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暴民而已,三支執法小隊聯合出手,怎麽可能壓製不住?”虞棠頓了頓,抬眼以莫名神色看了她一眼。“不過那人倒是沒有說過尤西大人的情況,你要是感興趣的話可以去轉角第五個攤位那裏問問。隻要價錢到位,那人還可以給你弄來尤西大人早上洗臉用的擦臉巾。”


    秋玹:“……這就沒必要了吧。”


    於是她幹脆在攤位旁邊有一搭沒一搭跟虞棠說著話,一邊遙遙望向那邊正在談著交易內容的亞力克山與紅發。


    她突然想到什麽,貌似隨意問了句:“對了,你知道尤西的全名嗎,或者是背後的家族姓氏之類的。”


    “尤西大人沒有家族。”現在正是地下黑市的休息時間,所以基本上沒什麽客人會到二層來,虞棠也這正好清閑沒什麽事情做,於是幹脆道:“這在卓爾城不是什麽秘密,尤西大人出身不是很好,是當初從貧民窟裏爬出來的。”


    十幾年前,那時候食物還尚且有些最後的存餘,至少相當一部分數量的平民省吃儉用一點還是可以吃得上飯的。而對於另一部分,身上根本沒有存款的真正的“饑民”來說,他們唯一可以活下去的地方,就是在城市角落裏幾處開辟出來環境髒亂差的所謂“貧民窟”。


    這些地方是當時一個心存善意的領主弄出來的,每天都會定時派人過來發放一桶稀稠的米粥。雖然這東西也同樣填不飽肚子,每天也就隻有兩個大桶的份額,特別是對於貧民窟裏那些相對孱弱的不能靠拳頭搶到食物的人來說,還是隻能餓著。


    再後來災難越來越嚴重,就隻有一些領主家裏還能有特殊的培育方法種出糧食來。城裏的餘量吃沒了,而那位心善的每天都會接濟饑民的領主,也因為一次意外而過世。


    原本靠著“貧民窟”勉強苟且活著的饑民徹底沒辦法了,於是當晚他們推出了幾個還算年輕身強力壯的青年,想著鋌而走險去地方領主的倉庫裏麵偷食物。


    在這種世界裏竊取食物幾乎是最高的罪行了,你當街殺人沒人來管你,但你要是當街偷了食物,被抓到了大概率就是死。


    但他們那時候也實在沒有辦法了,不偷的話會餓死,偷了萬一被人抓住會被打死,相較之下還是賭一把更能讓人死心。


    他們唯一做錯的一個選擇,大概就是,將主意打到了別西卜的身上。


    事實上當時那批鋌而走險的饑民在趁著夜色摸進別西卜的住宅的時候,沒有人意識到這裏就是傳聞中那位橫梁主人的地盤。


    太輕而易舉了,那棟看上去十分低調不顯眼的府邸,周圍竟然連一隊負責巡視安保工作的騎士團也沒有。整片建築看上去竟就是一片死宅,如果不是零星從三樓窗口泄出來的燈火,他們可能都不知道這裏還有人住。


    相對比其他那些大小領主無處不在的保鏢團來說,他們當然更願意偷這家的食物。


    之後的事情沒人知道,總之那批饑民進入別西卜的府邸之後,從那時起往後二十年,就再也沒人看到他們出來過。


    隻除了一個人。


    彼時麵黃肌瘦像根幹柴似的青年甚至還沒有一個像樣的名字,人們對他的稱謂大概就隻是一個極其敷衍的蛋蛋之類的稱呼,而當他從那座看上去清冷到詭異的府邸裏出來的時候,他擁有了自己的名字。


    尤西。


    他從破格被招入城市執法隊的騎士隊伍裏,到一路爬上唯一一處甲級橫梁的首席騎士長,隻用了五年的時間。


    期間除了同一批跟他訓練的騎士,沒有人看到過這位尤西的真麵目。所以外麵經常有傳言說這位首席騎士長的臉在某一次任務中已經毀容,甚至達到了一種看一眼能夠做噩夢的程度,所以他才會總是戴著那副銀甲頭盔。


    傳言真真假假,但是一旦傳得人多了,就自然帶上了點“信服”的意味來。


    “可惜啊,”說道這裏的時候,貌美攤主滿臉遺憾地歎了口氣,雖說麵上是一副這樣的神情,但語氣倒也沒有絲毫變化。“隻要尤西大人不動手的時候,他就是卓爾城億萬少女的夢,畢竟誰不喜歡補貼豐厚的騎士呢?但一動起手來,再加上多多少少那些關於毀容的傳言,所以自然也望而生畏了。”


    “為什麽?他動起手來很嚇人嗎?”


