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素素又和許光正吵架了,因為武晶晶。


    武晶晶是許光正的大學同學,在校時曖昧過,但當時二人都是有主之人,沒辦法向深處發展。巧的是,畢業後二人進了同一個單位,又都和前任分了手,兩人便又接著曖昧上了。兩家門當戶對,二人學曆和能力也相當,雙方父母又是熟人,因此所有人都認可了他們倆是一對兒,就隻差其中一方做告白了。


    雲素素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自從在那條深秋的、滿地落葉的老街上邂逅了雲素素以後,許光正就像中了邪,完全把武晶晶拋在腦後,對雲素素展開了瘋狂的、百折不撓的追求。


    雲素素讓他想起那首著名的現代詩: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他覺得雲素素正是那個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有著丁香的顏色,丁香的芬芳,丁香的靜默,丁香的憂愁、淒婉、迷茫,以及丁香一樣太息般的眼光。


    他癡迷於他自己心中詩意的形象,將這個形象套在雲素素身上,固執地對雲素素展開了他自己想象中的、最理想女朋友的追求。


    可憐雲素素一個一直為生計奔忙的傻孩子,哪見過這等陣勢,在不知道武晶晶存在的情況下,不久便完全淪陷了。


    武晶晶是個驕傲的人,從來都是男人跟著她跑,見許光正是這樣三心二意的做派,深感自尊心受到了傷害,連挽回一下都嫌浪費時間,轉身便去勾搭別的男人去了。


    武晶晶此後談了好幾任男朋友,卻都因這樣那樣的原因分了手,最終成為一位年過三十的大齡剩女。


    這次她獨自出差歸來,在外不知受了什麽刺激,想起往事,後悔起來。便打電話給許光正,假稱拿的行李太多,讓許光正去接機。


    許光正這時做了丈夫、父親,已經認識到現實裏沒有那麽多詩意,雲素素長相雖乖、性格中卻很少丁香的芳甜,反而偏向於辣椒般的直率剛強。


    接到武晶晶的電話時,許光正回憶了一遍過往,認為武晶晶開一次口不容易,不能讓人家把麵子掉在地上,依言開車去了機場。原以為下午就能趕回濮陽,不會誤了接孩子們放學,卻想不到直到天黑他也沒能趕回家中。


    雲素素下班回家,滿身疲憊地打開家門時,發現家中黑洞洞的沒一個人。打電話給許光正,關機;打給雲老太太,停機;打給父母,電話那頭傳來母親陰陽怪氣的埋怨:“孩子?這你問不著我們。你該問你那會掙錢的男人、有本事的公婆,再不然也該問你親溜溜的奶奶。我沒知識沒文化的,可不敢替你們接孩子——教壞了賠不起。”


    雲素素腦中一片空白,哪有空聽這些牢騷,扔下手機,抓過電動車鑰匙就往樓下跑,跑到小區門口,看見兩個孩子牽著手,背著書包走進來,兩人一人拿了一支冰淇淋嘻嘻哈哈地舔,大冬天的,凍得瑟瑟發抖。雲澄正在說:“好容易今天沒人接,咱們總算自由一次。哥這次請你吃冰淇淋,下次你請哥吃麻辣串,記住沒?好了,快吃吧!別讓老媽看見了,又打得咱倆屁股開花!”


    結果他倆倒沒屁股開花,是他們的媽媽抱著他們哭得兩眼淚花,然後他們的爸爸半夜回來,被媽媽撓得滿臉開花。


    武晶晶從此成了紮在雲素素和許光正之間的一根刺,碰一碰兩人都疼。


    “你放心,我不會離婚的,咱有倆孩子呢。我就是看她哭得可憐,不忍心不管她。我其實就是想幫幫她。畢竟做了四年同學、八年同事,我就是塊石頭也該被她捂熱了。”


    “我的錢以後都放你這兒,這下你放心了吧?其實在我心裏,還是你們娘兒仨占的位置大,武晶晶隻是。。。將來她成了家,我就再不管她了,我保證。我現在就是抹不開麵子,她一個女人被人說三道四,也怪可憐的,我不能落井下石。”


    “我保證再也不會和她單獨出去了,但是我不能刪她的微信,要是這個時候刪了她,我成什麽了?況且我這邊一刪,她那邊立馬就會知道,你想想,她得多難過!說不定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那時怎麽辦?她要是出了事,我真沒辦法顧著你們娘兒仨了。”


    許光正一遍遍向雲素素表達著他對家庭的維護,同時也向雲素素驕傲地展示了他和武晶晶可圈可點的、神聖美妙的婚外情,逼得原本想看在兩個孩子份上,委曲自己不離婚的雲素素再也無法忍受。


    雲素素左手牽著雲清,右手牽著雲澄,背上還背著個大背包,行走在濮陽的老街上,淚流滿麵。


    深冬的老街朔風陣陣,行人稀少,格外寒冷和蕭索。


    他們曾經的家在許光正單位的家屬院中,左鄰右舍對她的稱呼不是“素素”、“小雲”,而是“嫂子”或“弟妹”,所以,那套房子、那個大院隻能是許光正的家,而不是她雲素素的。


    她站在黃昏的老街上,不知道該帶著孩子投奔誰。


    雲老太太?她不敢,她現在沒有心力抵擋雲老太太的花樣咒罵;


