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停一下,前麵的車輛請停一下!”


    在距離天梯幾十米開外的位置,蜂蛹而出的巡查部隊將裝甲汽車團團圍住,檢查處的士兵帶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小碎步跑來。


    “不好意思打擾了,隻是剛才我們收到了白大人發來的訊息,說是有反叛者意圖混入諾貝利對科學院不利……當然我我我沒有說您是反叛者的意思。”似乎是對恒榭手中的元素仗深深忌憚,士兵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見狀穿著筆挺西裝拿紳士手杖的男人推開他接替了位置,厲聲說道。“之前有反叛實力組成的小隊公開反對科學院及各長老,甚至使用私人武器傷害了我們的士兵。因其行徑十分惡劣,所以我們本著不可放過一個的原則也要徹查到底。”


    “之前從未聽說過執行官大人有向下交付任務的說法,老實交代你手中元素杖的來曆並配合下車檢查!若是你們真的清白,我們也絕不會冤枉任何人的!”


    車內的眾人下意識對視了一眼,在一觸即發的氣氛裏,恒榭卻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真是秘密任務的話怎麽可能會告知你們這些人。……罷了,要檢查就檢查吧。”恒榭關閉內燃機,將車輛停靠在了路邊。“請盡快一些,我們正在趕時間。”


    “走吧。”他回頭看了眼車內的人,疏影深吸一口氣隨即打開門走了下去。再她之後的是息寒亭和喬裝打扮成燒傷患者的壹號,層層裹緊的紗布和滲透出的不明腥綠液體將他辨識度實在太高的半邊冷硬金屬給很好的遮掩了起來。


    士兵又比對了一遍通行證,上上下下地對四人進行搜身檢查。鑒於恒榭尚不明確的身份,他們還是不敢與其徹底翻臉,畢竟“洛水”的名號如今在諾貝利幾乎象征了一切,所以隻是陪著笑臉草草搜查了一番。在沒有發現違禁物品和特殊身份之後,目光瞄向了賣票男人的改裝裝甲車上。


    “車裏還有人嗎?把車門打開!”


    恒榭道:“之前就已經說過了,隻是‘上麵’要的實驗體,大多都是黑色人,沒有威脅性的。”


    “把門打開!”


    在四人無奈的目光中,息寒亭上前一步打開了一側的後備箱。伴隨著一股怪異說不上來的氣味,四個被綁得結結實實的穿著厚重隔離服的人映入眼簾。


    檢查的士兵皺了皺眉。


    “全是黑色人?”他拿槍托翻了翻與後座連著的寬大後備箱,看起來有些嫌惡地碎步往後退了一步。


    “有一個老掉牙了的機械師和剛抓來的供實驗用的感染人,剩下兩個全是黑色人。”息寒亭這樣說道,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秋玹簡直要被身邊同樣被包得嚴實的老頭嘴裏輕微的氣憤磨牙聲給弄得當場笑出來。


    “……”幾個士兵對視了幾眼。“拖出來看看!”那名西裝革履的男子喊道。


    秋玹被息寒亭扛著放在地上,緊閉的眼皮上總有一道銳利目光仿佛可以透過她的眼睫直射入腦中。她有些不舒服地在心裏暗罵一聲,還是忍著裝昏沒有動作。


    “他們是什麽實驗體?”陰險瘦削的看起來就讓人提不起好感的西裝男蹲了下來,用手中的紳士手杖翻豬肉那般毫不客氣地戳在秋玹身上,如果不是隔離服穿得夠厚,秋玹差點直接跳起來一拳把他頭錘爆。


    忍耐了一會,在聽著息寒亭隨口拈來的諸如“在激化藥劑中被感染的黑色人被我們注射鎮定劑好帶回進行後續實驗”的解釋背景音裏,秋玹側躺在地上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然後驚異地發現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身影徑直朝他們走來。


    她聽見身邊被戳弄著的老頭輕聲罵出了口,而後在士兵如臨大敵般驀然沉下的臉色和已經端起的武器下,那道身影離他們越來越近。


    “喲,過安檢呢這是,特權通道都開了呀?這裏的人都是什麽身份呀?”高瘦的男人一步一扭地行走過冗長的走道,纖細宛如女人的聲線刻意做作地響起。


    “白大人!”紳士西裝和圍住這裏的士兵紛紛放下手中的動作,神情肅穆地朝之行禮。白禾溪隨意揮了揮手,在偏頭聽了會兒西裝男狗腿的低聲耳語之後,漂亮的眉毛向上揚了揚。


    “洛水竟然把她的元素杖都送出去了,就為了給下屬‘辦事’?”精致得過分的男人意味不明地說道,“喲,快讓我看看是哪個小可愛竟然能得到洛水的青睞。”


