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玹盯著那仿佛鮮活著直勾勾盯著自己的蒼蠅麵具看了一會,她上前兩步,抬手將麵具倒扣在了桌子上。


    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既不像是意義上恐怖片中什麽麵具裏封印的鬼冤魂一下子出來找她算賬,周圍也沒有任何人為的異動。


    但秋玹卻又是清清楚楚地記得,那蒼蠅麵具是跟著那兩名因為電梯墜落而慘死的便衣警察一起墜下了底層。它混在一灘看不清晰的血肉裏麵,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像現在這樣,被正立著擺在桌子上看著自己誤殺了胖子。


    當時秋玹推門準備進去的時候,房間裏是空無一物的。那麽現在,暫且不清楚這個世界是否存在超自然能力,暫時排除是靈異鬼怪作祟,剩下就隻有可能是有人在秋玹跟胖子纏鬥之時進了她的房間,將蒼蠅麵具擺在了桌子上。


    而問題就在於,麵前的這個世界裏,到底是誰有這個能力,簡直是當著秋玹的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做完這一切,又不留下絲毫痕跡地離開?


    ——真的存在這樣的一個“人”嗎?


    秋玹突然想到什麽,飛速轉身朝著大樓中的幾部電梯跑過去一一排查。能停靠第55層的電梯一共就隻有三部,一部已經失事帶走了兩名警察的性命,還有兩部就安靜地停靠在一至三層的樓麵,始終沒有動過。


    秋玹走到其中一部電梯麵前,無聲盯著看了好一會。


    這部電梯是當時那兩名便衣還沒有出事的時候,三人原本打算乘坐上樓的客梯。隻是卻由於故障出現超重,他們沒有辦法,這才隻得上了那部有問題的電梯。


    也就是說,如果這電梯當時沒有出現超重問題,那兩名便衣或許就不會死。


    秋玹抬手按下樓層,電梯晃晃悠悠地從底下三層的位置升上來,一切看上去都正常無比,好像什麽事情都未曾發生之前的模樣。


    一切都未曾發生之前……


    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已經預料到什麽,又像是疲憊於那種難以形容的幾乎堪稱宿命噩夢一樣的結果。秋玹慢慢、慢慢地轉過頭,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樓層依然在一點一點上升。


    胖子的屍體不見了。


    不僅是屍體,連同因為切割到動脈而在牆體地板上噴濺出一大片的血液,包括身體毛發之類的任何細節,統統在幾分鍾的功夫裏就消失不見。


    就像是那首童謠中所說的。


    麻雀殺死知更鳥,蒼蠅看見知更鳥死去,緊接著,“魚”用小碟子取走了知更鳥的血。


    而如果光是這樣的話,倒不是真正令秋玹難以接受的。她難以理解的是,現在的這種情況,是在暗喻著胖子是知更鳥,而自己才是那個殺死知更鳥的真正“凶手”嗎?


    誤殺也是殺害,不可否認的是,那把造成了胖子死亡的血刺,確確實實是秋玹捅進去的。


    她無意識地扣了扣手指,這時候背後傳來一聲輕微叮響,示意著電梯到達了指定樓層。


    於是秋玹又像是轉頭看向胖子消失屍體那樣僵硬轉動著脖頸,視線在電梯間裏掃了一圈,裏麵空無一人。


    秋玹知道,若是再安心利用著自己“背叛者”的身份躲在暗處,那她將無時無刻不處於一種被動狀態中。既然現在事態發展已經偏移到一種不可控的程度,不如徹底賭一把主動出擊。


    她抬腳像是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那間在經曆了之前事件後看起來岌岌可危的電梯,沒有出現預想當中電梯墜落粉身碎骨的慘案。但是刺耳的紅光警報再一次響了起來,象征著電梯超重的預警回蕩在樓層。


