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郡王府的正門口,荒無道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此時距離他從那樹林裏逃脫,已經過去了一天時間。


    躲在介質空間裏的他,在確定徹底安全之後,才算是敢出來。


    踏入郡王府,還沒走多遠,便迎麵撞上了負責飼馬之事的劉管事。


    “旺管事!您怎麽回來了?”劉管事頓時跟見了鬼似的,兩步小跑的湊了上來。


    “怎麽了?難不成我還不能回來了?”荒無道一頭霧水。


    “不是!不是!”劉管事連連擺手,告罪道,“小人不是這個意思……”


    經過劉管事的一番解釋,荒無道總算是得知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昨天郡王府的人馬回府之後,大管事便奉郡王之命,召集府中上下大小管事前去議事,商討此次遇刺的事宜。


    可荒無道當時正躲在乾坤戒中,作為馬役管事的他自然無法出席。


    本來這件事也沒什麽,王府中少了個管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自然也沒人在意。


    隻是不知怎麽的,這件事被小郡主知道了,而荒無道直到深夜也未曾回到王府。


    這下子小郡主坐不住了,當即在府中大鬧起來,非要親自帶人去尋找。


    郡王燕雲嘯拗不過自己的女兒,但同時也不想小郡主半夜出去涉險。


    因此退而求其次,派出王府衛隊全城尋人,甚至最後連城衛軍都調動了,在城外大肆搜尋。


    沒想到這刁蠻小郡主倒是挺重情重義的,看來以後要對她溫柔一點。


    想到小郡主為了自己,在郡王麵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蠻橫樣子,荒無道不禁心下一哂。


    “聽說小郡主昨晚哭了一整夜,今日早晨才被甄姬夫人哄睡下——”劉管事突然神秘兮兮的低聲道,“旺管事以後飛黃騰達了,還請多多提攜小人一番!”


    “呃……”荒無道怎麽感覺這話怪怪的,一時之間倒是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了。


    打發走了劉管事,他徑直回到了馬廄小院。


    荒無道盤腿坐在榻上,準備進入修煉的時候,一位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道哥兒!來陪老夫暢飲!”


    伴隨著笑聲,屋門被人推開。


    “你這老酒鬼,兩天不見,學會倒時差了?怎麽大白天的就跑來了?”荒無道從床榻上翻身起來,調侃道。


    “哈哈!難道喝酒還有晝夜之分嘛?”老者開懷一笑,自來熟的擠到了榻上。


    “喝酒誤事,酗酒傷身,這是為了你好!”


    荒無道撇撇嘴,掃了一眼老者,忽然眉頭微皺:“幾天不見,你的氣色怎麽這麽差?感覺一下子老了不少!”


    相比於之前,今天老者的狀態憔悴了許多。


    眼窩微陷,臉顯頹態,就連那一頭銀絲長發,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唉!本來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夥了,何來老不老的區別!”老者輕歎一聲,斟滿兩杯酒水,“不說這些了!老夫倒是要感謝你一番!”


    “嗯?謝我陪你喝酒?”荒無道笑道。


    老者笑罵道:“難道老夫拿酒來給你小子喝,還得謝你?”


    說著,他一臉正色,微微拱手,道:“老夫要謝的乃是你救了婉柔那小丫頭!”


    “婉柔?哦!你說的是刁蠻小郡主啊!”荒無道先是一怔,接著反應過來。


    每次都是小郡主小郡主的叫,倒是差點忘了她的真名。


    “刁蠻小郡主……”


    燕雲嘯輕聲念叨一句,轉而搖了搖頭,笑道:“那丫頭雖然脾性頑劣了些,但本性不壞,如果有得罪之處,還請你小子多多包涵!”


    “沒事!她還是個孩子嘛!”荒無道聳了聳肩,“對了!你到底在王府負責什麽差事的?感覺一天到晚閑得慌!而且聽剛才那口氣,你跟小郡主挺熟的啊!”


    他打量了一眼老者,若有所指道,“你該不會是郡王他老子吧?”


    荒無道在郡王府也呆了這麽長時間了,聽說府中除了郡王之外,還有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王爺。


    而之前老者說過自己叫燕在天,正好和大晉國皇族同姓。


    對於老者的身份,荒無道其實早就猜到了,隻是懶得說出來罷了。


    “看來你這小子一直嘴上沒問過老夫,心裏卻是早就有數了!”老者輕笑一聲,“不過老夫不是燕雲嘯他老子,而是他老子的老子!”


    “哈?”荒無道怔了怔,表情怪異,道“這麽說,你重孫都二十多了?不對,應該是連玄孫都有了。”


    據他所知,郡王世子燕宇軒今年已經二十有三了,早已結婚生子,郡王的長孫都會打醬油了。


    “老夫已年近杖朝,有何奇怪?”


