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活著,但是那個人,確實已經死了。”桌邊飲酒的少年看都沒往李長文這邊看,卻明白他在想什麽,“我喝完三壺,你六十歲了,不過我得先招呼招呼客人。”


    少年推開了柴門,袖著手站在風裏,以白衣為襯,漆黑的長發如一條墨龍般在夜空中飛舞,李長文這才注意到他的頭發之長,堪比那些以一頭長發而驕傲的女人。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狗吠的聲音,大群的狗。


    火光隨著狗吠逼近了,一群黑背白腹的長毛犬,拖著一具爬犁,爬犁上站著一個孤峭的黑影。狗拉爬犁是冬季在晉北雪原上最快的,駿馬都比不上。按說雪地裏隻有取暖酒肆這一處亮著光的屋子,這麽深夜趕路沒有理由不停腳休息一下,但是爬犁上的人絲毫不停,長毛犬全力奔跑,爬犁從門前一掠而過。


    李長文記得那個老人說的“所見皆殺”的原則,原以為爬犁經過的瞬間,少年會從不遠處的馬背上抽出什麽兵刃,高呼一聲直撲過去,揮手斬落。可少年眼睛都沒眨一下,就這麽輕易地放行了。


    直到爬犁快要消失在視線裏,少年才拍了拍巴掌,掌聲清寂有力。


    狗群忽然狂吠起來。那些受過嚴格訓練的長毛犬就是遇見馬熊也不會失控,可此時它們明顯是想要四散逃走,但是捆在身上的帶子束縛了它們,爬犁停在雪地上,長毛犬們逃竄不成,扭頭猛咬自己身上的皮帶,一片混亂。


    爬犁上的男人沒有試著吆喝狗群讓它們安靜。沉默片刻之後,他從背後的革囊中拔出一柄弧刃的長刀。刀光在黑暗中一閃而滅,切斷了所有的皮帶。狗群四散而去。


    男人走下爬犁,望著狗群逃離的方向,“就放了你們吧。”


    他把長刀收回革囊中,轉身走向取暖酒肆,站在少年麵前不遠的地方,“你在青天教中是個什麽地位?非要這樣留住我麽?”


    “隻是個學生,沒什麽地位,但是我的老師是教宗本人,”少年打量男人背後革囊中露出的刀柄和劍柄,“公輸木瓊先生?”


    “是我。”


    “公輸先生不愧是墨家的人,我們自以為有了絕品的名駒,能夠領先一步,但是在這種地方狗拉爬犁卻比什麽馬都更勝一籌。不過,公輸先生也該明白這些狗是沒法把先生帶到目的地的,現在它們是畏懼我,再往前走不了多久,它們就會畏懼啟示之君。那種恐懼,隻會更大。”


    “我可以自己走過去。”


    “走前歇一步,喝一杯吧,我有些話想跟公輸先生說。”


    “這時候?在這裏?我的時間所剩不多。”男人眉峰一挑,冷笑,“你想拖住我?”


    “我雖然自負,卻不至於想憑喝一杯酒,就留住墨宗的劍柱。”少年淡淡地笑,“但我說的,我想公輸先生會有興趣。”


    “你和其他青天教徒不同,”男人說,“好,我給你說話的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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