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秋玹的錯覺,她在說這話時總隱隱約約感覺到隨行空間裏那顆被扔進去的“海神心髒”正在鼓脹著一下一下地跳動著。


    雖然它隻是一枚被雕作鑰匙形狀的結晶體。


    秋玹眯眼麵對放風操場背後鋼鐵鑄就的圍牆看了一會,在那扇特製玻璃開出的窗口後,一雙眼睛正在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那張臉的主人她剛剛在文件上見到過。聯邦政府一級科研調查員,利維坦原型的設計人,星文勳章史上最年輕的獲得者,赫瑞。


    似乎是見她視線凝固的時間太久,監獄長在旁邊輕咳一聲,“我們回辦公室去談吧。正好,也有人想要見你。”


    “怎麽,d區的老大現在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麵毀約嗎?”身後那個一直在被忽略的新人挑戰者終於按捺不住情緒,也不知道是自信於自身的能力還是什麽其他原因,那行刑官大步走過來,光明正大站在了監獄長的麵前。


    “您也知道,現在是老大挑戰時間,就算您有什麽……事情要吩咐。”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身後那些犯人就不會那麽客氣了,毫不猶豫地發出噓聲,無非是在嘲諷些什麽d區老大帶頭屈服膝蓋骨軟之類的話。“也請您等待結果出來了再找人吩咐,因為這本來就是您定下的‘規則’,不是嗎?”


    “說了我不打了,老大直接給你坐,懂?”秋玹擰眉對上那個聒噪新人的視線,“別來妨礙我。”


    新人麵色一肅,“你是認為我沒有能力向你挑戰吧。”


    秋玹:“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我放棄挑戰,現在拿著老大的位置走人,別來妨礙我。”


    新人搖頭,後退一步朝她亮出了掌心凝聚著的能量。


    距離守衛獄警幾步路遠的地方,秋玹慢慢地回過身子,麵無表情看過來。


    當著還在一旁止不住打量的監獄長與區長的麵,她毫不避諱地從獄服袖管裏滑出子母刀,朝著那個方向身形一晃俯衝而去。


    新人肅穆著神情,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影以普通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近到眼前,然後擦肩而過。


    在他身後,彎著嘴角的男人眼睛眨都不眨地接下了刺來的短刀,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出現在放風操場的。荊棘玫瑰的區長與監獄長對視一眼,在雙方了然的視線中,禿頂的中年男人轉身跟著旁邊護送警衛隊的步伐離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阿芙。”憑空出現的a區犯人給所有人都帶來了意料之外的驚訝,而那人製住d區老大一言不發就突然發瘋刺來的短刀,忽略那病態上揚的嘴角其餘一切神態表情都完美得無可挑剔。“你知道的,現在還不是離開的時候。”


    秋玹看著幾乎可以說被輕而易舉限製住不再向前的刀刃,神情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這話我之前也說過,現在可以原封不動地再說一次。”她盯著麵前近在咫尺的熟悉麵龐,“你真的以為,現在還掌握著這場試煉的主動權嗎?”


    幾十分鍾之前,秋玹麵對趙以歸時克製著收手了,因為還不到時候,因為還需要再等。


    但是當這一刻,在從那間高層建築窗口看見赫瑞的臉,感受到僅此她一人周圍時間的磁場微震時,她就知道,時間到了。


    秋玹手腕一個反推掙脫被桎梏的短刀,反手從空間裏掏出她的喇叭。


    站在風口浪尖處的姑娘掌心抓握著一枚什麽東西,透過全損音質投射出來的聲響冷靜而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傲慢。


    ——“海神心髒在我手裏。”


    看上去年紀輕輕的科學家猛地上前一步趴在建築的玻璃上,離得最近的地方,披著秦九淵殼子的男人黑眸驟然緊縮。


    在絕大多數犯人不明所以的視線中,監獄長後退幾步與軍隊站在一起,從口袋裏摸出幾根煙卷一齊點燃放於鼻下呼吸著。身邊警衛隊的隊長回頭看看操場又看看煙卷,一時間像是不知道哪件事情更值得驚訝一樣。


