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幹道邊緣,川流鎮內。


    看起來氣色要好一些的鎮長趙明思正蹙眉坐在桌邊看著手中的文件,隨著門外士兵的一聲報備,他合上文件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見那人直直地朝她走來,秋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隨即才反應過來在現在的這個時間節點根本沒有人能看得見她。於是她頓了頓,跟上趙明思一起向外走去。


    “趙大人,我們的人傳來消息說,這次科學院來巡檢的主要目的是查看研究進程並且又送了一批新‘貨’過來。”副官寸步不離地跟在趙明思身邊,一邊翻看著手中的羊皮紙一邊低聲說道。


    趙明思看起來很隨意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接著就揮了揮手臂讓副官不要再說話。


    一行人在走廊裏沉默無聲地快速走著,極速得讓快如競走冠軍的秋玹都有些乏力。貌若透明靈魂體的女孩子抿了抿嘴唇,在揮動著的手腕一次無意間發現可以穿透牆體時挑了挑眉,接著看準了他們行進的方向毫不猶豫地穿牆抄了近道。


    就在半小時前,在壹號說出那句“我就是恒榭”之後的一片鴉雀無聲中,半邊身子都被冰冷機械覆蓋的男人突然手腕一個發力將大長老擊出幾米遠,隨後卸下了自己機械手臂上旋轉著的齒輪對準自己的顱腔。


    秋玹直覺不妙,反手一個肘擊打在身後箍住自己的恒榭腹部,隻是那膨脹得可怕的肌肉仍死死鎖住她的動作,一時沒能成功掙脫。“快放手啊要出事了!”她氣急敗壞地朝恒榭吼道,而擁有著部分機械師力量的魔法師卻隻是目光沉沉地看著那邊不斷做出高危動作的壹號,就像是已經預料到了他想要做什麽似的。


    下一秒,溫熱的血液混著混白腦漿噴撒而出,在除了恒榭之外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壹號親手用高速旋轉著的齒輪劃開了自己的顱腔。


    “……”


    紅白相間的物體濺染她與恒榭的外衣,壹號機械手臂最後運作,最終在那紅紅白白的腦漿中攪了兩下,徑直摳出了個拇指大小的結晶來。他手一拋將那枚看不出材質的結晶體朝恒榭這個方向一拋,隨後身體徹底失去控製地前傾,狠狠傾倒在了冰涼的地板上,被攪得稀碎的腦漿與大腦人體組織的混合物順著被破開的顱腔甩在了地上,堅硬金屬碰撞在地麵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秋玹用屈起的肘彎剛好接住那枚混雜著各種液體的晶體,頓時想起了之前傅澤漆說過的話。——“記憶體,一種在科技革命時研發出的直接從人類大腦裏提取生前記憶的操作。必須從鮮活的人類大腦中提取,所以隻能在人活著時開顱取腦。後來因為不符合人類道德準則,在科技革命結束後不久就被喝令禁止使用了。”


    僅僅是為了讓他們相信壹號就是恒榭,所以才不惜這樣做也要說出真相嗎?究竟是什麽樣的“真相”值得他這樣做?


    沒有多餘時間供他們反應,下一刻在大長老的一聲令下“抓住他們拿到那枚記憶體”的喝令中,層層疊疊的士兵們瞬間朝他們撲來。恒榭咬著牙對秋玹說了一句“給我抓牢了”,然後手中利刃又是狠狠逼近她脖頸。


    “我說過了!全都給我退後,不然我就動手了!”


    大長老扶著穀清夫婦的手站起身,麵目猙獰地咬了咬牙。“都給我上,一起上!先拿到記憶體,再把那個女黑色人抓過來,半死不活也沒關係,留口氣就行了!”


    聽聞這樣的命令,身穿防護服的士兵也不再猶豫,紛紛一擁而上舉起手中的武器朝秋玹與恒榭攻來。秋玹被卡在桎梏中對比了一下他們和老頭等人的距離,發現根本就來不及後一邊飛快隨著恒榭後退一邊問道,“這個要怎麽用?”


    “別做夢了你以為我會給你看這些嗎?你已經知道得夠多了。”


    “都要死了還在糾結這些你在想屁吃?”秋玹毫不客氣地罵他,“隻有對於活人來說真相才是有意義的。”接著,她在虯結的肌肉間驟然矮下了一寸身子快速轉了半圈,右手手指摸上了夾於肘彎間的晶體並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用力捏碎了它!