    之前這間電梯裏同樣沒有人,秋玹第一個走進去沒事,是在第二個便衣警察走進去之後才超重的。


    秋玹像是明白了什麽,她站立於閃爍著提示警告的電梯巍然不動,隻是抬眼看向電梯間頂上的隔板卡扣。


    她抬起手腕,像是無數次帶著點隱約看見既定命運的後果,閉了閉眼睛,一用力拉開了卡扣。


    密密麻麻的物體從隔層頂端掉了下來,傾斜得像是貨車拉開貨箱的閘門在向下傾倒貨物。它們集體失去了一個支撐點,密密而落幾乎要將整個電梯間給填滿。


    滿地的屍體,甚至有些因為長時間的擠壓拉扯而殘肢遍地。


    屍體們像是被擠壓拋擲在貨箱底層的魚,層層疊疊地堆在超了重的電梯頂層,而閘門一開,它們爭先恐後從縫隙裏傾倒而出,積成了一片零散的小山。


    秋玹就站在電梯的最中間,一瞬間被屍山斷肢而淹沒。她一點都生不起倉皇逃竄的心思,甚至抬起手將一隻掛在自己身上的手掌拿下來扔在屍山的最頂端,她顫了下眼睫,低垂著看見了幾張熟悉的臉。


    有之前在宴會上死在蛋糕裏的焦屍,有兩名便衣警察已經扭曲殘破得看不清麵目的麵目,有胖子,有艾德,有白亦,有龍三……還有一張半人半獸的,側麵生出一隻彎曲獠牙的臉。


    秋玹想,自己大概見過那張臉。


    在自己所有的記憶中,大概也隻有一個是長著這樣麵孔的。那名半吊子支配者時常將自己變成一團活像有什麽多動症的紫黑色發散迷霧體,祂從來不肯像樣地幻化出一個對於自己來說絲毫不費力的人類形態。每次要出鏡的時候,就是這麽一副不倫不類的,野獸與人臉融合交匯的樣子。


    那是夢魘的臉。


    那一瞬間秋玹幾乎提不起半點情緒來,她腦子裏瘋狂打代碼那般閃過無數信息,最終卻又歸為一團迷霧。


    耳畔似是隱隱約約聽見了蒼蠅振動翅膀發出的嗡嗡聲,在這間看一眼都能讓普通人做上好幾天噩夢的堆滿殘肢屍身的電梯間裏,有硬殼狀長相滲人的小型昆蟲一點一點爬進來。


    最初隻是零星一兩隻,到了最後,整間電梯裏,除了密密麻麻的屍體,就是屍體之上一眼望不到盡頭蠕動著的蟲子。它們集體趴在屍體上吮食蠕動,詭異的景象看一眼就讓人頭皮發麻。


    “誰為它做壽衣?”


    “是我,甲蟲說。用我的針和線,我會為它做壽衣。”


    換做是平常,秋玹大概早就皺著眉逃也似的離開這些蟲子跟屍體遠一點。然而現在,她整個人一步都沒動地站在原地,一反常態,隻是嘴唇以微不可察幅度開合著,輕聲念著什麽。


    “誰為它掘墓?”


    “是我,貓頭鷹說……”


    ——“貓頭鷹說,用我的鑿和鏟,我會為知更鳥掘墓。”


    秋玹抬起頭。


    名叫以撒的青年站在對比起來一方淨土的混亂電梯外麵笑著,他的手上還提著一個公文包,是今天早晨在餐廳所有人都看見的那一款。


    “之前說錯了,阿芙。”青年慢慢抬起手,當著秋玹的麵將一枚什麽東西戴在了頭頂上。那麵具也是眼熟著的,秋玹在昨天晚上剛見他戴過,被稱作為格裏芬的縫合怪麵具。


    “這不是什麽格裏芬麵具,原來是我記錯了。”以撒的臉完全蒙在麵具之下,說話之前有種悶悶的不真實感。“這是貓頭鷹啊,阿芙。我是貓頭鷹。”


    他抬起手,輕輕朝著這部電梯的位置揮了揮。


    “再見。”


    貓頭鷹說,“下一層再見。”