    杖朝之年,也就是八十歲。


    老者倒是顯得年輕,也就是今天氣色不佳,才能看出些許端倪。


    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看樣子燕在天年輕之時也是個習武狂人,不然也不會到老了一身的隱疾。


    而習武之人身強體健,表麵看上去精氣神自然比常人要鼎盛的多,難怪顯得年輕。


    “你倒是長壽,老子比兒子活的久!”荒無道調侃一句。


    既然郡王的爹不在了,但他爺爺還活著,自然也可以稱呼老王爺——沒毛病!


    “唉!”燕在天輕歎一聲,臉上閃過一絲黯然,端起了酒盞。


    “你還喝?是真的不要命了喲!”荒無道輕輕奪過老者手中的酒盞。


    “你小子!”燕在天苦笑道,“老夫也就隻剩這麽一個嗜好了,都不能滿足嗎?”


    “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再喝非得玩完!”荒無道收起酒壇和酒盞,放在一邊。


    “生亦何歡,死又何懼!”燕在天滿麵悵然,蔚然一歎,“可憐老夫那兩個孩兒,英年早逝,獨留老夫苟活於世!還有我那夫人……”


    “唉!老夫這一生無愧於天地君師,獨獨虧欠他們娘仨太多!”說到這,燕在天臉上略顯痛苦,似有難言之隱。


    整個人的精氣神也更加萎靡起來。


    “世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要學會放眼未來,莫要沉溺往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荒無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再說了,兒子不在了,你還有大孫子呢,而且重孫、玄孫輩都有了,正是頤養天年的時光啊!想那麽多幹嘛!”


    “真能讓老夫安心的含飴弄孫倒是好了!”燕在天臉顯慍色,怒聲道,“他們便就真以為我年老昏頭了嘛?陛下病重,朝中情勢詭變,禍亂將起,這種大事都瞞著老夫!”


    “而現在刺客都找上門了,賊人已經膽大至斯……他們卻還想著繼續欺瞞!真當我這把老骨頭不中用了嘛?”


    含飴弄孫?


    郡王好歹四十多歲的人了,還弄孫——弄個屁啊!


    荒無道心中好笑。


    不過這是別人的家事,他也不好插嘴,索性裝聾作啞。


    眼看著荒無道無動於衷,燕在天有些意味闌珊的擺了擺手:“不說這些了!對了,你小子之前不是說要釀造瓊漿玉露讓老夫見識見識嗎?”


    “還想著瓊漿玉露呢?就你現在這狀態,怕是無福消受嘍!”


    荒無道要的釀酒材料,很早之前已經送過來了,被隨意的堆在屋子的角落裏。


    要是不提,他差點都忘了這碼子事。


    隻是看老者現在這身體狀況,別說蒸餾酒,就是這普通的清酒,再喝下去的話,倒真要變成酒—鬼了!


    “哈哈!正是時日無多,才要一醉方休!”燕在天強笑一聲,“反正我這把老骨頭活著也礙眼,倒不如讓老夫盡情痛快一回,也不枉世間走一遭!”


    他大手一揮,便要伸手去拿酒壇。


    “借酒澆愁愁更愁!”荒無道握住他的手腕,“你要是真能如此灑脫,今日便就不會在我麵前這番抱怨了!何必自欺欺人呢!”


    “你這小子!”燕在天苦笑道,“何至於如此貶駁老夫呢!”


    “貶駁倒算不上,隻是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而已!”荒無道捏著下巴,沉吟道,“在下大概也能猜出老王爺今日來的目的,但我隻能說一聲無能為力!”


    燕在天麵帶苦澀,道:“你小子真的要見死不救嗎?”


    “老王爺此話言重了!”荒無道輕聲道,“在下自己都自身難保,又如何能幫得上郡王府的忙?”


    “而且若是我真的參與其中,對於郡王府來說未必就是好事!”


    荒無道不相信這個世界的俗世政權背後沒有修士的身影,天雲城的三大家族便就是鮮活的例子。


    燕在天作為大晉皇族的一員,絕對不可能對隱世的修士一無所知。


    他既然找上了荒無道,自然是對其身份有所察覺。


    可荒無道現在的修為很難說能做到自保,又怎麽會去趟這渾水。


    而且這個世界的修士們既然很少在俗世現身,肯定有什麽規則製約著他們,使得他們無法隨意插手世俗之事。


    這麽一來,荒無道更是沒有必要去多管閑事。


    “是老夫唐突了!”燕在天輕歎一聲,不再多言。


    荒無道淡淡開口道:“在下應該很快就要離開了!老王爺其實不該跟我說這些事的!”


    “那婉柔呢?”燕在天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荒無道神色一頓,繼而恢複了正常,但並沒有回答。


    “老夫知曉了!”


    燕在天微微拱手,起身徑直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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