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殿內,三皇子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一副卷軸,栩栩如生的一位清純佳人呈現眼前,這是他最牽腸掛肚的女子,也是他最白首不相離的女子,也許是上天的刻意安排,也許是命運的美妙周轉,也許是一切行善積德的回報,讓自己在有生之年能生出一份堅如磐石的執念,從相遇的那一刻就義無反顧地撲了上去,從此一顆心再也離不開她的身影,一見鍾情,一生傾心,愛而不得、殷殷垂念等等這些魂牽夢縈的情感從來都沒有過,愛情讓自己體味到了甜蜜、害怕、惦念、癡呆和願望的感覺,不由地吟出了她的名字:“靈姬,靈姬……。”


    離別之後,她一直都停留在自己的腦海,即使麵對任何艱巨和緊要的事情,可她都在事情的範圍之內,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心,三殿下情不自禁地自語道:“靈姬,你過得好嗎?”


    思念和惆悵落在了指尖,不能自控的手指在她的臉龐上輕撫著;思慕紮進了心間,那飽含情愛的雙眸表達著他對愛情的執著,就隻看了你一眼,就已確定了永遠,一眼便是一世,永遠即是一生。


    幾聲叩門聲切斷了思念和惆悵,三皇子卷起畫卷,將其保存在暗格之中,心想等待事情處理完成之後便帶著母親離開皇宮,找一山一水,一橋萬柳,門前潺潺溪水,庭內一花一草,與愛的人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進來。”


    “殿下,褚贏姑娘來了。”


    褚贏?父皇選中的王妃,未來的太子妃,將來的正宮娘娘,也是三皇子自小的玩伴,多少年沒有照麵了,真的都忘記了她的模樣了,可與她的婚約卻是一直存在著。


    三皇子腦海中卻閃過靈姬的模樣,歎氣道說:“希望靈姬沒有……。”


    說完便去了正殿。


    透過地屏的薄紗,一位身形婀娜的妙齡少女亭亭玉立在殿中央,聽聞有急促腳步聲她急忙轉身,又見一位風采少年屹立眼前,褚贏心生歡喜,即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家族。


    行禮道:“三哥哥安好。”


    “贏贏,我們近十年未見了,想不到如今出落的這般標致。”


    “三哥哥也是人中呂中馬中赤兔。”


    “妹妹嘴巴真是甜,不過這呂布善變,不是好人物。”


    “是妹妹冒昧了。“


    “小時候的你就是這般真實,長大了也是如此。”


    “聽著是句好話,妹妹就收下三哥哥的讚揚了。不過今日親臨晨曦殿,主要是受父親大人重托而相送幾件重物,以表父親對三皇子的關懷備至。”


    手捧著精致的綠漆盒子遞於三皇子,打開後說:“本宮深謝褚大人對晚輩寄予厚望的一片殷殷之心,本宮一定反複研讀這本貞觀政要,虛心學習賢人之經典,謙虛請教,絕不讓褚大人,乃至整個朝野的各位大臣們失望。”


    “三皇子誌向遠大,褚贏深感不如。”


    正事交代後,褚贏將一枚玉佩贈與三皇子,說:“贏贏等候三皇子近十年了,終於不負一片真心誠意,不知三皇子是否還記得?”


    “父皇禦賜,不敢抗命,更不敢忘卻。”


    “等待三皇子經曆數月政事曆練,在朝中地位穩固,學識得到中肯,父親大人便會依召向皇上和皇後商議我們之間的婚事。”


    心中仍舊有虧,多說反而無益。


    “贏贏,幫我轉達謝意,來日閑時一定登門拜謝。”


    “父親大人常言三皇子秉性隨著太上皇,正是如此,才全心全意為三皇子,為我大國長長久久而殫精竭慮。”


    “褚大人深謀遠慮,更是慧眼識珠。”


    “主要是三皇子乃一人才也。”


    見時辰過了,怕引起非議。


    “三哥哥,贏贏先告退了。”


    “好,本宮送你。”


    “不想讓他人看見,從側門進入,當然也要從側門出去,一個人來,最好一個人走。”


    “褚大人真是小心謹慎。”


    “爹爹的安排,贏贏不敢違逆。”


    取出綠盒中夾在貞觀政要中的一份名單,與公西荻將它們熟背於心,再用火燒盡。


    “公西大人,派出的人找到紫蘊的蹤跡了嗎?”


    “天旋密報,確定錦公主已落腳在白蘋洲皇宮之內,被端王華景禮貌對待。”


    “華景?”


