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耶律賢渡過這一關以後,也不知是命不該絕,還是牽掛玉簫,或是皇後祈福有效,他的病情似乎漸有好轉,終於一直熬到了玉簫臨盆,生了一個小皇子。


    燕燕親自照顧著玉簫生下的孩子,自己頭一個抱住,就覺得這孩子不似自己之前生的孩子那樣活潑有勁,卻是又瘦又弱,連哭聲都跟小貓似的。燕燕心中擔憂,臉上卻不顯『露』什麽,反勸玉簫說孩子剛生出來都是小的,養幾天就壯了。


    她知道耶律賢也在等著這個孩子,便用繈褓包得嚴實了,送來給耶律賢。


    耶律賢已經是在苦熬最後的時光。他躺在榻上,身上蓋著薄被。整個人如枯骨一般,任何人都看得出他的生命幾已消逝殆盡。


    燕燕抱著孩子走進室內,看到耶律賢的樣子便鼻子一酸,險些落淚,忙別過頭控製了一下情緒,再轉回頭,『露』出一個笑臉道:“主上,玉簫給你生了個皇子,你看看。”


    耶律賢抬起手,『露』出幹瘦的手臂:“孩子,抱來我看看。”


    燕燕抱著孩子靠近耶律賢,耶律賢捏了捏孩子的臉頰,孩子發出了輕微的啼哭聲。


    耶律賢歎息地道:“這孩子真弱,哭聲比文殊奴他們剛出生時沒勁多了。”


    燕燕心中也有隱憂,麵上卻笑道:“沒事,孩子剛出生,總是有不一樣的,將來養著養著就健康了。”


    耶律賢歎道:“都是朕不好,是朕的身體太弱,連累了孩子。”燕燕不想他如此傷感,故意白他一眼:“胡說,文殊奴他們不還是健健康康的。”


    耶律賢伸手握住燕燕的手,此時他的手瘦成一把骨頭,又『潮』又冷,燕燕的手卻是又暖和又溫柔。他看著燕燕,心中感激:“那是因為你的身體太強健,朕真慶幸……”他輕咳幾聲:“孩子們都像你。”


    燕燕心中慘痛,握緊了他的手,口中卻嗔道:“哪有你這麽說話的,難道你怪玉簫不夠好嗎?”


    耶律賢無奈地笑:“是朕說錯話了。”


    燕燕身上似乎有一種極強的生命力,這種生命力曾令他『迷』戀,亦令他嫉妒,更令他想逃避。她生了六個孩子,但卻完全沒有因為生育而折損體質,反而生完一個就增加一分的強勢。然而玉簫是個纖弱苗條的美人,令他憐惜,令他俯視,令他心安。但是看著懷中明顯先天不足的孩子,他忽然心中很想感謝上天,那六個孩子遇上他這種先天不足的父親,若非有燕燕這樣足夠強悍的母親,恐怕會跟這個孩子一樣病弱吧。


    燕燕見他傷感,鼓勵道:“放心,有我在,我會把他養得壯壯的,跟文殊奴、普賢奴、胡都堇一樣壯實。來,你先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耶律賢『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眼神中充滿憐惜:“這孩子就叫『藥』師奴吧,寄在『藥』師佛菩薩的名下,希望『藥』師佛菩薩能保佑他一生康泰,無病無災。”


    燕燕聽了這名字,心中咯噔一下,麵上卻是不顯,接過孩子低頭逗弄道:“小『藥』師奴,聽到了嗎?你有名字了哦。”


    耶律賢看著燕燕的笑臉,柔聲道:“孩子小,不要留在朕這裏熏『藥』味了,趕緊抱回他娘親那裏去吧。”


    燕燕點了點頭:“好。我把這孩子送回去,然後就回來陪你。”


    耶律賢懇切地說:“別,玉簫剛生了孩子,正是虛弱的時候,朕也不能過去陪她,你代替朕照顧她和孩子。”


    燕燕點了點頭:“你放心。”


    耶律賢鄭重地道:“去吧,朕把他們母子都拜托給你了。”