    死寂的空氣一直蔓延了有幾秒鍾,對於處於事件中心的某些人來說,漫長得已經走完了半生的當塗。


    趙以歸五指一根根抓握收緊,熟悉的銀白金屬冷光一閃而過。秋玹手心抓握著鑰匙,還有心情在這種時候將破爛喇叭收進空間裏收好,她瞥了一眼地底冒頭的液態金屬,站在那個位置朝趙以歸無聲比了一個口型。


    “利維坦。”


    腳下所有人踩著的地麵似乎是輕微震蕩了起來,起初這震感隻是極其細微,在地上接二連三的突發事件下幾乎不被人察覺。漸漸地,等到那地裂已經強烈到所有人都不可忽視的地步,人群反應過來抱頭鼠竄,在一片混沌中,曆史上星文徽章最年輕的獲得者一步步踏在斷裂的紋路上。


    監獄長徹底冷下了神情,示意獄中所有警衛一級戒備。


    飛濺滾落的廢土黃沙中,接壤荊棘玫瑰的荒涼平原,自那旱淵深處的地底,一條肉眼難以測量的巨蛇破土而出。


    光是露出地麵不到一半的身型就已經把碩大放風操場塞得滿滿當當,隻不過令人驚異的是,當好不容易有大膽又不怕死的犯人在盤踞鱗甲中找到那個盡頭,卻發現露出地麵的其實是巨蛇的尾尖。


    “讓我算算,有多少年了?”叫做赫瑞的科學家目不直視行走在幾乎無從下腳的地裂與神祇軀骸中,他突然回身一息之間就撐起一個堅不可摧的科學防護屏障,下一秒,來自聯邦監獄的重型武器與炮火毫不留情擊打在盤踞了整個放風操場的巨蛇身上。


    秋玹同時越開接踵而至的炮火與液態金屬,她本來還在想著要不要給赫瑞爭取時間讓他從展覽館把蛇開過來,沒想到科學院藏得才是最深的一個。


    現在的聯邦監獄不是最先曆史上的那個雛形,期間在二次戰爭的時候這所監獄一度被炮火摧毀成斷壁殘垣,還是在和平時期才重修改造成現在的規模的。


    科學院的手筆從那時候就滲透進來了,荊棘玫瑰與擴建後的聯邦監獄離得那樣近,就是為了方便他們動作。


    那條被存放在聯邦展覽館裏的“利維坦”原型並不是全貌,神祇模型真正的半身隱藏在地底,一直通往臭名昭著聯邦監獄的地基深處。


    利維坦,從一開始就盤踞在監獄底下了。


    “崔拉,我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根本看不出實際年齡有多大的科學家撐著防護罩穩穩當當站在連天炮火中,“誕生自烈火海洋中的神明沉睡於重生地底,今日,於重生結束的這一天,神明將睜開祂全部的雙目。”


    今天是重生節結算的最後一天,時間上對上了。


    秋玹蹲在一塊滾落的巨石上方,一時有些拿捏不準赫瑞所說的“神明降世”究竟是抽象藝術的說法還是現實。畢竟這個世界的人更加信奉科學,而舊日神明幾近銷聲匿跡於世界,更別提他們科學部做出來的這個所謂“利維坦”還隻是一個用先進科學創造出來的模型。


    不過不管怎麽說,得先啟動“利維坦”。


    秋玹又是幾個閃身避開接二連三的炮火,她一個轉身,視野被一片銀白占據。幾乎下意識地抽刀抵擋,那無形卻又鋒利無比的液態金屬幾乎瞬間化形纏繞住她刀刃。


    “這樣不太好吧,阿芙,總該物歸原主不是?”


    “臉呢?”秋玹手腕用力劃斷金屬,瞬息之間一分為二的金屬又再一次合攏收聚。“退一萬步說鑰匙的原主人也應該是赫瑞,你又算什麽東西?”


    “但是這是你當時親口向我許下的承諾,現在再想賴賬是不是不太好?”


