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玹垂著眼睛想了一會事情,突然抬眼惡人先告狀似的倒打一耙。“你這人怎麽大晚上跑到別人的房間裏來還那麽理直氣壯啊,你再這樣我要喊人過來了。”


    對外自稱是叫做“牧野”的男人愣了一下,“是你喊我的名字我才過來的啊。”


    “我什麽時候喊了?”


    “就幾分鍾前。”他說得信誓旦旦,“你喊了我才過來的啊,而且你還沒解釋為什麽會知道我名字。我對外自稱都是牧野,但是你卻叫了那個名字。”


    秋玹指腹下意識蹭過指節上戴著的指戒,那隻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似乎是以極小的幅度輕顫一秒,緊接著略微有些倉皇地收回去了。秋玹翻身從床上下來,隨便往身上披了件衣服,往後瞥了站在原地不動的人影一眼。


    “行,那我們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你去哪?”


    “去看看葉情怎麽樣了,好歹是收了人家錢的。”這地方晝夜溫差大得驚人,明明白日裏那太陽炙烤得幾乎要讓人蛻下一層皮來,到了夜間又冰冷得如墜寒窟。秋玹不可避免地打了個哆嗦,將外套裹緊了些,推開搖搖欲墜的小破木門往葉情的位置走去。


    這間平房裏一共就這麽點地方,他們行刑官足有十四個人,床位房間卻隻有六張。每天睡床的人是根據抽簽決定的,今天晚上秋玹難得運氣好點抽到了床,至於沒有抽到的就隻能七八個人窩在地上打地鋪。


    今天晚上葉情抽到的同樣也是床。


    她放輕腳步來到葉情房間的門前,這種時候也顧不上再講禮貌去敲門了。推開木門,就看見高挑的女孩子蜷成蝦形縮在床上,死死閉著眼睛看上去狀態不是很好的樣子。


    “醒醒。”秋玹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搖晃她。葉情慘白著臉閉著眼睛依舊溺於深層夢魘,秋玹想了想,突然掌心凝起一團迷霧往她身體打了過去。


    “!”葉情指甲猛地深掐在秋玹抓握手臂的肉裏,大口大口呼吸宛如即將溺斃之人終於被救上岸。她頭發被冷汗浸濕一縷一縷地黏在臉上,眼底再沒了白日的沉穩鎮靜。


    “沒事了。”秋玹就著這個姿勢安慰似的拍拍她,耐心等了一會她平複心情,才開口道:“你也‘做夢’了,是嗎?”


    葉情猛地反應過來似的鬆手,一直跟在身後的男人看了眼她手臂上被掐出來的指甲印,突然“嘖”了一聲。


    葉情抬手將完全黏在臉上的發絲撥到腦後,“……對不起。我、確實是做夢了,但是我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夢’。”


    “你看到什麽了?”秋玹靠近一點坐在床邊,“你有沒有在那裏麵受傷?根據我得出的推論來看,在‘夢’裏受的傷是不會帶到現實裏來的。”


    她正這麽說著,隔壁一牆之隔的平房裏,突然傳來一聲夾雜著畏懼倉皇的尖叫。


    葉情驀然冷肅下麵孔,摸索幾下將槍械握在手裏。不知怎的,秋玹看著自己搭出去的那把機械槍,竟然莫名有種看著孩子考上好大學的老母親欣慰。


    她咳了兩聲,轉身跟著幾個被驚起的行刑官去了隔壁學生們住的平房。


    ……


    “謔,夢幻開局。”


    聞著不大屋子裏刺鼻到不可忽略的血腥氣,一個行刑官退出來,沉默半晌摸摸鼻子這樣道。這話剛一出口就被一個原住民學生瞪了一眼,那學生好不容易鼓起僅剩的一點勇氣瞪完,又腿一軟跌坐在地上,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了。


    秋玹後腳從屋子裏退出來,麵色看起來有些難看。


    “怕嗎?”秦九淵後退一步靠在她身邊輕聲道,她麵色古怪地搖搖頭,一手摸上了自己胃部。


    一個學生死了。


    當屋子裏刺鼻的濃重腥辣蔓延到所有人不得不醒過來的時候,最先發現屍體的學生慘叫一聲,因為受不了強烈的刺激昏迷了過去。後麵的人才圍上來看見的。


    那個學生發現了兩具“屍體”。


    一具渾身都是赤紅,一具則是軟趴趴的肉色。


    這些還沒有畢業的學生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膽子大點的鼓起勇氣去通知人已經是極限了,乍一眼他們還以為死了兩個人。