    燕燕抱著孩子轉身離開,臨走前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耶律賢一眼。耶律賢回以微笑,燕燕才萬分不舍地離開。


    燕燕的身影消失後,耶律賢便『露』出悵然若失的神『色』。


    見耶律賢身上蓋著的被子滑落,婆兒走上前為他重新蓋上:“主上,您躺下歇息吧。”


    耶律賢卻搖搖頭,道:“婆兒,看到這孩子出生朕的心願便了了。你去請休哥惕隱過來。”


    耶律休哥到來的時候,見耶律賢坐在椅子上,蓋著被子,腳邊是燃燒的火盆。


    見了他來,耶律賢指了指軟榻旁的凳子,笑道:“你來了,過來朕身邊坐。”


    休哥應聲坐下,他凝視著耶律賢的病容,心中酸楚,卻隻說:“主上今日氣『色』看上去好多了。”


    耶律賢看著休哥笑著擺擺手:“朕如今哪有什麽好氣『色』。”


    休哥聞言,心中慘痛,隻叫了一聲:“主上!”


    卻聽得耶律賢道:“休哥,朕的第四子今日出生了。”


    休哥先是驚訝,隨即忙說了聲恭喜。


    耶律賢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搖頭道:“可是朕已經等不到他長大了,也看不到大遼萬裏江山的未來將何去何從。休哥,你看得到嗎?”


    休哥點了點頭,堅定地說:“看得到,大遼的未來必將一片光明。有您十四年辛勞打下的基礎,大遼定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大皇子文武雙全,敦厚寬和,定能成一代聖君。”任何時候,休哥總能夠給人以穩若泰山的感覺,讓人覺得放心,覺得可以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他。


    耶律賢聽了這話,發出嘶啞的笑聲,最終笑聲化為連綿不斷的咳嗽聲,不顧休哥擔憂的問話,耶律賢擺了擺手,又問他:“休哥,大遼開國以來從無幼子登基的先例,你覺得文殊奴可以例外嗎?”


    休哥已經有些知道耶律賢今日召他來的目的了,點頭道:“可以。有皇後娘娘這樣的母親,大遼上下定能齊心合力,輔佐大皇子登基。”


    耶律賢點點頭:“休哥,你做了這麽多年的惕隱,是我們皇族最值得信賴的大家長,朕想將耶律家的未來托付給你。”


    他轉過身去點點頭,婆兒捧著早已經寫好的聖旨上前,他指指聖旨:“挑個好日子,為你築台頒旨。”


    休哥本已經準備伸手接旨了,聽了此言一怔。這般鄭重,莫不是……


    就聽得耶律賢道:“這道聖旨,朕要正式拜你為大於越。”


    休哥大驚,忙跪下:“主上,臣如何敢當?”


    耶律賢沒有理他,隻自顧自緩緩地說:“於越位於百官之上,地位大至極矣。大遼開朝以來,隻封過兩位於越,你是第三個。朕盼你能像曷魯大於越和屋質大於越一樣,成為大遼的砥柱中流,成為皇族的定海神針,輔佐皇後渡過即將到來的風雨。”


    休哥鄭重行禮,道:“臣當輔佐皇後,安定江山。”


    耶律賢緩緩道:“有你這句話,朕便安心了。休哥,萬事拜托!”


    他用盡全力,巍顫顫地抬起手,向著休哥鄭重一揖。


    數日後,在城南建起高台,由皇後主持,拜耶律休哥為大於越,群臣皆至,一起朝拜耶律休哥。


    於越之職,為群臣之首,無具體掌職,無品級可論。“大至極矣,所以無品”。遼國開協以來,隻封過耶律曷魯和耶律屋質兩人為於越,耶律休哥乃是第三人。


    若論功勞和德望,耶律休哥自以為遠不能與前兩位於越相比,他知道耶律賢如今封他為於越,是希望他在將來,能夠建立與這兩位於越相同的功勳。


    當他接過於越大印時,心『潮』激動,盛恩無可相報,唯有守護幼主,護住江山,以謝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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