    “你下次可以找機會去看看尤西大人出任務。”虞棠八卦似的朝秋玹招了招手,“你以為為什麽他會被人稱作是戰場上‘披著鮮血的銀色死神’?”


    又開始了。


    秋玹不動聲色將這令人無言的稱號撇到腦後,銀不銀色死神她不知道,她倒是知道那尤西打起架來像跟鱷魚比轉速。


    “所以說,他是當初被別西卜收養?或者說提拔的人?他沒有姓,隻有一個名叫‘尤西’。”


    “大概就是這樣。”虞棠一次性說了一堆話,還是免費的消息,此時看上去有些倦意。“對了,我這還有酒,你要嗎?”


    秋玹回頭瞥了一眼她攤位上那些看起來十分隨意擺得淩亂的酒瓶,不知道是她看錯了還是真的,其中一瓶有些發黃的內壁上似乎是隱隱約約顯出了一枚眼球狀的物體。


    鑒於這裏是地下黑市,她也就給點麵子不去猜那東西是糖丸了。


    “不用了,我之前喝過了。”


    “切。”


    虞棠口中發出一聲嗤笑,如果是說出口的話大概意思就是“我就知道你這窮鬼買不起”之類的話語。但她也沒說什麽,隻是自己隨便揭開了其中一瓶酒喝了幾口,隨後當著秋玹的麵從旁邊地上摸了根髒兮兮的水管又往酒瓶裏灌滿了。


    晃蕩晃蕩,就又是一瓶“新酒”。


    秋玹:“……”


    “看我幹嗎,就現在這世道誰還會真的賣給你新酒?”虞棠白了她一眼,“能買到隻被抽過兩輪的酒就偷著樂吧,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喝半瓶酒喝著喝著就能變成一瓶的?你這小菜鳥。”


    直到今日,她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那天在碼頭監工那裏買的酒有股形容不上來的奇特味道了。


    秋玹麵目有一瞬扭曲,隨即自欺欺人地按捺下了,閉了閉眼睛就當從來不知道這件事情。


    這種事不能深想,深想就出問題。


    她倒是真的有些為那些重度潔癖的行刑官捏冷汗,畢竟現在混到他們這種程度了,每個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那麽點怪癖。要真是一個極愛幹淨的人被傳送到這個試煉場,怕是會當場結束試煉。


    又過了半晌,那邊紅發與亞力克山的生意終於談完。兩人看上去都是一副鬆了口氣的放鬆模樣,甚至連亞力克山從露麵以來就顯得有些虛弱的臉色都紅潤幾分,想來是雙方都達成了一個滿意結局。


    紅發朝她招手,於是秋玹起身與虞棠道別。


    貌美女人靠坐在攤子後麵,隻慢動作掀起眼皮最後看了她一眼。“你跟那邊兩個人是一夥的?那你應該知道亞力克山這個姓……是屬於‘叛道者’吧?”


    秋玹轉身的動作頓了一下,她此刻目光直視著的那名笑得和煦的金發商人仍是之前見到的神情。


    “是那個傳言中的……身為坐擁一方的大領主卻不跟任何勢力有明確交好來往關係,反而甚至劫道其他領主的食物源去救濟饑民的那個家族嗎?”


    虞棠肅下了點神色,“對,他們家族的姓氏就是亞力克山……我看你不是一個完全的地下者,想必你現在的主要工作來源關係網還都是在地上吧?好心奉勸你一句,別讓你地上的那些‘朋友’看見你與任何一個亞力克山來往。”


    “我知道了,謝謝。”


    女人哼笑一聲,擺擺手靠坐了回去,拉了一張簾子開始了午休時間。


    “阿芙,又見麵了!”


