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澈遲疑著睜開了眼睛。


    雪劍的白色劍氣充斥整個視野,因強光距離太近,眼睛都生出劇烈疼痛,額上一陣眩暈,幾乎要吐出來。


    但白十二沒有刺下來。


    通常一個極速奔跑的人很難立即停下來,他會有一個向前衝的慣性。可白十二剛剛還暴漲的靈力瞬間就平息了,說停就停,連口氣都沒緩。連她的表情都沉靜了下來,被殺氣激起的長發亂糟糟落下來散了滿臉,唯獨一雙雪瞳在發絲中幽幽發著光。頗有些瘮人。


    接著,她緩緩收回了手。


    微澈隻覺眼前白光緩緩淡去——不,與其說是白光淡去,不如說是黑暗逐漸侵占了視野。


    他先是一愣,眨了兩下眼睛,便回過神來了。


    他眼前的不是黑暗,而是虛無。是盲人才能體會的虛無。


    能從神之左使劍下活命的,微澈當算是世間第二人。因此他也不過是轉了轉手中青傘,極冷靜道:“謝左使。”


    白十二已收斂劍氣站定了,連帶著雪瞳的光芒也一並收起,麵色平靜看不出在想什麽。


    止息坐在樹叢裏看著她垂睫耷肩,披頭散發,渾身灰撲撲的落拓模樣,好一晌也沒了言語。


    日頭正毒,樹木青草發出被灼傷的熱辣氣味,白十二卻一副被大雨淋得麵目全非的姿態。


    錦簾城上大紅燈籠映照著青石磚,停滯的光仿佛凝固了的血。白十二看了一會兒才開口,像是在回應微澈:“錦簾城下好風光,紅蓮湖水漫赤濤。天公落雪皆作淚,何日漲潮比天高。血也流了,雪也見了。微小將軍不走,是等著看乾坤顛倒嗎?”


    ……


    …………


    止息萬沒想到,白十二緊接著又把他帶回了錦國遺民的山洞禁地。


    微澈已走,那黑衣男子自然也跟著他走了,兩個人這一次進入沒有受到半分阻礙。


    重新到達那樹根盤錯遮擋著洞口的地方,白十二熟門熟路攀上被地下水汽浸潤得滑溜溜的樹根藤蔓,蹲在一處樹根盤節上落了腳,又向下麵的止息招招手。


    止息便也學著她踩到那條樹根上,視線向下一瞥,就見那樹根與藤蔓間交錯凹下去的地方赫然躺著一副人骨。


    那骨頭看起來年月已久,已經發黃,一部分的骨頭甚至埋進了樹根裏。屍體原先的衣服也全都爛透,隻在骨頭上留下一些不知是什麽的網狀物。骸骨的左小腿處還是斷開的,顯然這個人在進洞時腿部受了重傷,不能繼續行動了,才會靠在樹根上等死。時間久了,樹根與藤蔓長了起來,才會把骸骨左肩與胳膊的部分包進了樹裏。


    止息正查看那骸骨,冷不防白十二一巴掌摁住他後腦向下壓,讓他結結實實地來了個腦門親樹根,叭叭叭三個響頭。


    “死者為大。”白十二淡淡地解釋,將那骸骨能取出的部分小心取出,放到了一旁比較幹燥的一處地麵。


    止息當然不吃這一套:“你怎麽不自己磕頭!”


    白十二輕哼了一聲:“他受不起。”


    這話裏信息量可有點大,止息腦袋裏亂糟糟了會兒,才拘謹著小心翼翼試探問道:“您……當真是……左使?血洗金殿的左使?”


    “神之左使早已不在世間。”白十二敷衍應著,探手在濕滑樹根上摸來摸去,不知摸到了什麽,她撤出手來,拍拍止息肩膀示意他摸摸看。


    止息有模有樣地探手過去,起先隻摸到滑溜溜的樹根,接著指腹下的樹根有了痕跡,摸起來似乎是些字符。他胡亂摸了兩把,起初隻覺得這玩意亂七八糟的不像是錦洲大陸上的,接著約摸越熟悉,總覺著這亂糟糟的玩意在哪見過。


    “守護咒!這是錦簾城牆上的守護咒!”


    白十二“哦”了一聲,問:“破解之法?”


    “您開什麽玩笑,這是右使畫在城牆上的,除了至聖天師無人可解。”


    白十二不出聲了,她一寸寸地摸著那些亂七八糟的刻痕,安靜下來的表情幾乎可以說是“悲傷”。


    止息見不得她這樣子,抓抓後腦道:“隻是此處已在奇山腳下,怎麽還會有守護咒?”


    “此咒,可克製靈力流動。謂之守護咒,謂之禁錮咒。不過是同一個咒術的兩麵。”


    “……您是說,天師與右使,在此地禁錮著什麽人?禁錮誰?他?”止息指向那具骸骨。


    白十二不置可否,沉默看了那黑黢黢刻滿咒文的樹根良久,扭頭問道:“帶刀了嗎?劈開。”


    止息瞪著眼睛看了看那被包在樹根裏的一截肩胛骨,臉色難看:“這,死者為大……”


    “拚得一口氣跑回來,他等的就是今天。”白十二倒是很看得開,“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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