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髯濃眉長相看上去十分凶惡的犯人把被子往下拉了一點,從裏麵探出頭來。他先是又不放心似的往空無一人的門外瞥了幾眼,才鬆口氣轉回來看著那個被包成木乃伊的病友。


    “上次也是你吧,”他用極其篤定的聲音說道。“你怎麽回事啊,明明隻是一個剛來的d區新人,是怎麽跟a區那家夥扯上關係的?”


    秋玹有點不太想說話,鬱悶地往被子裏倒。“你管我呢,那你又是因為什麽才進來醫療室的?”


    “嗤,不想說就不說吧,誰稀罕似的。”凶惡老哥朝她瞪眼,“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後者倒在床上徹底不說話了。


    這個據說叫做秋玹的犯人真的很奇怪。


    長得很凶的老哥盯著那團從頭包到腳的被子卷看了一會。之前那次就是了,因為自身體質特殊的原因,他幾乎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醫療室裏,而那幾天,a區那個叫埃維的犯人越獄失敗同樣住進醫療室的時間裏,是他最心驚膽戰的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裏他幾乎連上廁所都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就怕自己哪一個動作惹得傳聞中喜怒無常的大佬不高興了,當下就直接裹屍袋送走。


    隻是令他意外的是,無論是埃維,還是後腳送進來的那個d區被越獄事件波及到的倒黴室友,大家都待在同一間醫療室隔間裏相安無事,雖然熟視無睹但是讓他感到慶幸。


    他無時無刻不在祈禱著埃維趕緊傷好出院,或者自己這次的恢複時間能快一點,總之怎麽樣都好他是不想再待在這枚定時炸彈身邊。而這幾天裏,同樣令他驚訝的是,連他這種c區實力還算排得上號都對埃維心驚膽戰,但是那個剛剛入獄的新人病友卻始終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他原以為這一次來了一個足夠可怕實力強勁的新人,隻是在埃維終於出院之後他曾明裏暗裏試探過那男人幾次,發現對方空長了一副高大體格,事實上完全就是繡花枕頭。


    也不知道到底是心大還是真的沒腦子。


    他在心中唾棄著,直到那一天,一個看上去更加心大與沒腦子的新人借著ptsd犯病的名號直愣愣闖進了醫療室。


    現在的這些新人一個兩個的都沒經曆過社會的毒打。


    凶惡老哥幾乎是發泄般地想到。等著吧,埃維現在出門遛彎馬上就要回來了,這個沒腦子的新人很快就要被裹屍袋送走。


    於是很快,埃維遛彎回來,老哥麵上惶恐不想多管閑事地把被子蒙臉上,實則悄悄露了雙眼睛出去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走向魔幻到足夠震驚他家人一萬次,先不說那個新人竟然朝埃維擺臭臉而沒有被殺掉,再然後他們那個一直以來沉默得像個啞巴的倒黴病友竟然公開站了過去朝著埃維挑釁。


    這些新人到底都怎麽回事啊?!他看著都想衝上去刨開他們兩個的腦子看看是不是渾身是膽,而幾人之間的話語更是含糊曖昧不清,再接下來那個膽子夠大的新人竟然就直接用拙劣無比的演技裝著舊病複發離開了醫療室。


    凶惡老哥看著這一幕幕簡直不知道該評價什麽,隻是醫療室裏人員更迭來去匆匆,很快便就又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那個叫秋什麽的新人,還有那個啞巴病友,很快就會被人弄死的。


    他在心裏這麽想著,這樣的新犯人他見得太多了,監獄裏從來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想要活命要麽足夠強到誰也不放在眼裏,要麽放下心裏那點可笑的想法與這座監獄同化。


    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一個星期後他再一次見到了那個叫做秋玹的新犯人,是被獄警跟幾個大漢抬進醫療室的。他原以為終於被人看不爽給教訓了,沒想到那幾個抬著進來的d區犯人對其的態度完全不是他想的那一回事。


    他們的態度很奇怪,像是狂熱興奮,像是望而生畏,又像是俯仰著誕生於人間溝壑中的神祇。


    “喂,晴文。”他躺在病床上,看著年輕的獄醫忙前忙後給那人全身都打上固定凝膠,這種藥劑他並不陌生,是用來對付骨骼斷裂情況的。而這樣劑量的凝膠,那人全身上下到底是斷了多少根骨頭啊?


