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突如其來的情緒崩潰似乎是很快落下帷幕。


    臨淵的眾人在拿到退還押金的時候就離開了娛樂區,沒有人知道那個巨人戰士最後被哪個財大氣粗的老板買下來,沒有人知道尤希爾突然之間的崩潰是為了什麽,尤希爾也沒有跟任何一個人再提起過這件事情。


    “我們最好也不要在她麵前提了。”江北鶴背著人群悄悄拍了拍秋玹,“那小孩不說想必有她的道理,而那個戰士……我們無法作為,就算退一萬步說我們把人截下來,他一個原住民在絕境也活不下去。尤希爾她……應該也是明白這個道理,才沒有說出來。”


    “嗯。”


    又在絕境待了兩天時間,期間秋玹本來想說再按照沈驚雪給的名單出去找正好輪到那幾個場次的新人,順便再賺點帶新人的外快,隻是她路過事務辦理中心的時候查了一下自己下一場試煉的信息,恰好輪到的是“饑荒”。


    在一開始從沈驚雪那裏拿到這個稱號的時候,秋玹有那麽一瞬間都懷疑是天啟四騎士走錯了片場。畢竟從現在來看,瘟疫、死亡、饑荒都有了,那再差一個戰爭,正好湊齊了末日四子。


    不過這種推測多半是天方夜譚,畢竟小世界位麵之間的文明差距有些真的過大了,在相當一部分文明的基礎上根本就沒有《啟示錄》存在過,而這些支配者的稱號大概率隻是一個巧合。


    在知道了試煉信息之後她本來打算立馬就走的,隻是就在決定離開的前一天,赫菲斯托斯從試煉場裏回來了。


    為了不被他抓到任何作弊或是違反約定的把柄,於是秋玹動身去了鑄匠鋪子一趟,她沒想到的是再一次見到赫菲斯托斯的時候,竟然是在聖所。


    所謂的聖所,其實就是醫療點這類的地方。隻要你的主修或是旁支能力跟“治療”搭那麽點邊的,都可以進入“聖所”,通過麵試之後每個月還可以領到一定份額的補助金。本質上來說聖所就相當於一個公會,隻不過裏麵招收的都是擁有治愈能力的行刑官。


    跟著一名穿著袍子的鑄匠學徒走到赫菲斯托斯的那間病房,她推開門,看著躺在病床上渾身都打著凝膠的人頓了頓。


    “呦,能看到你這幅樣子可真難得。”秋玹隨即笑了一聲,就當沒看見旁邊那個給自己帶路的學徒一副要生吞了自己的怒容。“你這次試煉挺匆忙的吧,是不是沒來得及修完?沒關係的,我也不急,你慢慢來。”


    鑄匠躺在床上笑了笑——事實上也看不清他笑沒笑,連整張臉都被凝膠包裹著的情況下隻能根據下半部分牽動的弧度判斷罷了——他的語氣聽起來十分虛弱,但也十分倔強地堅持著自己的戲劇表演夢想。


    “哦,我親愛的阿芙!你完全不用擔心這些,若是知道今天要見你,哪怕前方是冥界十獄,我也會穿越憤怒的沼澤熔岩,披著滿身烈火來到你身邊!”


    身邊站著的學徒聽到這話後已經要把她生吞了。


    “少扯犢子。”秋玹走過去搬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邊,“你到底修好沒?”


    赫菲斯托斯:“差不多了。”


    “差不多是什麽意思?”


    “唉,我原本的計劃是在我這場試煉回來之後就進行最後一步的鍛造的。”赫菲斯托斯招了招手讓那個學徒出去,隨即自己坐起來了一點,身殘誌堅地開合著臉部下方包裹著的凝膠跟她講話。“不過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試煉出了一點意外……嘖。本來呢,這點意外其實都不算什麽,因為確實隻差最後一步了,等我從聖所出去就可以立馬著手,但是你這是個什麽速度啊?”


    整個身體活像個吹脹了的泡泡糖的男人十分艱難地側頭,斜著眼睛睨她。“我們當初約定的是三個世界,按照你現在的數量估算期限的話,所以我計劃定的時間是半年到一年……你知道嗎,現在離我計劃時間的一個零頭都沒有到,結果你告訴我你已經回來了?”


