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小心。”


    紅發第一個探身而出站在洞口,警惕地抬手做出一個防禦的姿勢來。“那邊好像有人。”


    領頭女人第二個站定,她手裏還緊握著之前用來挖掘的尖銳石頭,聞言緊張地抬手看向紅發警惕著的位置。


    些許動靜之後,一個人影自黑暗深處走了出來。那是一個長相極為悚然的人,雖然瘦得皮包骨頭但是能夠明顯看出骨架十分寬大,他麵部幾乎被一簇簇打結糾纏在一起的胡須遮擋住,連同整具身體都像是野人一樣垂著髒亂毛發。


    領頭女人抿著唇舉起了一點手中的尖銳石塊,遠處,那“野人”微微動作了幾分,一雙隱隱泛著紅光的眼睛埋在亂糟糟的頭發下緊緊盯著這個位置。


    緊接著,青年從裂洞裏爬了出來。


    野人正在前進的動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原地觀望猶豫著什麽,而等到接下來秦九淵身影站定在岩洞外部之時,他突然以一種誰都沒有料想到的速度轉身朝黑暗的深淵底層跑去了。


    一切歸於死寂。


    “就一個人。”紅發看出來了,將十字重新纏在手腕上繞好,“估計是看有人從洞穴裏出來想要攻擊我們的,後來看我們人多就放棄了。”


    之後出來的幾人紛紛鬆了一口氣,青年回身將怯生生的小女孩抱起來安慰了幾句,他們看上去都在等紅發發話來決定之後應該怎麽做。


    “……虛無之淵實際的占地範圍比我們想象中都要大得多。”紅發點起火折子看了一圈四周,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我之前從來沒有來過這裏,想來這次傳送的地點是深淵底層的另外一個方向。現在必須先確定這裏的方位和大概位置,我們才能找準方位看能不能找到我上一次逃出來的那個裂縫。”


    秋玹站定之後感受了一番周圍的整體氣氛,並沒有感受出什麽東西來,她也不惱,幹脆就也站在那裏完全把自己當成像二十八號官道的那些人,具體聽紅發的安排。


    不管現在她再怎麽懷疑紅發,她知道至少在逃出去這件事情上紅發不會打馬虎,畢竟她可是自己也跟著一起困到這個地方來了。


    “可是……這裏什麽東西都沒有啊。”安靜聽了一會紅發的發言,領頭女人猶豫了一會,還是這樣說道。“這裏一樣稍微有點代表性的參照物都沒有,除了石頭就是黑暗,唯一遇到的一個活人也剛跑了。我們要怎麽確定方位呢?”


    “暴風眼。”


    紅發麵無表情地抬頭,一瞬間她的臉搖曳在火折子的亮光下透著幾分不可捉摸的詭異,趴在青年背上的小女孩似乎是不受控製地倒吸一口涼氣,緊接著又很快掩飾自己將臉埋下去了。


    在場唯一什麽都看不見的是秋玹,她手指從背後那個剛剛探出來的裂口上收回來,一瞬間感受到眾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是有些僵持。


    她略微茫然地抬頭望了過去,紅發視線瞥到對方那雙黯淡不聚光的眼睛,停留一瞬,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


    “隻要找到暴風眼就能夠確定方向。”紅發又解釋了一遍,這回她的神情語氣都恢複正常,好像之前人們看到的隻是錯覺一般。“在虛無之淵底下有一處暴風眼,周圍常年肆虐著足夠將人體粉碎的風暴,隻有在特定的時間段裏才會停歇一會。而這個時候,就是人們能夠進入暴風眼的唯一一次機會。”


    紅發閉上眼睛似是在回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說過了,我上一次跌入虛無之淵的時候非常幸運,不僅成功找到了風暴聚集之處,還正好趕上了暴風眼開啟的一小段時機,這才得以成功脫出的……沒錯,從虛無之淵裏離開的辦法地點,就位於暴風眼的最中心處。”


    “我們得找到那裏,才算是真正有機會逃離虛無之淵。”


