“緣兒,你這樣勤奮,著實令人欣慰,但張弛相隔,也需有度……”


    華吾離身著黑衣,看著憔悴的宇尚緣,有些無奈:“任何成功,均不是一蹴而就,你的進展,已是極快!欲速不達,這樣道理,你也該是清楚……”


    “師傅,徒兒明白。”宇尚緣語聲有些低沉,地音境之後,音為心聲,可以聽出,此刻的他精神不振,“請放心,我不過累了些……”


    華吾離看著他,淡淡說道:“你天資絕頂,自修行起,便從無對手。說來,能夠品嚐失敗,也是好事。如何從失敗中,走出新路,才是你真正的考驗。”


    “……師傅說得極是。”


    兩人有些沉默,隻有宇尚緣沉思,微微的喘息。


    自那日開始,他從師傅手中,正式習得劍配訣竅之後,便日夜苦練,每有進度,便假想當初少年,作為對戰之敵,重擬比鬥。


    顯然,最終結果,不如人意。


    “越是回憶,當時的對手,越是強大……”宇尚緣重新振奮,平和說道,“他對劍的掌握了解,似乎返璞歸真,近乎百年音配……難道,真有這等,生而為劍的詭異奇才?”


    “雖然為師也是劍配,但還是要說,”華吾離輕敲巨劍,彈出嗡嗡脆響,“劍術,不過末技,乃是聆聽真音,溝通萬物的附屬,任何音修,手中配物,達到合一共鳴,從中推敲自然玄妙之技,不過翻手,簡單之極。因此,千萬不可沉迷,舍本逐末。”


    “徒兒知曉。”宇尚緣眼神明亮,冷靜點頭,“主次之分,早有定論,之後我自當節製。”


    “你一向沉穩,為師放心。”華吾離滿意點頭,“其實,不必執念,若真是天才,論法會上,總會再見。”


    宇尚緣躬身應是,不久後,喃喃自語:“……那個時候,你又會成長到,何種地步呢?”


    漠北外門,高班房舍。


    解真躺在床上,愣愣的瞧著屋頂。


    周圍藥味濃鬱,剛剛熬好的藥水,就這樣放在床頭,他卻看也不看。


    解真完全清楚,身體的傷勢,並無看來那般嚴重,真正打擊,還是心病。


    原本的計劃,剛剛起步,便被完全扼殺。


    要知道,與陳靜凝稍微親近的男子,本便不多,滿打滿算,接近十指之數。而物以類聚,也都算各有依仗


    依照解真之前的安排,除了開頭最弱的蕭羽,算是預熱,接下來,每個對手,依次步步增強,恰好給自己,營造適當壓力。如獻策的教習說法,說不得,一圈戰罷,精神磨礪,大有機會,突破存意之轉,尋得本我,進入四轉心動。


    但如今,一切成空。


    解真這等桀驁之輩,既然在蕭羽身上,輸的灰頭土臉,哪裏還有臉麵,去繼續挑釁其餘幾人?


    他猛然掃落藥碗,“啪”地一聲,打碎一地,臉色陰沉,黑如鍋底。


    “蕭——羽——”


    他咬牙切齒,以往絕不會放在心裏的小人物,如今,已是刻骨銘心的眼中刺。


    聽到聲響,有仆役輕輕敲門,卻被解真暴喝斥退。


    屋外門可羅雀,沒人敢來登門。


    那群追隨左右的幫襯們,知道性情,自是明了他的狀況。


    此時出現,不過讓解大少覺得丟臉憤恨,絕不會開心。


    解真能夠想象,外麵對於此事的看法。自己把聲勢搞得如此之大,結果,反而搬石頭砸了自己腳,在外門諸生眼前,丟盡了臉麵!


    背後的嘲笑,譏諷,想一想,都會讓他心頭火起,羞怒之極。


    陳靜凝,這個炫耀對象,他當時沒有於觀者中找到,如今,倒真希望,這個令他念念不忘的少女,確實未曾出現。


    “蕭羽!”那個人的名字,再次從解真的牙縫中擠出,“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七月,已是驕陽正烈。


