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是正品?”秋玹收回手中的骨傘,假裝沒看見那人渴求的目光。


    全身上下都裹著一層層嚴實衣物的年輕女孩這才依依不舍地將視線從骨傘上收回來,抬頭看了秋玹一眼。“我能夠看得出來,你手上的這把不是外麵那些粗製濫造的仿製品,而是真正……你給我看一眼我再告訴你。”


    於是秋玹也十分爽快,當下將傘柄送到對麵手中。女孩眼中似是湧現出一股不屑,伸手接過了遞過來的骨傘。她一收手……沒收動。


    女孩:“……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不說看一眼就行了?”秋玹一手握著傘尖的布麵,撐著頭看她,“就這樣看吧,都一樣。”


    於是女孩遮在兜帽底下的眼睛抬起來狠狠瞪了她一眼,但好歹也沒有直接上手撕破臉皮硬搶,就著她遞過來的那一邊,低下頭仔仔細細看了起來。


    “材質是十分新鮮的骨頭,一整條幾近完美沒有破損的脊椎骨。”女孩手掌細細摩挲過凹凸不平的傘柄,神情已然完全冷靜了下來。“你看這裏的縫合痕跡,非常完美,手藝師傅沒有個二十年以上的經驗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


    秋玹即使照著她的角度去看也不能像這樣看出什麽名堂來,嘴裏隨口敷衍著“嗯嗯嗯”,一邊道:“這東西難道還分正品贗品嗎,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正品又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你根本什麽都不懂!”女孩聽罷又是抬頭瞪她,“就拿這傘舉例,假如所有出品的人骨傘有一百把,那麽這一百把裏隻有一把是真正製造成功的,也就是‘正品’——這還是在運氣好的情況下,有些時候往往一百把裏也出不了一把正品。”


    “真正的‘正品’就像是這樣,”女孩又低下頭去,以一種像是撫摸情人麵龐的溫柔與小心翼翼擦拭過收起的傘麵。“擁有特殊能力的人可以通過正品的力量溝通天地,從而‘聽到’神明降下的恩典。”


    秋玹道:“什麽樣的人才是擁有特殊能力的人?”


    “當然是我這樣的!”


    說道這裏,女孩突然以微妙神情驕傲起來。“我們家族可是第一個發現從剝離下來的人骨製成的飾品中可以傾聽神明執意,就是在第一代,‘創世神’垂青我們的先祖,從而賦予我們得以追隨祂的權力。”


    秋玹突然抬頭看了她一眼。“你們家是不是姓亞力克山?”


    這話一出,女孩突然連手裏的骨傘都不顧了,像隻炸毛的貓一樣跳起來,惡狠狠地瞪著秋玹。她似乎原本是認定了在這個世上鮮少有人知道他們家族的事,而秋玹又明擺著一副一竅不通的局外人樣子,所以才會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跟她講了這些事情。


    “你怎麽會知道!”女孩咬牙當機立斷將自己手中被分配到的武器對準她,“你偷偷調查我,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隻是猜的,沒想到你反應那麽大,那這下我不就直接知道了?”秋玹也有些無奈,實在是沒想到這姑娘混到現在竟還是一副被保護到大的單純樣子。“我不是什麽人,也不屬於什麽勢力,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城民罷了。”


    女孩抿著唇,手中的砍刀卻依然指著沒有放下。而這下,她原來遮得嚴嚴實實的兜帽滑落幾分,幾縷棕發垂落到耳邊,如果不是此刻心裏存著巨大驚異後悔而有些扭曲的神色,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溫和的女孩子。


    亞力克山是金發,但這個同樣姓亞力克山的女孩子卻是棕發。


    這個懷疑僅存在了一秒,隨即被“大家族裏外姓通婚是很正常的事”略過去了。秋玹盯著對方看了幾秒,突然道:“你認不認識一個叫……”


    她突然停下來,因為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亞力克山叫什麽。一直以來無論是紅發還是跑黑的商人都是亞力克山這樣叫,這麽一想好像從來都沒有人知道金發商人的“名”叫什麽。


    “什麽?”