    “她這是惹下了多大的仇,讓人給揍成這樣?”


    忙得熱火朝天的獄醫不耐煩瞪他一眼,“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這個月打了那麽多凝血藥機還是沒有恢複,我看可以直接給你準備好屍袋了。”


    “這話說得。”凶惡老哥嘟囔兩聲,五官神情看上去更加肅穆狠惡了。晴文卻跟沒看到似的,白了他一眼,徹底處理好秋玹的傷勢後,轉而去給其他躺在床上連自主行動沒有都沒有的傷患換呼吸機續命。


    在新人因為藥劑的副作用陷入昏睡之後,那個啞巴倒黴病友又跑過來了。凶惡老哥最近心情不是太好,見著他之後惡言惡語,“呦,草包剛被人揍完這會兒又迫不及待地跑過來看你另一個‘難兄難弟’?”


    那男人還是啞巴一樣不聲不響,任憑他怎麽挑釁。


    罵了一會老哥覺得沒意思起來,而那倒黴室友要說專門跑過來探病也不像。因為從早上開始他就一聲不吭地坐在對麵床邊上,就一直這樣無聲坐著盯著病床看。要是被人這樣盯著的對象是老哥的話早就跟人捋袖子幹起來了,但是人家也沒盯他也沒妨礙到他,他也不至於還要拖著自己的老殘病體去因為這個跟倒黴室友幹一架。


    第二天那新人醒來了,倒黴室友反倒沒影了。


    新人似乎是對他的病例很感興趣,一逮著機會就問。其實這病本也就不是什麽隱秘不可言說的東西,但不知道為什麽,老哥心裏毫無緣由一陣沒好氣,語氣極差地說了句“關你屁事”。


    說完之後他還略微有些心虛,沒想到那新人完全沒放在心上,隻回了一句“那行吧”,接著就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來。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就憑著那一次所窺探到的東西,就應該知道那新人與埃維之間的關係絕不簡單。


    所以當第二次看到埃維出現在醫療室裏的時候,老哥麵上驚訝心裏卻有種果然如此的意料之內,他照例蒙在被子裏聽著兩人的談話,在聽到那句“彼此相愛”之後默默扭曲了本就長得凶惡的臉龐。


    原來如此,他就說,這種新人光憑自己怎麽可能活到現在。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他總感覺……即使是嘴上說著“相愛”的兩個人,背地裏卻總有著種詭異的違和感,就好像是想著要怎樣不動聲色地弄死對方一樣。


    ——兩人中擁有這種想法的,還不止一個。


    他們似乎是為了什麽事情而爭執了兩句,緊接著,兩人的談話就一下子中斷了。


    老哥悄悄探出了點頭出去看,哦,是啞巴病友過來了。


    不知為何,他感覺到空氣裏氣氛一下子開始針鋒相對起來。


    想什麽呢。他隨即在心裏唾棄著自己,怎麽會莫名其妙有這種錯覺,就那兩個繡花草包,加在一起再翻個倍都完全不夠埃維打的好嗎。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最後還是埃維的聲音。“你……是有什麽事嗎?”


    語氣客氣卻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輕蔑而傲然,儼然把醫療室當成自己家的一副主人做派。再緊接著他聽見,那個新人唰的一聲似乎是蒙上了被子,因為她聲音聽上去有種隔著什麽東西說話的沉悶不真實感。


    她說:“你趕緊走吧,我今天不想營業了。”


    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


    啞巴病友二話沒說,提著那個來時的袋子果斷轉身走了。埃維似乎是怔愣一會,又耐著心隔著被子說了幾句好話,但是裏麵始終沒有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老哥終於確定閑雜無關人士都已經離開醫療室,他從被子裏鑽出來,瞥了一眼旁邊病床上的被子卷。


    “出來吧,人都走了。”


    “我那句話其實是對你說的。”膽大包天的新人仍然蒙在被子裏跟他說話,“我今天不營業了,誰也別跟我說話。”