    “是。他們是一個人?”


    “榮泉就是華景,他的確是白蘋洲仙去了的端王華朗的嫡子。”


    “有他照顧,本宮就放心了。對了,哪裏情況如何?”


    “華景的密奏皇上早已閱讀,並未隻字批示。”


    “父皇根本沒有重視此事。”


    “近日,白蘋洲的外來人口是越來越多,據了解隻是兩大邪派的殘餘勢力,為了躲避滅靈衛的調查和府衙的追捕才偷偷離開洛陽城而四處流浪,可屬下認為這些人也很有可能是五皇子的人。”


    “不是可能,就是他的人。職方館沒有動靜,職方司也沒有動靜,可為什麽偏偏是這滅靈衛?”


    “三皇子有所不知,這皇城司和職方司均屬兵部,滅靈衛隸屬皇城司,可他們之間卻長年不睦,這滅靈衛更不把兵部和職方司放在眼裏,就連自己的上屬皇城司的命令也置之不理,不過這些人早已經不是兵部的人,已經投靠了五皇子。”


    “還好職方館和職方司不是他的人,否則事情就難辦了。這份名單令煞景他們暗自細查,也許這些人與兵部和樞密院的人還有關聯,更重要的是確定到底那些人可以據為己用?”


    “卑職明白。”


    “多長時間?”


    “兩個時辰。”


    “本宮在此等候。”


    公西弦將事務布置之後,這心裏一直擔憂三皇子,便違命回到了晨曦殿,最揪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長籲短歎後跟了出去。


    寒香閣是皇宮中最偏僻、最淒冷、最寒酸的宮殿,這裏長年無人搭理而顯現一片淩亂肮髒,配置的太監和雜役共三名,侍女三名,每月宮內發放的月例僅僅足夠十日吃食,這還是緊著腰帶生活的結果,若是放開了,五日就用完了開銷銀子,剩下的日子就隻有坐著看月亮,躺著喝西北風了。


    這寒香閣近幾十年都沒有修繕了,梁柱失了顏色,其中又有蛀蟲,有些地方都被掏空了,這房子都有些微微的傾斜,不細致查看根本發現不了,從開始布滿房屋的擺件到一無所有,僅僅兩三年的光景,人都要活著,所以這些太監宮女一來二去的,不是兌了吃食,就是換了銀子,總歸要活下去。


    起初,陳冷陌來到冷宮,身上還算有些值當的寶貝,又得皇帝吩咐才好生伺候,後來皇帝冷淡了,皇後又欺辱,趨炎附勢的這些下賤奴才竟然強行對陳冷陌脫衫摘簪,摸上摸下的將全身值得銀子的物件一掃而光。長年累月的被欺淩,長時間的不梳洗,不打扮,整個人蓬頭垢麵,臭味逼人,沒有人願意靠近而發瘋發癲了,特別是一到子夜,那似鬼哭泣、如狼嚎叫的淒慘聲能嚇死活人,所以一上夜,周邊的宮人一個一個就提前回屋了。


    寒香閣的大門一直開著,子夜瑟瑟冷風刮的地麵上的紙片嘩嘩地響著,吹到了自己的臉上,取下來才發現那是剪紙,母親不僅是調香的高手,更有一雙剪紙花的巧手,依稀還記得母親清唱著小曲,剪著小宮女的畫像,而那時的自己格外幸福地依靠在母親的肩膀上,那種親近的味道此生都不會忘記。


    積年獨居一室,鮮與外界相通,可腦海裏全是祇兒的模樣,眼睛裏隻有祇兒的笑容,心裏全是祇兒可愛的樣子,一顆心,隻能裝一個人。在母親的世界裏隻有自己的兒子,見不到隻能癡癡傻傻的想著念著,時日已久,一個正常人的心理狀態和花朵般的模樣都會被這無情的人和事摧殘到無人認識的地步。


    此時的三皇子不願意驚嚇到沉睡的母親,將半開著的房門輕輕的推開,輕落步伐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靠近母親的床榻。


    當進入內殿的那一刻,一股股說不上的味道遲遲緩緩地進入鼻腔,很臭很餿很難受到讓人難以呼吸,母親常居於此早已習慣了室內的氣味,可自己……,方才明白半夜三更寒香閣內的門窗為什麽悉數處於敞開和半打開的狀態,為此三皇子的羞愧之心徐徐湧上心頭。


    原以為母親安歇了,可尋遍了每一個角落都沒有發現母親的身影,頓然,一個可怕的念想浮現腦海,自己中了別人的圈套了,走與不走其實已經無關緊要了,劉皇後還是沒有放過母親,本想一氣之下去芳華殿與她質問,那股鎮定的弦還是繃住了。


    一臉落寞地回到了晨曦殿。


    “你怎麽在這裏?”