    人群頓時沉默下來。先不說那一聽就異常危險的肆虐風暴,單是重新在茫茫深淵底層找到風暴的具體位置,就足夠人們忙活相當長的時間。


    正在人們仍在苦思冥想著下一步要怎樣走之時,遠處剛才那個野人隱匿的方位,一陣零亂腳步聲又重新響了起來。


    這回的腳步聲聽上去十分匆忙慌亂,似乎並不像是知道看到了這個地方有人而專門過來朝他們襲擊的,因為秋玹聽見了突如其來的那群陌生人見到他們在這裏,口中似乎是發出了些許驚異的呼聲。


    人群重新進入戒備狀態,青年一把將小女孩趕到一處落石的背後讓她藏好不要出來,自己肅著臉色握緊了手中的石刀。


    “他們有幾個人?”秋玹短刀出鞘偏頭問身邊的黑商,後者道:“三人。”


    聽起來還算好,就是不知道那三人是個什麽水平了。


    這句話甚至都還沒想完,秋玹正想跟紅發確認一下要怎麽分工的時候,一陣熟悉的氣息驟然在她身前一點距離炸開。秋玹看不見那象征著所謂聖潔的刺目白光,但是能夠從其中感受到曾經見識過的力量來。


    是紅發出手了,而接下來甚至那三個人都來不及發出什麽聲音,便全都被堵上了嘴似的從喉嚨裏抑出痛苦的悶聲。


    人死了。


    所有人都沉默著,像是根本不曾在這短短幾秒內反應過來一切就都已經結束了。領頭女人張了張口,卻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帶著點尊敬卻畏懼地看了紅發一眼,抿著唇收拾著準備離開這裏了。


    他們暫時決定了一個方向準備一路順著風的源頭探索過去,秋玹被秦九淵牽著往外走,路過紅發時頓了頓,還沒開口反而後者先道了一句:“我說過外麵不會有什麽危險的吧,你太敏感了,阿芙。”


    秋玹目不斜視虛虛望著前方,“但願是這樣。”


    說實話,虛無之淵裏饑民的數量遠遠不如奧賽爾的,但是他們更加極端且無所顧忌。就比如說在奧賽爾還會偶爾有一小部分的人願意成立團體或組織來跟外界換取食物資源,甚至劫道的時候如果看見你身上攜帶著物資就會放過你不吃人。


    但是虛無之淵不一樣,能夠在穀底存活到現在的饑民都是極端裏的極端,一路靠著同類血肉滋養活到現在的。他們的每一天都活在同類廝殺中,活在沐浴著自己的鮮血或是他人的殘肢裏,活在……從虛無裏誕生的無數外麵世界想都不敢想的詭物裏。


    最初秋玹以為虛無之淵對比起奧賽爾最大的差別大概就是,它屬於奧賽爾的再裏層,而且比起奧賽爾更難出去而已。而一直等到她直麵著跟某些不知怎麽從地下冒出的猙獰類藤蔓狀觸手植物對上之時,她意識到還是自己見識少了。


    一切發生的時候一行人正在朝著某個疑似暴風聚集的方位趕路,而且不知怎的,他們這一路上過來,碰見的生存在穀底的饑民野人出乎意料得多。


    連紅發都在感慨著她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見過那麽多的人,而那些人目光甚至瞥都不帶往他們一行人身上瞥一眼的,全部都行色匆匆的樣子。


    一直等到他們走到一處泥濘沼地的時候這種情況少了許多,路上陰暗的角落裏也就看不見什麽人了。那處沼地橫亙在他們目標路途的必經之路上,沒有其他的辦法,不得不硬著頭皮從上麵徑直穿過去。


    秋玹從空間裏拿出都囤在一起的塑料雨衣從頭到腳把自己跟秦九淵裹得死死的,畢竟誰知道那沼泥沾上了會不會有毒,能夠在這種地方存在的沼澤肯定都不是什麽正經沼澤。


    而一路上第二十八號官道的那幾個人也對秋玹跟紅發這種時不時憑空從手上變出東西來的行為麻木了,在他們不違反世界觀的認知裏,那應該是一樣特殊的儲物袋之類的東西。


    “那個……”


    秋玹再三伸手摸了幾遍確定褲腳都紮死了,聞言往發聲地點偏頭。青年踟躇地站在她麵前,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你那種特殊的‘衣服’,可不、可不可以……也給諾諾穿一件?你放心,我可以拿東西跟你換!我、我……等我出去了,我把我的積蓄都可以給你!”