    “這是我的問題嗎?”秋玹也斜眼看他,“現在沒有按要求完成約定的是你,而不是我。”


    赫菲斯托斯歎了口氣,“好吧好吧,這樣算的話確實是我的問題。那這樣吧,我這裏正好有幾件學徒練手的小玩意,低價賣給你就當是補償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吹脹了氣的手臂徑直從隨行空間裏掏了掏,摸出幾個零零碎碎的……破爛。


    “你看這個,簡易版竹蜻蜓飛行器,你隻要抓著這個小杆子,就可以帶你貼地飛行,隻賣你五十個通行幣。還有這個,全自動便裝假發,當你不小心在某個試煉場裏遇到你厭惡的對手或是老熟人,你就可以戴上它,一旦戴上這東西就會貼著你的頭皮生長出真的頭發,根本就不用擔心變裝露餡被人認出來的煩惱。現在隻賣你五十個通行幣,很不錯吧?”


    實不相瞞,秋玹當初在原生世界看他們擺地攤賣古董的時候,那個老板也是這樣拿著一個玻璃瓶跟她吹這是秦朝挖出來的藥王小鼎。


    她克製住自己在聖所裏翻白眼的欲望,一手將那個推到自己鼻子底下的竹蜻蜓丟回去,麵無表情道:“不需要謝謝。這樣吧,我馬上就要進下一場試煉,我再給你一點時間,等我出來,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赫菲斯托斯卻收斂了一些動作弧度,他默然將拿出來的那堆破爛又收回去,半晌,才好整以暇道:“秋玹……你還記得,在三個世界以前,我們是怎麽約定的嗎?”


    “我全包幫你修理,你在三個世界以後拿出可以與原住神明心髒等值的東西作為交換。”他淡淡又重複了一遍當時的話語,靠坐在床頭上看著秋玹。“不然,東西就歸我所有。秋玹,你現在真的確定,可以拿出等值的東西交換嗎?”


    “我確定。”秋玹目不斜視對上他的視線,“那你確定是真的能夠修理好它嗎?”


    於是鑄匠又笑了起來。


    他手一抬,一枚縮小後的熟悉炮筒便驟然出現在空氣裏。


    “實不相瞞,”赫菲斯托斯用右手上唯一一處沒有被凝膠覆蓋的指尖皮膚輕輕摩挲過炮管上的紋理,細膩繾綣簡直像是在對待情人。“事實上,我可以說是,已經將它給修好了。但是,”


    他指尖的的動作頓了一下,“有個地方我怎麽也搞不明白。”


    “推進平衡機製正常,瞄準正常,防盾正常……當然了,還有最關鍵的一點。”他指節輕輕點了點炮身某一處位置,“蒸汽內燃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是科技革命留下來的技術吧,所以我說整個絕境這東西隻有我能修,因為那個充斥了蒸汽冷凝魔法元素的時代遺留在絕境的手稿幾乎沒有,普通的工匠鍛造根本就不會了解這種機械的運行。”


    “但是它不能運轉,秋玹。”


    赫菲斯托斯抬起頭,那雙掩蓋在層層膨脹起凝膠裏的眼睛牢牢盯視著她。“一切準備裝置都正常,甚至一些遺留下來的上古魔導圖陣我也請專業人員過來複原過了。但是它就是不能運行,就是那最後一步,我怎麽也做不到。你說……為什麽?”


    因為你身上沒有厄爾庇斯病毒。


    秋玹平靜地看著他,隻是開口道:“我要是知道我就自己修了,還用來找你?”


    “……說得也是。”


    她突然伸出手,將一枚什麽東西放在了赫菲斯托斯麵前。“既然這樣,那不如還是按原來的約定來吧。”


    “你說什麽?”


