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圍了上來,不知道多少人,他們嗬嗬地笑。李長文不敢睜眼,扯著自己頭頂的軟帽把眼睛蓋住,生怕長刀落下,看見自己的血濺出來。他生來就膽子小,怕見血,現在隻盼著對方的刀快點,下手利索一點。


    有人抓著李長文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一把扯掉他腦袋上的軟帽。不知道多少隻巴掌劈劈啪啪打在他頭頂,把他給打懵了。李長文戰戰兢兢地把眼睛睜開一道縫,才發現圍著自己的都是商隊的路護,拎著自己的是個老頭子,嘻嘻笑著。


    老家夥是路護的頭兒,看外表足有六十歲了,也不知道為什麽還在做這個苦活兒。裹著羊皮襖,一付羊倌的模樣,平時扣著皮帽子,抱著一口刀,腰躬著,一路上總望著遠處抽菸,要多猥瑣有多猥瑣,也不知道怎麽那些路護對他還是恭恭敬敬的。這時候他站直了,高瘦得像是一杆竹子。


    李長文想了起來,火堆對麵那個鬼怪的聲音就是這個老頭子,大概是捏著嗓子說話的。


    “大兄……大兄……沒錢……真沒錢!”李長文哭喪著臉。


    “沒錢你跑那麽快幹嘛?我們還以為你怕我們惦記呐?誒?長文兄弟,說起來你不是腰疼麽?老哥幾個都惦記你,幫你打熱水去了,剛剛過來看看你的腰,怎麽你就飛跑起來?難道是個女孩家出來走商道的?怕我們看了不好嫁人?”老頭子嘿嘿笑。


    路護們也都嘿嘿笑。


    李長文明白過來了,心落回原地,隻是有點不好意思,哼哼唧唧地,“人逢大難,就算沒腰也跑得動路!”


    “那是那是,”老頭子一拍他腦門,“雞鴨沒腰,也跑得飛快,雁子沒腰,還會飛呢。”


    李長文知道這下子反正是沒法子偷懶了,幹脆認慫,聳拉著腦袋,再也不說話了。


    “行了行了,師父,咱們別跟一個孩子計較,他懂什麽?”遠處有個聲音傳來。


    商隊的頭兒老人說話了。聽這個名字大概不是真名,不過能被人送這個外號,看起來是條條路上都能吃得開的角色,這些人裏數他對李長文最好。


    被稱作師父的路護頭兒誰也不待見,但是對老人的話還聽幾句。他在李長文的腦門上拍了一掌,“年輕人,本分點兒,別盡耍小聰明。”


    “自己打水去,今晚上睡遠點兒!看著煩!”一個年輕人的聲音。那是師父的學生,路護都叫他季驂,是個英俊的年輕人,背著一杆長槍,一付英姿颯爽的樣子。李長文最看不慣這種英姿颯爽的人,看著他的背影老恨不得季驂從馬背上摔下來。


    “行行行,諸位大兄說話,兄弟敢不聽麽?人在屋簷下,那是不得不低頭啊!”李長文被這群路護玩了,心裏生氣,沒地兒發泄,隻好抓了塊石頭往地下使勁一拍。


    “喂!你謀財害命啊?”他的石頭被人架住,有人在黑暗裏焦急地說。


    師父一怔,“噌”一聲,一柄青灰色的利刃出了鞘。他自負耳力,能夠在疾馳的駿馬上聽出後麵的箭路,卻沒有注意幾步之遙一直有個陌生人。


    “火把!”師父合身撲上,長刀直插那個聲音的所在。


    “我隻是個無辜的路人啊!”那個人大喊。


    這句話讓師父手下微微收了力量,長刀停頓,火把被扔了過來,照亮了地下一個披著灰色風袍的人。


    “媽的,不是個兔兒相公吧……”持械圍上來的路護中有人喃喃地說。


    把被包養的**叫做“兔兒相公”,是叫人看不起的一種人,身為男人,卻要如女人一般伺候男人。可這時候說出這句話來,卻帶著讚歎的口氣。被師父壓住的那人風帽脫落,顯然是個男子,可眉目如墨寫,白皙如玉石,在這樣的戈壁中見到這種俊美得生輝的男子,不叫“妖怪”就不錯了。


    “不好這麽侮辱人吧?”年輕人苦著臉,“兔兒相公?那是要脫光了伺候男人的……話說這位老兄,看你年紀一把了,看清我不是強盜了……還壓我身上幹什麽?”


    師父臉上有點掛不住,起身抖了抖衣裳。年輕人確實不像什麽危險的人物,隨身連武器都沒帶,背後的行囊裏插著一個個卷軸,看起來是個讀書認字的人。


    “在下楊白,王都人,在附近迷路了,好不容易見到商隊,總算得救了。能借地兒烤烤火麽?”年輕人起身向著四周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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