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胖子說,那個叫做玄溟的新人室友之前是替政府安保局工作的,勉強算是一個領公糧吃飯的公務員吧。後來因為一起失竊案件,再加上他本身就比起那些職業保鏢出身的警衛相去懸殊,所以局裏要因為這一次的失誤推一個替罪羊出來,正好落到了玄溟頭上。


    “夠倒黴的吧?”胖子嘖嘖稱奇,“反正我覺得這兄弟真是絕了,給局裏替罪也是,這才剛一到監獄就碰上a區那幫大佬越獄也是,真的特倒黴,嘖嘖嘖。”


    秋玹想了想,“那這次事件是丟了什麽東西啊?”


    胖子:“這倒不清楚,畢竟你懂的嘛,這種事情都是麵上公文敷衍就過去了,而且聽說也不是什麽太要緊的東西吧。我估摸著這次事件就是局裏有人看那小子不爽所以故意設計搞他的,因為他本身業務能力也不強,而且也不能打,可能就是有人覺得他吃白飯想要把他弄出去吧。”


    “那也太慘了。”


    “就是。”


    她又有一搭沒一搭跟胖子聊了幾句,隨後在眼角餘光瞥到某個特別倒黴人的身影時頓了一下,端著餐盤站了起來。


    “行,那就這樣吧,我剛看到一熟人了去打個招呼。”秋玹道,“這次的消息‘費用’怎麽算?”


    “唔,大家都是老熟人了……這樣吧,就今天下午,勞作時間你替我一個客戶頂一天工怎麽樣?”


    “好。”


    “嘿!”胖子笑了起來,“就喜歡跟你這樣的痛快人做生意!”


    秋玹端著盤子往她那個小可憐倒黴鬼室友那邊走的時候,有幾個犯人搶先一步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都是d區的犯人,看上去在獄中也算是幾個老鳥了。


    “喂,新來的?規矩不知道嗎,怎麽坐過來了也不跟前輩打招呼?”其中一個頭發被推得露出青灰頭皮的犯人率先把腳翹在玄溟餐盤的旁邊,一手敲了敲桌子語氣囂張。“還有,你的‘上供’呢?大家可是都自覺得很,就差你了!”


    “得了吧趙哥,看這小子這窮酸樣就知道拿不出什麽好東西。”


    幾個煩人氣焰囂張地把吃剩下的垃圾都吐到他的餐盤裏,見狀,玄溟也不再進食停下動作低垂著眼睫看著桌麵,同樣也沒有跟他們說話。


    他這樣態度似是把那個被稱為趙哥的男人弄火了。“你小子,跟你說話呢!”


    趙哥前傾著身子拽他囚服的衣領,二話沒說手掌一個用力就把他臉按到油膩的餐盤裏去了。更加不堪入耳的髒話辱罵傳來,連同著手下沒輕沒重的毆打一起,整張臉都被按到汙漬飯菜裏的男人卻始終一言不發。


    周圍的犯人對於這場麵習以為常,甚至大聲鼓動著在邊上自己也想要躍躍欲試地上手。在監獄裏想要欺負一個新人簡直太容易了,哪怕是同樣實力較為孱弱的犯人,隻要在獄中待上了足夠多的時間有了所謂的“前輩經驗”,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去淩辱那些比自己更加弱小的犯人。


    秋玹看不下去了。


    本來想著她倒要看看這個小倒黴鬼室友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還是在裝,但是當真的看到這一幕時心髒某處卻在一跳一跳地抽著疼。哪怕現在戒指之間的聯係還沒有在他身上顯現出來,她也不忍心了。


    事實上這已經超出她計劃之外了,本來想著,就算到現在為止她心裏已經隱隱有一個猜測,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無論埃維也好玄溟也好先保持在距離之內,免得到時候真出了什麽岔子。因為那個對象是秦九淵,所以她不想出任何意外。


    現在看來倒是要推翻重來了。


    “嗤,”目睹了秋玹心理全過程的小璐在項鏈意識空間裏肆意嘲笑她。“早這樣不就完事了,免得到時候老秦成功飛升之後想起一切了再回過頭來跟你算賬。”