    “就是一個,金發男性,三十歲左右?大概在地下做了幾年的黑商,主要經手人骨交易。也是你們家族的人,你知道他叫什麽嗎?”


    “黑商,金發?”女孩皺了皺眉,竟是在記憶中細細回憶起來。


    就算亞力克山在從前是一個人丁興旺的大家族,發展到現在,攏共就剩不下幾個,相互之間自然也是熟悉的。隻是女孩過了一遍家族裏所有的人,竟找不到這樣一個符合條件的來。


    “金發男性黑商,我們家沒有這樣一個人。”她抬起頭肯定道,“現在幾個經商的叔叔雖然也在做人骨這條交易鏈,但是沒有一個是符合你說的條件的。”


    怎麽回事,是亞力克山在騙人,還是眼前這個同樣姓亞力克山的女孩在掩飾些什麽?


    “你真不是那些領主的人?”簡單回憶完,女孩手持砍刀,看上去放下了點心但仍帶著些許狐疑。“其實你背後有一個勢力也沒什麽的,我真正在意的是……我以為你在偷偷調查我跟我的家族。”


    背後有半個卓爾城勢力的秋玹:“放心,我不是那種人。”


    她以一種無比自然的動作伸手握上對方的砍刀,在連聲驚異中輕輕將刀撥到一邊,又在女孩旁邊坐了下來。


    “你能給我看看你是怎麽通過這東西來‘聽’神明的旨意的嗎?”


    秋玹無論是語氣動作全都自然極了,連這詢問聲都像隻是在問一個“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嗎”這樣的問題,甚至反倒顯得女孩警惕的動作有些小題大做。


    臉上帶著些許雀斑的姑娘遲疑往秋玹的方向看了一眼,有那麽一瞬間甚至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過於敏感了。但隨即她堅定了一瞬神情,搖搖頭又坐了回去。


    “現在不行的。要在第一個冬至日的時候,才能聽到。”


    按照這個世界的日曆來算的話,第一個冬至日距離今天起碼還要再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短期之內肯定是看不到了,但這個來自亞力克山的女孩,或許可以作為一個關鍵人物。


    正當秋玹有一句沒一句開始坐在女孩身邊套話的時候,現在場上的號已經叫到六百多了。


    而他們這邊的人數也已經達到八人——怎麽說最後還是要再進行一輪的篩選了。


    據小隊長晉舒透露,在此處丙級橫梁地點參與的人數一共有七百九十八名,現在後麵還排著一百多號人,不出意外的話怎麽樣也得在其中再出現一個連贏十場的人。


    秋玹一邊跟女孩說話一邊餘光掃視著場中打鬥著的人們,突然在其中一人倒地淘汰出局之後,她看清後一步從拱門入口走進來的人,無聲咂了下嘴。


    老“熟人”了。


    朱坤海。


    作為同期跟她同一時間被傳送進試煉場的行刑官,在第一次的暴食大賽輸了之後就被執法隊送到奧賽爾去了。現在算算時間他得在奧賽爾待了起碼半個月,這次的暴食大賽剛剛開始發入場券,所以可以得出他是靠換了二十杯血進入卓爾城的。


    看他的體貌情況那二十杯血絕對不是從自己身上抽的就是了。


    朱坤海麵無表情地走進場地,接過晉舒隨機遞過來的武器。他剛一看到那塊布料臉上肌肉就狠狠抽搐一下,隨機視線瞥到自己麵對的對手握著的裁縫剪刀,眼神暗了一下。


    似乎是意識到秋玹的走神,女孩在說完一句話之後也不怎麽吭聲了,同樣回過頭去跟她一起盯著場中的比鬥看。隻是時不時視線會自以為隱蔽地瞥過來看秋玹手上的骨傘幾眼,又假裝若無其事地轉回去。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朱坤海大概率是個槍手。