    “你!”


    憑空出現在兩人頭頂的旋渦以詭異混亂的頻率旋轉著,伴隨著一陣強大到不可反抗的吸力,秋玹身體失重被吸入了旋渦中,恒榭一手死死抓著她的手臂,隨即卡在最後的尾巴上被帶了進去。後腳趕到的士兵們撲了個空,隻能不知所措而惶恐忐忑地等待著來自大長老的怒火。


    時間回到此刻。


    秋玹餘光緊緊追隨著趙明思與副官進行的路線,一邊仗著自己是旁觀者的身份肆無忌憚地在牆壁裏穿梭著抄近道。在她被吸入那個記憶體並且從短暫的暈眩中恢複了意識之後,身邊就已經不見了恒榭的身影,不知是他有什麽不想要被知曉的秘密還是兩人進的壓根就不是同一個時間節點。


    一頭霧水地以看不見的靈魂體的方式在這個地方轉了幾圈,她終於從某些眼熟的建築物中認出了這裏就是川流鎮,隻是不知道是哪個時間點的川流,現在看上去是趙明思還在擔任鎮長的那一個?隨著趙明思與副官愈發迅速的步伐,幾乎隻用了幾分鍾的時間,他們就已經從中心廣場走到了那座高高聳立的護城牆下。


    她站在趙明思斜後方一點的位置看著他陰沉著臉色等了一會,突然從聳立著的城牆下麵傳來一陣騷動。上前兩步趴立著向下看去,四個黑色人打扮的年輕人正框框地敲著城門請求他們開門,而在他們身後,密密麻麻群聚著的感染人潮嚎叫著朝他們湧來。


    秋玹在原地愣了一下,隻因這絕對經曆過的眼熟畫麵,而這時哀求著的黑色人其中一個抬起頭來,那顯然是孟子期的臉。


    他看見了同樣站在牆頭上的趙明思與副官,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高聲喊道:“趙先生!您是趙明思先生吧,川流鎮的鎮長?我與我的同伴無意間流落至此,請開門放我們進去吧!”


    趙明思似是饒有興致地觀察了一陣隨著感染人潮越逼越近四人臉上恐慌無措的神情,最終在其瀕臨徹底崩潰之前開口。“哦哦,我親愛的孩子,當然了,不隻是你們,自末世開始之際每一個前來投靠川流的人都會說自己是‘無意間流落於此並請求幫助’。可是,你要知道,我是鎮長得為我的人民負責,你們又如何證明自己不是懷著什麽不可告人的惡意而來的呢?”


    “我……我來自於諾貝利的孟家!”孟子期急忙道,“我叫孟子期,您一定認識我的祖父孟歌吧,聽說早年你們曾是同事!我們真的不是什麽心懷不軌的人,請您打開門放我們進去吧!”


    “孟歌,孟歌……”


    趙明思低聲喃喃了兩句,突然彎身大笑出聲。所有人都茫然無措地看著他突如其來的反應,而趙明思笑夠了,突然就朝副官招招手讓他趕緊去找一個會速寫的鎮民過來,要快。


    副官匆匆廣播通知去了,孟子期拉著瑟瑟發顫的素素望著高牆有些不知所措,“您……您這是要幹什麽?”


    “幹什麽?還能幹什麽,當然是記錄下來你們被感染人活活吃掉的一幕再寄過去給孟歌那個老不死的看了。”趙明思上挑著嘴角病態地笑出聲,“沒想到吧孟歌,自己唯一的孫子被自己親手養出來的怪物生吃了是一種怎麽樣的感受呢……哈哈哈,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的臉色了。”


    “您……您在說什麽啊,祖父……啊啊!!”


    隨著林沫刺耳的尖叫聲,蜂擁而上的感染人瞬間將四人團團圍住。孟子期咬著牙揮動著手中簡陋的武器將兩個女孩子護在身後,可這終究無濟於事。幾個繞後的感染人撕扯住素素的手臂咬了下去,瞬間飛濺的鮮血像是一個信號,隨後聞到血肉的氣息,單薄的四人很快就被吞沒,人潮裏傳來痛苦到不可思議的慘叫聲。


    那個被臨時捉來的畫師手腕哆嗦著幾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炭筆,在身邊士兵橫執在他脖子上的利刃下,終是強忍著作嘔的情緒慘白著臉在紙上如實畫下這人間慘景。趙明思站在他邊上幾乎是帶著一種欣賞藝術般的愉悅神情,讚賞般地看著這一幕來。