    “飛升……說了不要亂用詞語啊。”秋玹無言。


    趙哥嘴裏叼著根煙手掌按著後腦一下一下地往飯菜上碾,突然他動作停住了,抬眼看向那個冷著一張臉箍住他手的姑娘。


    “呦,我還說是誰,這不是我們打個架都要打半天,打到一半還不行了直接放棄向老大挑戰的新人嗎。”趙哥愣了一下,隨即想起兩天前在老大挑戰賽上秋玹不鹹不淡的表現來。他不是在那天親眼看到墩哥慘案現場的目擊者,隻以為站在眼前的就隻是一個有點本事但在這所監獄裏不足為懼的新人。


    事實上,除了墩哥幫派裏的成員以及少數人,目前為止基本所有的犯人們都是這麽看秋玹的。


    秋玹神情淡淡。


    見她不說話,趙哥卻一個人自說自話地來勁了。他反手握住秋玹箍在他手上的手,語氣中帶上了點意味不明的曖昧,“怎麽,你是不是想要替這小子出頭啊?嘿,這小子有什麽好的,要是你有這個心思的話還不如跟著我,我可……啊啊啊!”


    鑒於這裏圍著的都是與趙哥一脈的狐群狗黨,秋玹也沒有當場掏出短刀給他們提供一個可以舉報自己的把柄。連下流話都懶得聽他講完,反手抄起玄溟放在一旁的塑料叉子往趙哥眼眶捅了過去。


    就是為了防止犯人之間太過火的鬥毆,所以食堂的餐具刀叉之類的都是塑料材質不會怎麽傷人。但問題是如今捅入的是人類相當脆弱的眼球部分,就算沒有當場殘疾失明,但那麽幾個試煉場下來秋玹如今的身體素質可不是吹的,力道夠大,就算是塑料材質的叉子也不是鬧著玩的。


    趁著趙哥現在捂著自己眼睛滿地打滾的空隙,她小心翼翼把玄溟從桌上扶起來,看到男人臉上占著的菜汁狼藉更加心疼了。


    “哎呀,自己怎麽就不知道躲躲呀。”她此刻完全顧不上自己那偶爾會發作的一點點小潔癖了,絲毫不在意地拿自己囚服上幹淨的布料給玄溟擦臉,莫名有種角色互換的操碎心老母親既視感。


    小可憐室友依然不悲不喜地平靜看著她。即使是被這樣對待了,他臉上沒有多餘或是屈辱的神色,但可能是秋玹自身帶著某種濾鏡看他,隻覺那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漆黑瞳孔裏露著幾分委屈。


    然而趙哥也很委屈。


    委委屈屈好歹也算得上d區地方一霸的趙哥捂著右眼從地上爬起來,盛怒之下都不顧現場可能會引來巡視獄警的後果,暴怒著陰沉著嗓子朝旁邊的犯人們低吼:“給我弄死她!”


    反應過來之後圍聚著的黨羽們也紛紛為大哥報仇動手,秋玹單手將玄溟護在身後,在如法炮製把另一把餐叉捅進一個犯人眼眶中後,反手從空間掏出之前的那枚破爛喇叭來。


    “喂喂喂,獄警在嗎在嗎,這裏是d區食堂,有犯人挑事動手,都見血了你們快來管管,獄警在不在警官在不在在嗎在嗎……”


    被破爛喇叭的全損音質放大了數倍的聲響一瞬間響徹了整個d區食堂大廳,甚至連另一頭的另外幾個區都能聽見一點。這下不隻是趙哥一脈懵了,就連吃著飯看著戲的犯人們也集體怔愣,顯然是混跡監獄多年了也從來沒看見過這種戲碼。


    花臂大哥在短暫的愣神之後,頂著身邊犯人戲謔的“誒那個新人是不是你室友啊”問句,不堪直視地轉移視線愣是沒好意思說一句話。


    沒幾秒d區巡邏獄警就匆匆趕來了,雖然很少管也懶得去管犯人鬥毆這種事情,但是現在既然有人明確喊了他們,也就不好再裝瞎看不見。巡邏隊裏同樣有那個叫賈斯的正義感爆棚青年獄警,看到眼前的混亂之後無聲歎了口氣,公事公辦地把主要人員帶回去審問,一邊給秋玹拷上禁錮器一邊恨鐵不成鋼。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就算入獄了,但是你跟那些真正的人渣不一樣。在獄中隻要你好好表現,爭取減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到時候你就可以重新擁有新的人生,為什麽不願意去嚐試呢?”