    巨響炸裂,電梯轟然墜落,一切發生的事情急促突然得一如之前的時刻,那兩名便衣當著秋玹的麵墜入底層。秋玹連同著一箱的屍體與甲蟲一起,在極速墜落的電梯層砸向地底。在這樣的速度之下,人的五感好像都被剝奪,到了最後,你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是在墜落。


    我掉下去了。


    秋玹腦中隻有這一個念頭。


    那枚蒼蠅麵具不知何時又憑空出現,竟是牢牢地扣在了她的臉上。


    ……


    秋玹睜開眼睛。


    她花了一點時間將昨天晚上堆積在腦子裏的思路理清,今天本應該是工作日,根據“阿芙”的身份來看她應該去上學。但是由於目前來說她仍處於嫌疑人的懷疑中,所以暫時不清楚警方與傅家那邊的態度。


    秋玹從床上下來,假裝若無其事地穿過了一片被監視探頭籠罩的地界。昨天刑警隊的人在衛生間也裝了攝像頭,但還是留出了一小部分隱私空間的。仔細觀察一下,會發現在洗手台臨近馬桶的下半部分,是攝像頭所拍不到的地方。


    秋玹放水刷牙,手肘似是不小心地撞到了牙膏。她順理成章地蹲下來,去查看幾分鍾之前,龍三給自己發來的信息。


    艾德被警察帶走了。


    秋玹狐疑挑眉,顯然是不認為艾德哪怕是在真的接到了特殊任務的前提下,會選擇在第一天就動手殺人。那太冒險也不符合對方人物性格,且他自知憑著自己一個新人的經驗,在這種時候是瞞不過同行的那些老人的。


    如果自己是艾德,必然不會貿然動手,而是在跟著大家一起做主線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將屬於自己的特殊獎勵給獨吞。


    龍三還說道,他好像查出了一點線索,是有關於住在高層的那幾個年紀相仿的青少年的。還有就是自己已經按照之前提到的方式測試過壯實男人阿光,對方也同樣不是反叛者。


    秋玹一一應下,跟對方確定好等會碰麵的地點,她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將自己身型重新暴露於監控器的拍攝中,抬手繼續洗漱。


    刷牙刷到一半,她突然停下來端詳了鏡子中的自己片刻,隨後將臉湊近了過去,看見左側的脖頸位置似是有一道細小的創口。傷口的形狀很特殊,就有點像是用那種特製武器上的放血槽才會弄出來的一樣。


    常理來說這種傷口是最難以愈合的,但是由於出色的自愈能力。此刻那創口上隻是留下了一道深淺不一的疤雪痂,看新舊程度判斷應該是最近才弄出來的傷口。


    這什麽時候弄的?昨天他們也沒有經曆過什麽需要用武力解決的事啊。


    秋玹皺眉摸了摸那道血痂,被手上沾染著的泡沫弄得整個脖子都疼得一縮。她也不敢再亂摸了,匆匆洗漱完畢,隨便披了件衣服就想要下樓。


    臨近電梯的位置,有兩名雖然是便衣打扮,但身上那股氣質還是明顯屬於執法人員的便衣警察站在那裏,像是已等候多時的樣子。


    秋玹心裏清楚他們是衝著自己來的,昨天晚上的時候事實上警方的態度就會已經很明確了。他們會接管這件案子,不僅要管,還要在最快的時間內破解了捉獲凶手,不會包庇大樓裏的任何一個人。


    她也沒有多說,默認了兩名便衣跟在自己身後,徑直按下了第三層得樓層。


    她剛才跟龍三約在了餐廳見麵。


    抵達餐廳之後,果然,秋玹不禁在座位上看見了龍三,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跟龍三一起過試煉場的搭檔阿光。


    而不知是不是錯覺,秋玹總感覺壯實男人阿光此刻有些不對勁。他整個人好像有些懨懨的,甚至連對於龍三的話也會時常聽漏幾句,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沒睡好嗎?”


    秋玹多看了兩眼,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阿光情緒明顯起伏地一愣,緊接著快速道:“啊,沒事。我就是在想主線……呃,傅家那小少爺的的事情。你知道的,昨天發生的事情確實挺離譜的,我實在有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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