    山中,自避火氣,依舊清爽宜人。


    午後時分,蕭羽躲過陽光,於山峰陰影中,踏入外門紅塵閣。


    這是山腰東側,遠離廣場的獨立樓院。雖名為閣,卻不是獨樓,估計是以往的名諱繼承下來。


    樓外遠遠,便能見到似乎書法名家所立招牌,“紅塵閣”的幾個黑色大字,即便遠瞧,也有一種特異的韻味。


    走進樓院,牌匾下垂有紅穗風鈴,看來不是凡品,鈴音清脆,卻不吵鬧,雖有山風時時吹拂,音聲卻悠悠不急,顯得雅致而輕鬆。


    這裏幾個樓閣,都是存放世俗紅塵之物,大多是凡俗進獻,或是管事仆役采辦,也有門人遊曆,帶回收藏。


    蕭羽曾在嶽小昌指引之下,來過一次,後來,便都是獨自一人,那個懶散的朋友總是諸多借口,不願麻煩。


    當下,自有人清掃庭院,看他來到,微微笑笑,對他略一點頭,便不再理。


    此處孤寂,能在此處安身的,基本都不是趨炎附勢,懂得逢迎之人。


    蕭羽也是笑笑,並不打擾,熟門熟路,拐到一旁的“墨香樓”。


    這座矮樓,年代看似久遠,雖無積塵破損,也有陳舊之感,應該是經由別處房屋,改造而來,此時,乃是作為藏書品閱之地。


    一樓是休息,以及存放物品,蕭羽輕身而來,直接上了二樓,嘎吱嘎吱的樓梯,印證歲月流逝。


    “嘻嘻……”剛走一半,便有女子嬉鬧的聲音。


    蕭羽麵色一沉,對此清靜地的喧嘩,有些不滿。


    當進入二樓,剛剛來到第一扇窗前,就見此房之內,幾個女修在裏麵玩鬧。


    從窗戶看進去,屋內中央,幾人圍著,有兩個女子拽著香帕,似乎在玩著某種遊戲。


    而窗子對麵,是個貴妃長榻,其中,穩穩坐著一個身形婀娜的少女,拿著書,專注翻看,表情沉靜,五官精致,麵容白皙粉嫩,如同孩童,正是陳靜凝。


    蕭羽一怔,卻未想到,會在這裏,碰見這位師姐。


    在她身邊,還斜斜靠著一個嬌小憐人的少女,蜷縮纖細雙腿,依在榻上,睡眼朦朧,顯得慵懶而迷人。


    因為屋內的歡鬧,蕭羽雖是走過,似乎也無人看見。搖了搖頭,蕭羽安靜走了過去。


    這時,似乎遊戲結束,中間的一個女修倒在地上,被另一個女子騎跨而上,笑著捂住臉蛋,連連叫喊。


    似乎覺得這樣僻靜的場所,不會有閑人出現,她們完全沒有平日的淑女風範,就是這樣放開耍鬧,看起來,與凡塵少女如此相似,絲毫顯露不出苦修求音的超脫氣派。


    似乎是被勝利方的笑聲驚擾,陳靜凝也是從書中抬頭,看向中央,結果,恰恰見到蕭羽最後的側影。


    “嗯——”陳靜凝看著屋內大笑的女伴,皺了皺眉,卻什麽也沒說,低頭,繼續閱讀。


    “你認識那個男子?”旁邊,仿佛瞌睡的少女,卻忽然湊了過來,依偎在她的肩頭,輕輕問道。”


    “算是認識吧……”陳靜凝點頭。


    “嗬嗬,難得難得。”那少女在她耳邊嬌笑,故意的哈氣,“我們的冷美人,也有認可的男伴啦?他之前在那法鬥賽上,可是表現驚人哦!”


    “李師師,別這樣鬧我!”陳靜凝稍微偏頭,臉色微紅。


    “好啦,好啦……真有意思!”


    李師師掩嘴笑著,轉頭,對著依然瘋鬧的女伴們喊了一聲:“還鬧什麽?都被外人瞧得一清二楚啦!”


    中間幾女一愣,連忙正身,或是整理衣裝,然後才從窗子探頭出去,四下張望。


    蕭羽已然走遠,卻沒讓她們看見。


    不過此處嘰嘰喳喳的聲響,還是在他耳邊,依稀可聞……


    二樓的藏書不多,基本都是凡俗的經典。


    蕭羽來到一處拐角,順著之前翻閱的位置,抽出書來,繼續領會。


    入了存意,卻還需要穩固。


    由精神的壯大,氣勢的開悟,讓蕭羽更加明白,廣閱群書,知曉世間哲理的重要。


    他的三轉,乃是經由另外凡世的虛幻所鑄就,開拓眼界,奠定我音根基,才是正路。


    文字入目,自有心中默聲相伴,塵世經典,言辭精練,字字有物,以他的悟性,頃刻便化為點點奧義,或是存留心底,或是不合本性,輕輕散去。


    與江湖中人相比,類似存意、心動的層次,乃是大多數武者,生死磨礪,錘煉技藝,隨著歲月,由外而內,自然而成。


    但對於修行者,省去逞凶鬥狠的階段,直指玄妙,雖然跨越極大,一步可以登天,但沒有足夠曆練,更是難上加難,想要達到凡者巔峰,必然付出無窮心力。


    如蕭羽這樣深辨的閱讀,耗神費力,需要字音化理,取意求真,烙印在心。


    凡間過目不忘之能,對待此種,也是枉然。


    蕭羽卻如饑似渴,仿佛在壯闊浩瀚的文海徜徉,意念如船,載著自身,不斷探尋合乎本我,攫取精神養料之物。


    殘陽斜落。


    似乎彈指間,時光便是過去。


    陽光漸漸消失,明亮程度,並不足以支持翻閱。


    墨香樓內,不存火燭,連年來客稀落,管理人也是懶散,為防走水,幹脆不備光亮。


    蕭羽喃喃牢騷,不舍的還書於書架之中,記好位置,走了出來。


    肚子咕咕叫起,蕭羽這才發現自己饑腸轆轆,明顯是消耗心神過多。


    樓中鶯聲燕語,早已散去,屋中再度清靜,稍顯陰沉。


    蕭羽來到門外,忽然發現遠處,有些動靜。


    紅塵閣外,一道倩影,嫋嫋而去,似乎,便是陳靜凝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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