    “血濃於水,母子情深,殿下還是沒有忍住而夜訪寒香閣。”


    “母親不在殿內,恐怕本宮的行蹤暴露了。”


    “方才是屬下。”


    “是你?那我母親呢?”


    “夜深之後,侍奉娘娘的宮人害怕鬧鬼都不敢靠近冷宮,可劉皇後的眼線都是身上有功夫的太監,屬下已經製服了,給了些銀子,又分析了其中的厲害,所以他們閉嘴了。之後將將娘娘帶出而隱蔽在園中花草叢內,意在讓殿下自覺利害而匆匆離去。”


    “十年了,本宮無時無刻都在想念母親,每每與師父、師叔,或者師兄弟們下山行善,杵在別人家愣是不想離開,是因為他們父嚴子順,母慈子孝,一家人和和睦睦,其樂融融,這般情景無數次說服自己逃離安國寺而回家,回到父皇和母親的身邊,我想他們,我愛他們。現在回家了,可母親受盡了人世間最殘酷最冷漠的懲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卻不能把愛給她。公西大人,多年沒有見到公西荻,這種生兒而不能見,不能養的滋味,你最能明白?”


    “殿下,再忍忍。”


    三皇子激憤道:“忍?等本宮坐上龍椅的那一天,母親就必須死。”


    每一個都想讓人崇拜和敬仰自己,皇帝也一樣,不容有絲毫損傷尊嚴的事情發生,對於趙家一脈的皇室而言,卑賤醜態的母親是一抹黑,讓趙家丟人現眼的人必須隔離,三皇子心痛道:“我的母親,父皇恐怕早就忘得一幹二淨,即使本宮站在父皇的麵前,父皇都想不起來本宮的生母是誰?而本宮的母後得到了至高無上的鳳印,坐上了天下女人夢寐以求的皇後寶座,開始炫耀著自己不容侵犯的權威和尊嚴,母親成了她的試刀石。本宮在外,被她折磨到瘋癲的母親才能苟延殘喘的活著,讓母親無比醜陋的活著就是在踐踏和侮辱,殺一儆百,好心計,這裏的人都好可怕的,好無情。”


    想到厲害之處,三皇子毅然道:“不行,本宮必須再去見見母親。”


    “見,隻是見一麵,也許會因為這一麵而害死娘娘。若是想要真正的救出娘娘,必須讓娘娘死。”


    “死?”


    三皇子深思後頓然覺悟,道:“死而後生。”


    “殿下若是決定了,待殿下離開之時,也就是冷宮走水之時。”


    “是,帶母親離開這個是非痛苦之所,才是上策。”


    “娘娘受困多年,對她而言外麵的世界是新鮮的,也許通過樸實的百姓和真誠的幫助才能慢慢地打開娘娘抑鬱已久的心魔,當然,最重要的殿下的開解和陪伴,不管如何,屬下為了娘娘,也為了殿下,一定會救出娘娘,這一點請殿下務必寬心落意。”


    “將母親安置在安國寺。”


    “救出娘娘早就在殿下的謀劃之中,這一計劃為何不向屬下說明,難道這麽多年,殿下還不相信公西弦嗎?”


    “此事是本宮的家事,本想自己解決,可還是連累公西大人了,再說了,數年都是大人和煞景暗中保護本宮周全,早已是本宮的兄弟,本宮的命是命,可你們的命也是命,趙驟為本宮而死,不想在讓你們冒險了。”


    “屬下的親人全死了,留下屬下能活著則活,若是死了,也是一種解脫。”


    “大人,別忘了,你的那些好友也許正在山水之間等候你呢?”