    承諾。


    秋玹從來沒有承諾過趙以歸任何東西,那麽就隻有可能是劇本“秋玹”答應的。


    那一天的參觀日,劇本中“秋玹”與趙以歸果然對上過。


    “你說你想脫離荊棘玫瑰的掌控,我幫你了。你說海神心髒絕不能掌握在科學部手裏,我也幫你拿過來了。現在難道不是該你報答我的時候了嗎,阿芙?”他的語氣極其輕柔,甚至溫和得像是對待情人的呢喃細語。手下,那奪取了不知多少人性命的液態金屬卻以最狠厲無情的姿態進攻著,稍有不慎就會被穿透身型撕成幾半。


    秋玹還記得,當初那個來自於與趙以歸同屬原生世界的女孩子說的話。他使用的這種武器金屬是第92號禁用金屬,在碰到碘鹽的時候會自動溶解。


    她手伸向隨行空間,就聽見下方男人歎息般的語氣。“當一個弱點已經暴露了的情況下,我們最常做的事情無非就是加固那個弱點,或者是直接舍棄。”


    失敗了。


    結晶自金屬光滑表麵盡數墜落,秋玹也沒太灰心,幹脆舍棄這一條出路翻身提刀想要突進到他身邊。而另一邊,叫做赫瑞的科學家隔著防護屏障與無數冰冷炮口與監獄長遙遙對視,突然張開雙臂做了一個迎接未知的姿勢。


    “瘋子。”


    相比起容貌端正舉止優雅的赫瑞,此時盤著一絲不苟頭發指尖同時夾著一排煙在抽的監獄長才更像是瘋子。她肆無忌憚地當著昔日下屬的麵站在嗆鼻煙霧中,一腳踩在激光炮管上點著煙。


    “毀了那個瘋子創造出來的怪物,然後把他活捉了關進監獄裏。”女人深吸了一口混著硝煙的濃霧,“死了也沒關係,你們盡管動手,責任我跟區長會擔著。”


    一時間放風操場混戰一片,也有不少腦子活絡的犯人趁著獄警們都在攻擊巨蛇與目標放風操場,直接動手搶了幾個獄警的武器開始借機肆意攻擊。


    雖然最後監獄高層不會放過那些膽敢挑戰底線的犯人,但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說不定這次他們就直接炸開這個破爛監獄重獲自由逍遙法外了,到時候回歸自己的黑色地界,又有誰能來管得了他們?


    絕大多數的犯人興奮起來,嘶吼嚎叫著場麵絲毫不輸當初宣布重生節清算新規則的時刻。昔日森嚴陰冷的監獄裏,隨處可見倒了一地的囚服與製服,在不絕於耳的炮火與嘶鳴聲中,所有人熟知的血腥殺戮重新降臨在這片土地上。


    徹底亂套了啊。


    秋玹抽空瞥了一眼完全混亂起來的人群,奔跑在槍林彈雨中的步伐愈發詭譎起來。在她身後,是影子一樣陰魂不散強追不舍的趙以歸,她周圍,以懷桑為首幾個a區的犯人正在一旁虎視眈眈。


    秋玹已經看見容納“利維坦”模型鑰匙的那片凹槽了。


    就在赫瑞撐起的無堅不摧屏障之下,巨蛇的其他部位或許已經被凶猛攻勢的火炮衝擊得搖搖欲墜,但是那一塊凹槽卻被很好地保護了起來。


    她圍繞著那片唯一的安全區東躲西閃,科學家似是已經注意到她的動作,站在屏障裏朝她招了招手。“直接把鑰匙扔過來,我來啟動。”


    “阻止她!”監獄長沙啞聲音嘶吼道。


    一瞬間場上所有能夠被調動的火力全都集火秋玹,秋玹甚至沒有回頭看,隻是在即將距離保護屏障擦肩而過的一個瞬間腳尖轉動。


    赫瑞在裏麵朝她伸出手。


    “躲開!”


    一息都不到的時間,科學家那隻露在外麵的手掌被液態金屬整個切斷,一看就知道明顯屬於文職的男人痛苦跪在地上好似快要失去意識。秋玹皺眉將已經伸出去了的手臂縮回,目光一轉往邊上的一個位置衝了過去。


    她到哪裏,漫天的炮火也就跟到哪裏。於是當懷桑反應過來她的目的想要回身躲避時,秋玹直直朝她撲了過去,女人神情一肅反手推開她的桎梏,下一秒威力巨大的衝擊光能應聲而來,兩人身形籠罩在一層又一層爆破刺眼的閃光中。


    瘟疫撒下去了。


    應該勉強能用。


    秋玹站在刺目激光中,手腕翻轉連接上了那個人的聯係。


    大夜彌天。


    另一頭展覽館一層的地下一陣山崩地裂,盤踞在中心的“神祇”睜開了所有的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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