    秋玹走到紅發身邊,就看見那名金發的亞力克山嘴角弧度又提起來了一些。


    如今她算是有那麽一點摸清了當時,在卓爾地上的郊外亞力克山為什麽要跟她說那些關於打破天平的“荒誕言論”了。如果他真的是那個家族裏出來的人,那麽比誰都想要結束災難倒也是情理之中。畢竟那個家族的人聽上去就是介於中立善良與混亂善良之間的界限。


    隻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秋玹之前懷疑的,尤西跟亞力克山是一個人的想法,就大概率不可能實現了。


    城市執法隊,包括尤西本身,他們背後的勢力是別西卜。


    而別西卜作為所有橫梁的直接受益者,大小領主眼中地位最高的“中央政府”,他不會允許有那麽一個亞力克山家族存在……吧。


    不然亞力克山們也不會被稱作是“叛道者”。


    他們已經站在地上勢力明麵上的對立麵了,就算別西卜需要有那麽一個反叛家族來殺殺銳氣那些大小領主的銳氣,所能忍受的最大底線也就是不去鏟除那個家族了。不可能反而還要將自己的人送過去當“質子”,尤其是那個質子還是執法隊的首席騎士長。


    代價太大了,別西卜那樣的人根本不會做這樣的虧本生意。


    那麽尤西的盔甲底下,到底是誰呢?


    “阿芙,自從那天跟你分別之後,我回去又有了許多新的想法!”亞力克山顯然有些激動,大概是真的把秋玹當成是如今世道唯一一個不會說自己思想問題的“朋友”。“你下午忙不忙?我們可以找個地方細聊,我想了想,我原來的想法裏麵還是有些許漏洞的,但是現在隻要我……”


    他突然一個人又在那裏開了話匣喋喋不休起來,身邊紅發略微驚異地看了她一眼,意思是什麽時候跟這位黑商關係那麽好了?


    秋玹也不知道從哪裏回答她,隻能解釋了一句:“我上次碰到他我們在商量著炸橫梁。”


    紅發看她的眼神徹底不對勁起來。


    最終她還是沒有機會跟亞力克山再來一場單方麵的自我感動式拯救世界演講,因為就在幾人順著向上階梯往地表走的時候,紅發跟秋玹身上的圓盤又亮起燈來了。


    於是金發的商人麵上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可惜遺憾送走了她們。這位亞力克山站在原地,入口處專門負責在門口收繳血液的駝背婦人將頭埋得更低了,顯然是一副有些畏懼的模樣。


    好在後腳男人就離開原地,拱門門口,駝背婦人終於將埋到肚子上的頭抬起來一些。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隨即又恢複往日那種麻木行屍走肉的木訥樣子。


    ……


    之後秋玹度過了一段有些重複無聊的日子。


    自從那場宴會日結束之後,在一次性消耗浪費了那麽多昂貴的食物與酒,即便是家底豐厚的吉瑪,也再經不起平時那種光是早餐就要上個十幾道菜的奢靡日子。


    他一日三餐還是照常吃,無聊的時候就招來馬戲團的成員說笑話表演。這個時候即便秋玹的笑話說得又爛又臭,吉瑪除了躺在床上朝她瞪眼睛之外也不能將她趕出去,畢竟她現在是佩妮罩著的,那邊別西卜態度尚且不明確,這邊也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除了日常之外,秋玹開始了她到處結盟的蝙蝠行為。


    甚至是對吉瑪,她特地選了一天佩妮與幾個其他領主派過來的侍女眼線離開的一會功夫,與這位“傀儡皇帝”搭上了話。


    大概就是說一些“我可是向著你這邊的”或是“難道你不想把那些虎視眈眈的討人厭眼睛都拔掉嗎”之類的忽悠。這吉瑪雖然看著不太聰明但到底是有腦子的,不至於相信這世上真有白來的午餐,但還是在她日複一日的表忠心暗示之下有些動搖。


    期間待在吉瑪府邸裏有幾個其他勢力派過來的手下也跑過來找她言語有拉攏暗示的意思。雖然這些人會來找秋玹多半是帶著不屑意味的,因為她看上去就是一個極其普通的“馬戲團”,如果不是別西卜那邊態度不明確他們根本不會找上她。


    秋玹:“好好好。”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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