    握了握自己透明的手掌,秋玹驟然冷下了臉色,神色晦暗地盯著下方的血腥不知在想些什麽。


    感染人進食的速度很快,沒過多久,甚至隻嗅到了一絲隨著微風漫上來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見撞不開被層層武裝著的城牆,感染人潮又像來時一樣如潮退般四散在了視野中。隻餘下醃臢地麵上的幾灘虯結著的染血人體組織在訴說著一切,但在這末世之中,在隨處可見的白骨與血肉之下,這幾處汙穢便也平常到甚至讓人麻木得再犯不上提起興趣了。


    揮揮手讓人把慘白如紙快要昏厥過去的畫師抬走,趙明思拾起那張寫實畫紙又欣賞了一番,接著卷起塞在一個傳信筒中交給身旁的副官讓他“給孟歌寄過去並且讓人記錄下他的每一個表情來給我看”。


    他意猶未盡地在城牆上踱步一會,沒過幾分鍾的時間,看到從地平線上駛來的蒸汽車,他快步順著旋梯走下城門並變臉似的往臉上堆出了一個和藹可親的包容式笑模樣來。守關的士兵打開城門,帶著科學院獨有徽章的蒸汽車緩緩使了進來。“幸會幸會!年少有為的尊貴客人們,鄙人趙明思,一直與川流共同恭候著你們的到來。”


    剛走下蒸汽車的女孩子愣了下,顯然是不太適應他搞出來的戲劇似的大陣仗,隨後一個高瘦的青年站立在她身邊,安撫性地拍拍她肩膀。“哪裏哪裏,像趙先生這樣的人才才真正是我們仰慕追隨的目標。”


    “哈哈哈,您可真會說笑。對了,快請進快請進,哪有讓尊貴的客人們在門口等著的道理!”


    幾人互相假惺惺地恭維著走進川流鎮的大門,層層封閉的大門重新被闔上,秋玹也就此看清了來者。


    很好辨認,幾乎和現在的模樣沒有什麽差別。這兩個青年的麵孔,一張屬於疏影,一張屬於恒榭。


    結合起之前的事件,她現在所在的壹號記憶的時間節點顯然是屬於“原本”壹號經曆的那個時空的。這麽說可能有些複雜,意思就是如果將那個秋玹所親身經曆的世界看作是“現實世界”的話,壹號應該就是類似於一個“重生者”的設定,他經曆了“原本世界”的一些遭遇並且機緣巧合下得到了重生的機會,所以以失憶了的壹號的身份又回到了“現實世界”。


    而在壹號本來的世界裏麵,因為沒有秋玹的介入,所以孟子期四人是在川流鎮的時候就已經死了。難怪壹號當時一直在明裏暗裏地跟著試探她,原來是存了這個心思。秋玹摸了摸下巴,耐下了點心繼續跟著看了下去。


    客道的寒暄還在繼續。


    “對了,幾位從主城來的路上有遇到感染人嗎?聽說最近這一地帶頻發感染人潮,真是讓人心驚膽戰呢。”趙明思絲毫不要臉地竟然還害怕似的攏了攏肩膀,看得秋玹在一旁直翻白眼。


    “啊,事實上,我們不是從諾貝利出發的。”疏影不好意思地順了順發絲,又看了眼恒榭才繼續開口道,“瘟疫爆發的時候我正在離主城十萬八千裏的地方進行曆練,後來收到了老師傳來的信息才來的川流鎮,老師在信上讓我來找傭兵團並且順便與你們進行每年的例行交流。”


    “哦哦原來是這樣!”趙明思恍然大悟道,“洛水大人的學生果然也是一表人才!嗯,讓我想想……那麽也就是說,這一次沒有‘新貨’送過來對嗎。”


    “新、貨?”疏影疑惑道,“那是什麽東西?老師並沒有吩咐我說要給您帶什麽啊。”


    “……”


    “沒關係沒關係,也不是什麽大事。”趙明思神情晦暗了一瞬,隨即抬臉恢複了和藹可親的模樣。“不過我這邊暫時並沒有接到傭兵團抵達的消息,也許是在路上延誤了吧,還要麻煩你們在鎮中過一個晚上了,畢竟我們是有嚴格的門禁規定的。”


    “那就麻煩您了。”


    “這有什麽麻煩的呢?”趙明思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照這麽說的話,還是我要好好‘麻煩’你們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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