    “行吧。”反正這種雨衣秋玹那堆雜貨庫裏麵囤了一打不止,她又隨手掏了兩件出來遞給青年,青年默默順著她伸手的位置走了幾步過去接住了,麵上是顯而易見的欣喜。“謝謝你,真的,謝謝!”


    紅發一直旁觀著這一幕,聞言也沒說什麽,自己掏出件衝鋒衣遞給了一旁兩手空空顯得有些尷尬的領頭女人。


    女人愣了下,看向她的目光中帶上感激。


    “你拉著我,拽緊點……算了,我背你吧。”秦九淵先腳一步踏進沼地,再三確認了沒有什麽異狀之後,回身抓著秋玹調整了幾個位置都不滿意,當即就背對著蹲了下去。


    “你別,到時候真遇到什麽不好跑。”秋玹拍拍他讓他站起來,一手搭著肩膀也下了沼地。“你就拉著我吧,看到不對勁的地方及時跟我說一聲就好。”


    黑商看上去有點不太樂意,但沒說什麽,隻是手臂硬是挨在一起黏得死緊。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在沼地裏探了幾步,每一步都被走得像是海的女兒剛換上了腿。一直要過去了將近半個多小時,除了腳下難走一點倒也沒碰上什麽危險,人們多多少少放下了些緊繃著的戒備。


    人一放鬆就要出事。


    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秋玹正在想之前那個岩洞裏麵的事情,第一個慘叫出聲的是那名青年,就在千鈞一發都來不及反應的時間裏,青年整個人突然騰空而起懸浮在了半空中。


    再定睛一看,卷著他的是一根足足有腰粗的觸手狀暗紫色藤蔓植物。在青年被席卷上天的後一秒,似乎是為了印證他們的想法,從旁邊幾寸的沼地裏又瞬間破地而出幾根藤蔓,狠狠往青年身上抽來。


    青年忍著痛楚將懷裏咬緊牙關不哭出聲的小女孩扔下來,領頭女人接住了。


    “快走。”


    “救救他吧!”


    “都別動!”


    三句話幾乎是同一時間說出口,最先說走的紅發愣了一下,就聽見那人又重複了一遍,“都別動,誰都別動。”


    “紅發,”秋玹喊了一聲。“我看不見,你有沒有辦法遠程燒掉固定著他的那些藤蔓,你自己人不動的情況下。”


    紅發思量了一瞬,“可以。”


    她手掌間的十字憑空劃了一道,瞬時,被固定在觸手狀藤蔓間不斷掙紮的青年身上被白光籠罩了起來。而下一秒,白色的囚籠上似是覆蓋了一層看不見的燒灼白焰,青年本身不受影響,但纏繞著的藤蔓卻全都貌似痛苦狀扭曲著焦黑起來。


    青年從空中落下,領頭女人下意識想要上去扶他,腳步聲剛響起來傳到耳朵裏,背後又是一道喝聲:“讓你別動!”


    女人身形一下子僵在原地,秋玹咳了一聲,朝著青年道。“你慢慢爬起來,然後看現在誰離你最近,去站在離你最近的那個人身位上。”


    青年強忍著身上傳來的腐蝕性痛楚抬起頭,他不敢在原地多留,連滾帶爬去了紅發的位置上。


    一時間,身邊隻剩下突如其來的觸手狀植物狠狠扭曲抽打在沼地上的聲音。


    “它們每根的活動範圍就在那麽點地方。”秋玹聽了半晌,“隻要不踏進它們所在的那塊沼地上,避開走應該就會沒事。”


    青年這下才敢小幅度地確認一番自己皮膚上被觸手植物帶著的粘液腐蝕出來的傷口,他無聲齜牙咧嘴了一會,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小石頭,丟在了麵前幾步遠的地上。


    沒有動靜。


    “可是萬一……那下麵也有那種東西怎麽辦?”領頭女人沉默一會,猶豫道。


    “總要有一個人先邁出那一步的。”青年咬了咬牙,“反正都已經經曆過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


    他說著,抬腳往石子落地的方向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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