    “白……白先生。”疏影突然上前一步擋在了拿著法杖的恒榭麵前。“元素杖是,是……是老師給我的!她怕我在外麵保護不了自己所以給了我。”


    “哈?”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笑話,白禾溪上揚起尖尖的嘴角看向疏影。“哦,我知道你,上次在諾貝利見的時候你還小呢,沒想到一轉眼長那麽大了呀。沒想到,疏影竟然將魔法師協會的東西都給你了呀……”


    意有所指地沉聲說著,他喜怒無常的目光在疏影與被她擋在身後的恒榭身上徘徊,最後竟然定格在了一直悶不吭聲的壹號身上。


    “一幫蠢貨!還不快去給洛水的學生和得力助手讓行!”幾乎在一息之間,白禾溪笑模樣的嘴角便拉了下來,變臉般形成了山雨欲來的陰沉樣子。“耽擱了實驗室的進度你們誰擔得起這個責任?!還有你……誰讓你自作聰明多管閑事的?”


    毒蛇吐信般冰冷口吻黏膩地沾上麵白如紙的西裝男人,男人哆嗦著身子口中隻會顫抖重複著“再也不敢了請饒了我吧”這類的話語,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明明一開始發信息來讓他攔人的也是白禾溪本人。


    鋒利飛刀沒入人體之後徑直穿透過去,紳士西裝身形頓在空中,好一會兒才隨著噴濺而出的血液緩緩倒地。他眼眶瞪得幾乎要脫了相,顯然是至死也沒明白到底哪裏得罪了白禾溪。


    剩下的士兵們眼觀鼻鼻觀心地低頭看著地麵,沒有一個人去質疑同伴的死因。


    “行了行了。”男人隨意地擦擦手將手帕扔在地上的屍體臉上,他彎了彎眼睛,竟是又有些和藹可親地笑了起來。“叫……疏影是吧?快帶著你的小隊進去吧,洛水知道你回來了一定會很開心的。一,定,會。”


    聞之疏影沉默了一會兒,在身邊息寒亭的輕聲提醒下回過神來。雖然不知道喜怒無常的男人為什麽要幫他們,在這之後是否又隱藏著巨大的陷阱等著被觸發,但是目前而言他們隻有唯一的選擇,又或者說,一直以來他們就隻有那唯一的通向結局的一種選擇。


    “那就……借您吉言。”疏影最後看了眼死不瞑目的紳士西裝,隨後和恒榭他們一起將“昏迷中的實驗體們”抬上車,關閉了車門。


    在蒸汽機啟動的轟鳴聲中,眾人順著已經提前預留好的特權通道繼續行進著。秋玹摘下籠罩住她麵部的頭戴式麵罩,坐起身順著後視鏡向之望去。


    白禾溪依然誇張地上挑著嘴角的笑弧度遠看著他們的車絕塵而去,長時間動也不動的詭異笑容不禁讓她起了一手臂雞皮疙瘩。而不知是不是秋玹的幻覺,她隱約看見白禾溪的目光在後視鏡中與她對上了一秒,隨即那笑容的弧度便上拉得更大了。


    “……”


    “他們到底是想我們進去諾貝利,還是不想?”


    “誰知道呢?”息寒亭同樣坐在後座頂著老頭記仇的瞪視朝她聳肩,“不過很快就能知道了,親身的,好好‘知道’一次。”


    目送著與天梯下龐大的機甲身型擦肩而過,荒蕪衰敗的景象飛馳身後,最後一道安檢閘門麵向他們開啟。至此,一行人終於踏上了通向諾貝利的最終歸途。


    那道望不盡盡頭的長長天梯不知是由什麽材質造成的,光影投下的彩斑倒影在其上,鬼斧神工的鍛造技術使得橋麵完全違背物理學原理懸空著蜿蜒而上。而他們的裝甲蒸汽汽車就開在這道銀河飄帶上,一時冰冷科技與純粹浪漫達到了至高處的結合。