    “還是殿下了解屬下。”


    ——


    夜太涼了,可是心更冷。


    三皇子傷情而不得控,端坐在桌前,目不斜視地注視著畫卷中的靈姬,癡癡的,呆呆的,沉重的負荷和冰冷的親情激蕩不起他炙熱的希望,生而不養不是父皇和母親的過錯,更不是母後的過錯,錯就錯在沒有選擇地生在帝王家,錯就錯在人生不可預測的命數,一件又一件的人生際遇,讓我們都處在了一種悲傷的情景之中,誰也負不起誰的責任和義務,這是多麽的悲愴。


    愛,是什麽?是把心撕碎了,還要往肚腹中塞,有愛不能給,有愛又不能愛,這也是多麽的淒涼。


    對於國家而言,對於皇室而言,母親不過是上位法則中的一枚棄子而已,扔了後就像是一粒塵埃,不,還不如一粒塵埃,一縷春風吹過後,塵埃無論落在了哪裏都是自由自在的,可母親毫無選擇,隻能被拋棄在無人問津的冷宮;可對於一個家來說,母親不過是父皇綿延子嗣的政治工具,隻是在兒女的數量上增加了一個而已,何來愛?可對於一個兒子來說,母親就是最敬愛最尊重的女人,母親的幸福就是兒子的幸福,母親的悲傷就讓兒子來承擔,可自己呢?最無情的就是帝王家,自小就失去了父皇和母親的照料和教育,就連與父皇同席用膳都未曾有過一次,更別提對詩、論道、對弈、狩獵和比劍。依稀還記得當年與母親相依為命在軒樓,那三年是自己最幸福最快樂最天真的日子,好在有曹妃娘娘照顧才免於太多的傾軋,再後來曹妃娘娘過世,這軒樓風波疊生,最後就是自己離宮求學之事了。


    還記得臨窗剪紙,園中采花,月下調香,還記得豐腴俏姿曼妙身段多情眼,還記得酥軟溫暖母親懷,還記得桂花蜂蜜玉露膏,還記得……?都深刻在腦海中,埋在了心裏,隻有這些溫度才讓自己活著,活著…….?母親一定要離宮,與我,與靈姬一起過我們的日子,隻有這兩個女人才能支撐著自己堅持,堅持……。


    “來人。”


    慘風瞅著天,道:“殿下,該歇息了,明日還要上早朝。”


    “公西大人回來沒有?”


    “與空野他們商議些許要事。”


    “我在書房等他們。”


    “可時辰已經不早了,殿下一定要休息,注意自己的身體。”


    “別說了,快去請他們。”


    “是。”


    ——


    “名單都梳理清楚了嗎?”


    “與我們推斷的幾乎一致,不過靜觀其變者居多。”


    “那五皇子呢?”


    “職方司、皇城司,包括滅靈衛,都有五皇子的人,不過滅靈衛的全部人員都歸屬五皇子了。”


    “他倒是無孔不入,那主事的是誰?”


    “殿前司宋大人,還有一位就是侍衛親軍馬軍司胡大人。”


    “都是武將,樞密院是文職擔任,所以倒向五皇子的並沒有職方館在內。”


    “自古朝堂之上文官武官之爭從未停歇過,不過不能大而論之,也有相融相通的。殿下,五皇子的人早已布置妥當,就待時機一到,一聲令下就要變天了。”


    “在宮外還有一隊人馬,叫什麽戾夫者已經開始滲透。”


    “靈使者是闕國的公主,也將是闕國的國主,她深諳兵法,我們能窺探到的訊息,她一定也能察覺到。”


    “天旋派天啟再度深入又得到可靠消息,五弟弟的戾夫者不光潛入到闕國,白蘋洲也被波及,看起來本宮得親自去一趟。”


    “殿下,您這一走,皇城內如何安撫?”


    “吩咐奇大將軍和院事褚大人按照計劃行事,不過一切指揮權全權交由六皇子主導。”


    “殿下可要想清楚。”


    “公西大人,煞景,你們最了解本宮,計劃初到計劃實施,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六皇子,他長大了,也應該親自經曆一番。”


    既然要動手了,自然要釋放所有的力量。


    “秘密啟動藥什陌麾下的玄甲軍。”


    “屬下明白,不過皇上哪裏必須殿下親自說服。”


    “那是自然。皇城內的勝敗就靠你們和六皇子了。”


    “六皇子最懂殿下,也最聽殿下的話,他絕對不會讓殿下失望,當然老夫和麾下的煞景也從來沒有失過手,此次也不會。”


    三皇子緊緊地捉住公西弦的手腕,鄭重其事地囑咐道:“本宮從來沒有求過你,此事一定要幫助本宮安排妥當,她是本宮在這世上最親最愛的人了。”


    “殿下放心,屬下這就派蕭索和闃寥去寒香閣時刻保護娘娘安全,等待時機一到一定帶出娘娘,之後一把火燒盡寒香閣。”


    “一定要找到與母親年齡和身材相像的屍身頂替,發現了也不會有任何懷疑。”


    “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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