    其實不是的。另外一具“屍體”,是那個學生被剝下來的皮。


    一副人體剩下的紅肉,一副人皮,整整齊齊地擺在那學生打著的地鋪上,看上去簡直就像是被什麽強迫症患者擺出來的造型一樣。


    秋玹從滿屋子血腥裏退出來,神情古怪地捂著自己胃部,她感覺到一反胃作嘔反應似要漫上喉口。可按理說不會這樣的,她現在的心理素質還不至於說是看到這場麵會起生理反應的地步,更何況現在夜間陰冷,發散的氣味也不至於悶著腐臭到令人作嘔。


    村裏的委員會很快就打著手電過來了,突然間,被強行喚醒的鄉村裏傳來了幾聲發動機轟鳴聲響。秋玹渾身一震,連忙抬眼看過去。


    是改裝摩托。


    幾輛摩托乘著夜色而來,騎在上麵的人身穿陳舊皮衣戴著熟悉的防毒麵罩,看上去竟與“夢”中的場景一模一樣。


    秋玹再也沒忍住,頭一偏躬下身子開始幹嘔起來。


    秦九淵擰眉扶著她一隻手臂,一手動作著看上去像在空間裏掏了半天也沒找著什麽有用的東西來。他眉頭皺得更緊,也實在沒辦法隻好手拍著一下下順著秋玹後背。


    “沒事。”秋玹擺擺手,簡單用水漱了下口。“可能是胃裏空著又被血腥氣一激才這樣的,我喝點營養劑。”


    “以前有這個毛病嗎?”


    “曾經有,不過當上行刑官之後就徹底沒事了。”


    葉情本來手裏拿著瓶恢複劑,此時站在旁邊看著這兩個按理說應該是陌生對手的人以極其自然的語氣對話。她抿抿唇,沉默著將手裏的東西收了回去。


    一個看上去像是村委主任的老頭罵罵咧咧地爬下摩托車。


    “我跟你講了開慢點開慢點,老子一把老骨頭了還跟著你們這幫年輕人玩飆車咩?這路又沒有修好,大晚上看不清摔了怎麽辦,啊,我看你就是想把老子摔死了好自己上位唄!”


    “主任消消氣,消消氣。”為首的那個騎在改裝摩托上的村民摘下防毒麵罩,“這不是擔心出什麽事了才著急趕過來嗎,兄弟們也是心急。”


    “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學生們的帶隊老師,那個叫做陸生的教授被抹了半瓶風油精才勉強清醒過來,跌跌撞撞朝向那個村委主任。“太惡劣了!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啊,簡直令人發指!我要報警,麻煩您了,趕緊通知鎮上出警,我們現在這邊把現場保護好,爭取……”


    “嘖,你在這裏放什麽屁啊。”那個村委又罵了騎摩托的村民幾句,這才悠悠點起一根煙卷好像看猴戲一樣看著陸生大吵大鬧。“你知道我們這裏動用警力要多少錢嗎?再說了,就算警察來了能查出什麽,啊?你們一來我是不是就警告過你們太陽落山之後不要出門,是那個女的自己不聽,那不聽我們又有什麽辦法?”


    陸生看著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什麽難以理解的生物。


    行刑官隊伍裏,臨時帶頭的叫做陳鳴的女人拍拍他的肩。“要不還是算了吧,我們自己查這件事情,要不就回去,也安全點。”


    是啊,現在學生團的隊伍毫無征兆死了一個人,想必會對整個團體造成恐慌。而如果是學生們自己自動放棄了探索墓穴的任務,說不定……


    陸生:“你在說什麽啊,你知道我的學生們等這一個實踐機會等了多久嗎?你怎麽可以隨隨便便說出放棄這個詞,怎麽可以就這麽輕易地踐踏他們的夢想!”


    陳鳴:?