    “警官,”秋玹臉上沒什麽情緒。“這次可是他們先欺負我室友的,既然您那麽喜歡教化犯人,為什麽不去教教他們怎麽做人啊?”


    賈斯皺眉,“那是因為連我都知道,他們已經徹底無藥可救了!”


    秋玹回過頭去,有些認真地盯著年輕獄警的眼睛。“可是犯人們是不是真的‘無藥可救’,這個標準一直以來不也是憑著您心中的主觀意願來判斷的嗎?”


    賈斯怔愣在原地。


    這種監獄裏的審訊流程大多都是走個過場,畢竟無論是監獄管理一方還是犯人一方都在心裏門清著,匯報該怎麽寫還是怎麽寫,所謂的審訊不過就是為了應付上麵的檢查罷了。


    “聯邦日358號中午午餐時間,d區食堂內犯人趙明、秋玹、玄溟、左瀾……等人參與鬥毆,經一致商榷,決定給予上述幾人禁閉室一周懲罰。”


    “警官,我有話要講。”秋玹坐在冰冷板凳上雙手乖乖地套在禁錮器裏,看上去卻也沒怎麽在意。“我確實動手了,要罰的話我也認。但是我的室友可是一直都沒動手,他從頭到尾都是受害方,為什麽他也要被關禁閉?”


    記錄的那個獄警抬頭有些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暗自嘀咕一聲怎麽那麽多事。隨後還是翻著白眼修改道,“那好吧,禁閉懲罰裏不包括犯人玄溟。”


    秋玹:“警官,我還有話要講。”


    獄警:“有完沒完?事情的真相你們自己心裏還不清楚嗎,我隻關你們一周禁閉已經算好的了,你有必要一直在這裏跟我討價還價?”


    秋玹:“沒有討價還價,我關一周禁閉我也接受,但是肇事方趙明他們要關一個月禁閉。”


    “你tm說什麽呢我給你臉了?!”另一邊就隔著不遠的趙哥一下子就火了,“你弄傷我眼睛的事還沒找你算賬呢,現在還有臉在這裏說老子?!”


    秋玹:“警官,你也聽見了,我認錯反省態度積極良好,反觀犯人趙明直到現在了還不知悔改。我認為應該嚴厲批評懲罰犯人趙明極其同黨。”


    還真從來沒見過這種犯人的獄警:“……”


    最終,秋玹成功為自己贏得了一個星期的禁閉,而趙明他們則被關半個月。當她被拷著手帶往禁閉室的時候,秋玹看見徹底沒事了的玄溟正坐在椅子上皺著眉看她。


    這還是她進監獄以來第一次看見她這情感缺失的室友臉上這樣直觀顯露出來的表情,不知怎的,秋玹莫名有種詭異的欣慰慈祥。


    “沒事,”她安慰道。“我很快就出來了。”


    玄溟又恢複以往那種就算老子誰也打不過但是全世界就老子這張酷哥臉最吊的表情來,他始終沒有跟秋玹說一句話,哪怕是最基本的謝謝。兀自轉身離去了。


    令大部分犯人聞風喪膽的禁閉室,其實就是一個極小的隔間。


    秋玹被賈斯親手帶到逼仄壓迫的禁閉室裏,後者神情複雜,不知道是在考慮之前她的那句話還是什麽別的原因。


    在鎖上禁閉室鐵門的最後一秒,青年獄警道:“如果你實在撐不住了就喊一聲吧,我要是在附近的話會盡量跟你說說話的,你……自己保重吧。”


    說著便離開了。


    於是狹小昏暗又逼仄的禁閉室裏隻剩下秋玹一個人。


    她其實之前多多少少聽說過折磨犯人的法子來,關禁閉真正恐怖的點無他,不過是那種心理上壓抑孤寂崩潰到極致的絕望逼迫。


    什麽都沒有的極小的隔間裏隻有你一個人,你什麽也不能幹,隻能無休無止地耗在裏麵。一個星期的時間還算好的,那些一關就是十天半個月甚至是不告知具體期限的犯人,等到真正出來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會感染上一些精神疾病。


    但秋玹無所謂。


    她本身就是一個習慣了獨處的人,更何況,小璐還在項鏈裏。


    於是等到第三天監獄長聽說了這件事前來放人的時候,秋玹正跟小璐窩在一起吃著零食看某檔女主複仇歸來為所有愛執著的痛為所有恨執著的傷的大型倫理複仇爽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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