    秋玹有好幾次都看見了他隱藏夾於外套底下的那一把小型機械槍,接合起之前這人的種種表現,他的主修能力基本可以斷定是遠程槍械手。


    這樣的人讓他們一對一近戰肯定是處處受限製的,尤其是在不能夠使用自己武器隻被分到了一些歪瓜裂棗“武器”的情況下。


    隻是這樣劣勢對於朱坤海來說卻是暫時的。


    秋玹坐在不遠處的圍欄後麵,眼睜睜看著這人手上的武器從一開始的布料,換成了裁縫剪刀,再換成撬棍、鐮刀,甚至到了現在,變成了一把改良版蛇皮彈弓。


    如果讓正常人來選的話大多數應該都不會放棄鐮刀去選擇彈弓,但是朱坤海的情況不一樣。他本來就極為擅長遠程輸出的器械,尤其是在明眼人都能夠看出那把彈弓可不是小孩子玩的粗製玩具,而是一把真正軍用的,做工精良柔韌殺傷力相當驚人的武器。


    配上一袋子的鋼珠子彈,打出去的威力不亞於普通市麵上的槍械。


    他怎麽運氣那麽好啊。


    秋玹現在一看到朱坤海背後武器箱上那斜著兩隻眼睛的洗澡鴨子就頭疼,她垂放在身邊的手指下意識摸了把收起來的骨傘,有些遲疑。


    那女孩說這傘是一把真正鳳毛麟角的“正品”,雖然要等到冬至日時才能夠看出點玄機,但這下子就不能拿著它作為武器毀在這裏了。


    秋玹突然一下子站起身。


    猛然的動作吸引了場上大多數人的注意,秋玹目不斜視穿過人群,在經過朱坤海此時看到她也在這裏時略有驚異的神情時頓了頓。


    她也沒跟朱坤海說話,徑直走到小隊長晉舒那裏,開口道:“我要去廁所。”


    晉舒愣了愣,隨即還是抬手指了個方向,並且囑咐道盡量快點回來後麵沒剩多少人了。秋玹避開人群視線繞到背後蹲下來,看了一會手中的骨傘,突然一用力完全撐開了傘麵。


    ……


    “目前所有的叫號都已經結束了,我們一共擁有十名連勝十場的優勝者。”晉舒立於人前,環視了一圈或站或坐的人群。“現在同樣以劃出來的場地作為範圍,十人一起在中間比試,最後剩下來的七個人就可以獲得本次暴食大賽的入場券。”


    說實話,秋玹這次算是運氣好的,被分到了一個以武力值作為發放標準的橫梁來。


    對於她這樣的行刑官來說,如果每次暴食大賽入場券都以這樣的形式發放,那麽行刑官將不至於在每個月末的時候這樣被動去準備二十瓶酒。


    ——當然了,能夠參加暴食大賽是一回事,能不能贏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保險起見多準備一點準沒錯。


    隻可惜,每次每處橫梁進行發放的標準都是不同的。在禁止使用他們那些“優勢”的情況下,行刑官能做到的甚至根本不會比原住民好多少。


    接下來晉舒也不嫌煩地又反反複複說了一遍規則,也全是原先的那幾條。等到眾人好不容易聽他講完了,這名小隊長後退一步,將人群都趕到規定的地點上來。


    “在我搖鈴之後,最終選拔就開始了。”


    說著,他最後確認了一遍所有人都已經站在指定位置了。伸出手,撥弄了一下懸掛著的鈴鐺。


    刹那間,幾道身影以肉眼難以鑒定的速度飛快動了起來。能夠堅持到這裏的人除了先天帶有優勢的行刑官,那三個原住民也是同樣強勁的對手。


    秋玹動作以閃避為主,在開始的時候幾乎很少出手,每次他人掠過身邊時也總在若有若無保護著手中的骨傘。


    十個人裏選七個,聽上去是一件挺容易的事情,畢竟概率很高。


    隻是等到真正作為鬥場中的一員站在這裏的時候,又會瞬間深刻意識到這根本就不是一件想當然的事情。


    這十個人裏或許有運氣好的一路升上來實力不匹配的,但絕大多數都是至少實力豐厚的高階行刑官與萬中挑一不相上下的原住民。每一個人單獨拎出來足以苦戰連連,更何況是十個加在一起。


    秋玹找準空隙,繞到身後抬腳將一個運氣好一路混上來的行刑官踢出場外。沒等站穩身形,一道寒芒便直直衝著她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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