    秋玹:神經病。


    她不知道那些受“劇本”所影響的學生們到底是怎麽想的,不過以目前的形勢來看,估計到最後沒幾個學生能夠順利活到任務結束。


    甚至連他們行刑官自己,都有可能活不到那時候。


    秋玹回頭去看那幾個支立在改裝摩托上的村民,有幾個人摘下了防毒麵罩,頭盔底下就是幾張黝黑無華的臉龐。也有幾人依然帶著麵罩,但光從身型動作上來看,她分不清楚他們到底是不是“夢境”裏出現的那一批人。


    葉情說她也看到了那場景,所以現在不隻是秋玹一個人被拉進光怪陸離中了。她甚至懷疑,那個被剝皮的學生,很有可能也是入了夢的。


    但是她在“夢”裏死去了,或許是以同樣的方式被活剝而死,所以對應的現實中也以這樣的結果呈現。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在場每一個入夢的人都危險了。


    天亮了。


    這裏的“天亮”所代表的也僅僅是一個氣象詞,村裏養的雞引頸此起彼伏開始打鳴,這讓秋玹幾乎輕而易舉地就想起了那段雞脖子在自己掌心掙紮的不美妙回憶。


    昨天夜裏的後半夜裏,十四個行刑官包括那個剛進來的新人,誰也沒敢再睡著,圍坐著幹瞪著眼熬過了這長夜。


    “……其實我晚上在‘夢裏’看到了一點東西。”互相沉默著,陳鳴第一個開口。這個同樣是第一個站出來的女人臉上神情看起來有些憔悴,“我看到我穿著嫁衣,躺在一具棺材裏。”


    對上了。


    秋玹率先掃視一圈四周每個行刑官的反應,才抬頭看了陳鳴一眼。“介意說說細節嗎?因為我也遇到了同樣的東西。”


    “你也遇到了?”陳鳴有些驚訝,“我看到的就是我躺在棺材裏,然後四周是那種成親時的禮堂布置,但是周圍除我之外沒有任何人。棺材沒有被封死,我怕會有人返回來,所以躲在禮堂門後麵的一個角落裏想看看能不能趁著來人時攻擊對方然後跑出去。”


    “就這樣?”


    “對,就這樣。”陳鳴說,“但是我一直等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來,後來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回來了。”


    在滲人媒婆的通風報信下,防毒麵罩當時朝著秋玹說“又醒了一個”。所以說,因為陳鳴並沒有離開禮堂的範圍,所以無論是滲人的媒婆與細毛臉也好,還是騎著摩托的村民,都沒有發現她醒來了,也沒有出現抓她。


    隻不過,在秋玹所經曆的記憶最後,那個防毒麵罩本來應該是想要殺她的,但是因為一個人說了句“她手上沒血”,才放棄這個想法而是決定把她帶到不知道哪裏去。


    手上沒血。


    這又是什麽意思,她手上應該沾著什麽血?


    秋玹沉思著,突然隊伍裏另一個女孩也猶豫著開口。“其實,我也看到你們所說的東西了……當時,我手腳都被釘在了棺材裏麵,能力道具也不能用了。我怕得要死,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想要脫困,但是我出不去了。”


    她說著說著把臉埋到手掌中,語氣裏帶著深層的恐懼。“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的那具棺材是封死的,我真的出不去……不、不是,在那時,我被長釘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錘釘子的聲音。”


    那她就是活著被人釘死在棺材裏麵的。


    根據葉情的回憶她的棺材也是可以推開的,如果這麽多人所經曆的都是同樣的話,世界沒有理由搞針對就針對那個女孩一個人。那麽隻能說明,那個女孩花了太長的時間掙脫釘死的長釘了,在她還在嚐試著掙紮的時候,外麵已經有“人”進來拿著工具封死棺材了。


    等等,可是這樣說的話……


    如果說陳鳴的經曆是因為她沒有出禮廳所以沒有人來追擊她,因為他們默認陳鳴還沒有“醒來”,那為什麽那個女孩子同樣沒有踏出禮廳範圍,卻有人拿著工具進來把她封死在棺材裏了呢?


    “他們”一直都知道“新娘”有沒有醒來。


    ……因為有“東西”一直都在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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