    “你不用再修下去了,這是我的報酬。我們交換完,就算是結束這場交易。”


    赫菲斯托斯似是有些疑惑地舉起手中那枚剛剛被遞過來的鑰匙,那結晶體狀的鑰匙被雕刻成一枚心髒模樣,看上去栩栩如生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活過來。


    “這是……”


    “‘利維坦’的心髒。”秋玹淡淡道,看見眼前鑄匠一瞬間緊縮的瞳孔。“不過不是那個教典中的舊神利維坦,而是一個仿製模型,是我在一個試煉場的彩蛋任務中獲得的,拿到它就可以開著一條巨蛇上街……哦不是,就可以獲得整架象征著那個世界至高科技的神祇原型,你自己改改還能作為戰爭兵器使用。”


    她抱起手臂,十分自然道:“很公平吧,約定時間到,你給我一枚還差最後一步完工的武器,我給你一個仿真的原住神明心髒。大家各退一步,簡直再公平不過了。”


    “……”


    秋玹加大力度:“你不要不識好歹。”


    赫菲斯托斯:“……”


    被包裹成球的鑄匠盯著手裏仿製成心髒模樣的鑰匙看了一會,才道:“我覺得不應該這樣,你放心,我會找到解決最後一步運行的辦法的,而你給我的報酬……雖然是個好東西,但本質上還是個贗品,肯定不能與真正的真神心髒相比。”


    秋玹:“按照你們鑄匠鋪自己的規定,這場交易在我從第三個世界回來之後就已經到截止時間了。本來就是你沒有完成約定,是你虧欠的,不是嗎?”


    赫菲斯托斯:“……你要不再考慮考慮,我……”


    秋玹:“不需要,而且你也知道彩蛋任務有多難得,我已經在給你台階下了,不要不識好歹。”


    鑄匠:“嘖。”


    秋玹垂著眼瞼看著鑄匠,在她自己的隨行空間深處,那片被遮掩在破爛堆下麵的一小方空地。神明真正的心髒以微小幅度跳動著,一下又一下,緩慢而堅定。


    她不是拿不出等值的東西,更甚她現在就可以掏出原物來與赫菲斯托斯交易,何況對於她來說,守著一顆什麽都幹不了的心髒還不如拿著模型鑰匙開條蛇出來有用得多。


    明白道理是一回事,想不想又是另一回事了。


    赫菲斯托斯現在幾乎是自己送上門來了一個鑽空子的機會,而別說是現在鑽他拿瘟疫病毒血脈沒辦法的漏洞,就算他真的能夠解決血脈的問題啟動火炮,到那時候秋玹也絕對舍不得把心髒交出去。


    隻不過這個可能倒也不會存在,因為在一開始同意約定的時候,她就料到鑄匠肯定會卡在最後一步上,這也是她為什麽真那麽放心拿名字又臭又長的衝擊火炮去作抵押。


    “就這樣吧,也別再糾結下去了。”


    秋玹手一推將模型鑰匙半強迫塞在赫菲斯托斯手裏,一邊作勢要收起衝擊火炮。她的動作被鑄匠攔下,此刻看上去虛弱無比的人躺在病床上伸手,連阻止的力道都是軟綿綿的。


    “事實上,”赫菲斯托斯開口。“以我現在的情況,你可以輕易攔住我呼救的動作,甚至是……殺了我。”


    “彩蛋任務獲得的獎勵很珍貴吧,”他這樣道。“如果你現在對我動手,不僅武器會回到你手中,連這鑰匙你也可以重新收入囊中。”


    “我沒事對你動手幹什麽?”秋玹以關愛傻子的眼神看他,“再說了,之前那個妹妹都看見我來了,如果我走出去之後你死在病床上,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做的了。吃力不討好,到時候你的那些學徒追殺我,我幹嗎多此一舉?”


    這麽說著,她突然整個人一愣,目光凝固在窗外不知看什麽。


    “怎麽了?”


    “看到一小孩。”秋玹不再多言了,匆匆將鑰匙往鑄匠手裏一塞,拿起衝擊火炮站起了身。“我不跟你說了,我有點事要先走。總體來說這次交易還是可以的,我就不給你打差評了。”


    赫菲斯托斯:“嘖。”


    隨即他也順著秋玹看的方向望過去,隻見一個一米九多的小孩正好從窗邊路過。


    鑄匠赫菲:“……”


    “走了。”


    秋玹匆匆離去了,赫菲斯托斯躺在病床上,又回頭看了一眼窗外正和那個一米九“小孩”拉扯在一起的人,突然嗤笑一聲。他徑直撕開自己周身包裹著的凝膠,膠體下麵,分明是一具健康無損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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