    父母兄長?他們與雲素素、雲老太太多年的隔閡、與許光正及其父母新生的矛盾,早已發酵成一肚子怨怒,隻怕會對她的孩子發作;


    單位宿舍?她四五個月前已遞交申請,卻因沒有靠山又不會送禮,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到房產科領鑰匙;


    租房子?她一個女人帶兩個孩子,住在那種魚龍混雜的出租屋中,安全都無法保障;而且她工資不高,養活自己和兩個孩子已經很吃力,恐怕沒有餘錢來付房租。何況濮陽的冬天非常冷,一般的出租屋沒有暖氣,孩子們住慣了有暖氣的房子,身體也受不住。


    兩個孩子的小手已經凍得冰涼,她必須得有個決定。


    考慮再三,她還是走進了雲家小院,卻被雲老太太罵得落荒而逃;然後來到父母的家,又被哥哥們打了出來;無奈之下,學著別人到單位房產科哭鬧,結果被院長當成反麵教材,大會小會點名批評;實在逼得沒辦法了,她隻好領著孩子回到和許光正一起的家,可是推開家門,卻看見武晶晶穿著她的睡衣從她的臥室走出來,坐到她千挑萬選買回來的餐桌邊,用她最鍾意的那套骨瓷餐具盛了粥,與她孩子們的爸爸坐在一起,言笑晏晏地吃飯。。。她領著孩子退了出來,逃到一條偏僻的小街上,租了一間小房子暫時安頓,半夜,卻又被人撬窗而入,持刀脅迫。。。她將孩子們護在身後與他們周旋,趁他們不注意,抱起跑不快的小雲清,拉著大一點的小雲澄,奪門而逃,他們拚命地跑啊跑,又累又怕,心都快跑掉出來,不知道跑了多久,才跑出那些黑暗的小街,回到那條熟悉的老街上。。。


    兩個孩子一直在哭,她抱著他們也忍不住大慟而號淘,心中隻想:大神什麽時候能來?快救她和她的孩子們吧!


    大神。。。無數個前世之前,她有一雙慈和的父母,六位友愛的兄長。。。她忽然間明白過來。


    老街的鏡象扭曲了,模糊了,消失了。


    她和她的孩子並沒有流離失所,雲老太太在她被哥哥們趕出父母家門時,及時趕來接收了他們。之後那些錐心刺骨的磨難隻是她的想象,並沒有真的發生。


    原來,她和許光正失敗的婚姻、她和她孩子們的安全和生活保障,一直是深藏在她心底的心病;原來,她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信任雲老太太;原來就算她做了修士,心中仍然沒有安全感。


    這就是她的心魔。


    她問心無愧,可以入道;但心病未醫,所以心魔仍在。這才是天道對她的評判。


    留待異日慢慢克服吧。好在她已知道心魔是什麽,該怎麽克服。目標有了,她才知道該怎麽做。


    抹去臉上橫流的淚,她坐回到陣心中繼續吸納靈氣,鞏固修為,總結入道感悟。


    八九天又過去了,雲素素被餓醒,這時距她坐到陣心中入定渡劫已過了一個月,算是功行圓滿,渡劫成功了。


    她振衣而起,隻覺身體輕盈、神氣完足、靈台清明,不用睜眼都能看到十米內所有情景:聚靈陣下,一條歡脫的蚯蚓在拱土;生殺陣外,幾隻懵圈的螞蟻轉來轉去,找不到回家的路;碎石下一棵稗草往外伸展著怯生生的草尖;野棗樹橫斜的枝柯上,一隻花生粒那麽大的蜘蛛正織一張漂亮的網。。。


    這就是神識,以前是模糊的直覺,現在這直覺隨著她的入道也進階變成了神識,雖然隻能外放十米,也不能預知吉凶,但作為才修煉了兩年的修真菜鳥,她已經很知足了。


    她又將神識內視,“看見”小腹中有一大團氤氳的白霧,是她入道時吸納進來的靈氣,一半來自大自然的饋贈,另一半來自聚靈陣中那一圈高階靈石。白霧的中心處有一根五色圓柱,那就是她的靈根。五色,表明她是五行全靈根;圓柱形狀,那是她的靈根五行均衡;圓柱的高度,代表的是她的靈根與各種靈氣的親和度,即修界所謂的靈根值。


    她從百寶囊中拿出準備好的測靈盤,將手放進凹槽裏,測靈盤果然亮起了五根高高的光柱:她是五行靈根、靈根值均衡、各係的親和度都達到了八十五點左右。


    雲素素臉上的笑容漸漸放大,陽光下的向日葵有多麽燦爛明媚,她就有多麽燦爛明媚。


    她居然身具上等混元靈根!一定是她無數個前世中的某一世做過拯救全人類的好事吧?


    雲素素滿臉傻笑向陣法外的雲老太太撲去,想趕在孩子們向她撒嬌之前,她先向雲老太太撒個隔了二十年沒撒過的陳年老嬌,卻一抬眼看到對麵的山崖的情形,如同有一盆冷水將她滿腔的火熱澆滅,她猛然頓住身形,看著對麵的山崖尖聲叫道:


    “雲清!雲澄!你們怎麽了?顧老祖,你、你們、你們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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