    從這裏向下望去,貧民窟中披著寬大黑袍的流民們又物色了下一個目標,但顯然這次的魔法師有些難搞,混亂血跡與絢麗元素交織在一起,奏響了黎明前絕望哀嚎的頌歌。一個被發現偽造通行證的機械師被士兵扣押住,她掏出武器想要掙紮卻在一棍又一棍狠厲的擊打中漸漸脫力,沾染了星星點點血跡與混白腦漿的棍棒自然下垂,仍由紅白交織的液體低落在黃土上。


    而他們行進在空中盛世裏,居高臨下地將人間之慘案盡收眼底。


    從那具龐大機甲開始作為一道分割線,愈向上就愈偏離混沌人間。這裏的人們沉浸在浪漫美好的夢境之中,早已忘卻或是故意閉口不談夢境之外的悲慘世間。


    諾貝利……諾貝利啊。這個詞被嚼爛了含在秋玹舌尖,她喉頭滾動一下,最後看了眼下方的真實,伸手關上車窗不再東張西望了。


    “到了之後我們可以先回一趟傭兵總部。”見狀秦九淵脫下身上穿著的隔離服,單手倚靠在車窗上說道。“可以說一旦踏進了主城的土地,你就已經成為科學院的視力範圍之內,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線。而傭兵總部算是少數仍處於灰色地帶的地方之一,至少那裏足夠安全小心點不會出現被監視的情況。”


    “……我可能得先去找一趟老師,”疏影輕輕搖了搖頭,“我已經等不了那麽久了,這件事一天不解決,我就一天不得安寧。”


    隨即恒榭上前一步:“我……”


    “算了不用解釋的。”疏影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早就聽說在此之前老師曾有過一位天才學生,如果不是我拜師的時候那人已經獨自出去遊曆了,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可能要比現在還早吧。我一直都很想見見他,沒想到苦苦惦念著的人竟然近在咫尺,不給恒榭,我說真的。”


    疏影抬起頭,認真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既然老師如此信任你將她的元素杖都給了你,你難道就這樣背棄她背棄科學院背棄那什麽所謂的‘人類共同進化目標’了嗎?”


    恒榭沉默著沒有回答,倒是一直作為背景板的壹號冷不丁說了句,“真正困難的不是選擇了什麽樣的道路,而是堅持走下去的勇氣。”


    秋玹:“出現了,帶哲學家?”


    壹號沒有理他,望著疏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陣營的選擇根本從來就不算什麽問題,重要的是你將如何走下去,如何……成為最後的贏家。”


    “你……”


    “哎哎哎這位兄弟你別老給人家女孩子灌輸這種思想。”一直看戲中的息寒亭受不了了地翻了個白眼,“人家戀愛談得好好的,你這種行為說好聽點是追求愛情,說直白點可就是小三行為了啊,咱們不幹這種事不好嗎?”


    “到了。”秋玹推了推她,打斷車內暗流湧動的氣氛。


    一行人暫時閉上了嘴向外看去。如今車輛行進的坡度已經快要接近平地了,而就在天梯的末尾段,同樣穿著防護服的人員又確認了一下通行證,隨後畢恭畢敬地將他們送到了真正懸浮著的內城邊緣。


    改裝車轟隆隆地開過,秋玹扒在車窗上向外看。


    該說不愧是排在人民心中第一位的現實存在之烏托邦,諾貝利全城的情況比起之前的城鎮好了都不止一兩倍。瘟疫在這裏銷聲匿跡,花草魚蟲竟然還在茁壯生長,主城的居民們自成一個體係,大街上甚至隨處可見吆喝叫賣的聲音。


    直到現在,她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有人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也要來諾貝利。確實,對於那些切身經曆過苦難流浪同類相食的人們來說,這樣的城池對其的吸引力宛如飛蛾撲火。


    明知背後肯定深藏著什麽驚天陰謀,明知主城根本不可能想它表現出的那麽無害單純,明知科學院目前正在針對黑色人實施著什麽計劃。可是與瞬間自己的安危對比,一切又都不那麽重要了。


    “我得回傭兵總部去拿個東西。”突然秦九淵道,“你們現在要麽和我一起去拿,要麽直接去找科學院硬剛,不過我認為後者意義不大就是了。”


    “我陪你去。”秋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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