    狗脾氣,慣得她。


    凶惡老哥氣得直瞪眼,本就凶神惡煞的銅鈴大眼又睜大了一倍,把照例進來換藥的晴文都嚇了一跳。


    “你幹什麽啊你,不滿意就直說,以後自己換藥去。”


    同樣脾氣不是太好的獄醫回過神來就吼回去,老哥悻悻摸了摸鼻子,隻能乖乖舉著手臂看她把血管上的針管拔去。


    這個叫秋什麽的新人,還有那個啞巴病友,遲早會被人弄死的。


    他幾近幼稚地在心裏想,就算不是近期,也遲早會的。他們兩個簡直太討人厭了,最好以後都別來醫療室別再看見他們兩個了。


    遲早的事,哼。


    ……


    秋玹有時候都懷疑自己是無意中觸發了什麽特殊體質,這一次同樣的,等到突然有一天獄醫晴文走過來給她拆了身上所有的凝膠膏體,然後有些不耐煩地說著“你可以滾了”的時候,正好又趕上了這一輪的老大挑戰放風日。


    “姐,我再待一天。”她躺在病床上不是很想走,晴文直接沒好氣走過來一把抽出了她屁股底下的床墊。“傷好了就趕緊滾,給別人騰位置,死賴著不走你還要點臉嗎?”


    事實上,秋玹傷口恢複的速度讓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原軍醫晴文都瞠目結舌。本來這種程度的大麵積骨折,別說普通人哪怕是聯邦那些訓練有素的鐵血士兵,沒個半個月都好不下來。她本來都已經做好了再在醫療室裏長期加張床,再多忍受一個跟凶惡老哥一樣的橡皮糖麻煩病人的準備,沒想到就是這種程度的傷秋玹完全恢複起來就用了一個星期。


    全身骨骼斷了大半還能清醒著抵達醫療室也好,那些d區來往的犯人們口中泄出關於那場驚心動魄打鬥的三言兩語也好,麵對著換藥時幾乎熟門熟路避開自己身上角度刁鑽的傷口也好。


    她之前到底經曆過什麽啊。


    晴文背對著秋玹摘手套,眼中神情有些複雜,但很快又恢複了之前的不耐。


    “趕緊滾吧,別讓我動手趕人。”


    秋玹口中嘟囔著什麽還是從床上下來了,隔壁床的凶惡老哥剛才明明已經醒了還下床吃了早飯,這會兒卻像睡熟了那樣死活蒙在被子裏不肯說話,也不知道是在擰巴什麽。


    她也就沒理,簡單說了句“走了”,抬腳走出醫療室的大門。


    這會兒回去的話大概還有兩小時吃午飯,午飯時間過後,就是這一周的老大挑戰放風日。


    雖然沒有在挑戰日上名正言順地打敗赭三,但不管怎麽說,赭三人現在已經沒了,秋玹也就算是d區的老大了。


    在去食堂之前她心裏記著小可憐室友那次在醫療室“受委屈”的經曆,想著要不是不能在那個冒牌貨麵前暴露他身份,當時才不會那樣說。


    所以她先回了d62牢房一趟,卻發現不止是玄溟,連湘都不在房間裏。


    “……早?”


    秋玹撓撓頭看著房間裏唯一一個神色古怪盯著她看的花臂大哥,態度還是比較友善地打了個招呼。


    大哥神情看上去更加古怪了。


    秋玹想了一會,覺得可能是因為一個星期之前,她跟赭三的那場打鬥被大哥看到了,於是大哥心裏開始慌了,認為自己牢房老大的位置不保。但是他又不好意思說出來,所以才隻能通過這種神情來暗示自己。


    她心下了然,麵上一副“這有什麽啊”的表情拍了拍大哥的肩膀。


    “你放心,我睡上鋪下鋪都是一樣的,你還是這間d62牢房的老大。”


    大哥:“……大哥,我以後管你叫大哥。”


    大哥:“大哥睡上鋪。”


    他說著就要把自己的床單被套扯下來,被秋玹攔住。


    “你可別了,我不習慣睡別人的床。對了,不過有件事情確實需要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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