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包含著無數萬物法則,天地規律,是世間萬物得以運作的根本。


    它無形的存在於天地間,冥冥間推著世間的所有生靈走向它所安排的那條路。


    不論世間的所有情仇,所有恩怨,所有的人性牽絆。


    隻是一昧的往前走,淡漠的看著萬物掙紮於天地枷鎖中,遍體淩傷,鮮血淋漓。


    最後一戰,戰場。


    初晴緊緊的抱著懷裏早已沒了生息的男人,艱難的抬起頭,一雙無比空洞的眼睛看向仍然黑沉的天空。


    鮮血染紅了二人的衣服,染紅這個世界的每一寸。


    陽光與黑暗,隻有一道門的距離。


    地獄與天堂,也不過一場夢的經曆。


    不知何時,她的淚水早已經流不出來了。


    她無力的垂下頭,呆呆的望著懷裏早已沒有聲息的男人。


    突然,她輕輕嗤笑出聲,


    輕撫上他緊閉的雙眸。


    他的眼眸,淡漠黑沉,像是一個引人魂魄的深淵,讓你毫不猶豫跳下去,隻為用生命的代價去探究他心裏的秘密。


    但是,他的眼裏心裏,沒有什麽驚天秘密,始終隻有一個她。


    淚水終究還是掙脫出了眼眶,落在他的薄唇上。


    她平常每次惹他生氣的時候,他就緊緊的抿住唇瓣,不出一言,隻是始終看著她的眼睛,直到她心虛的垂下頭才滿意的移開目光。


    每一次他吻她的時候,仿佛都要用盡他此生的溫柔。


    每一次,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痛一次,痛他的愛如此深。


    痛自己的愛比不上他的愛。


    怪不得葉落那般恨她,恨她的心裏總是放不下血仇。


    恨她永遠無法把他放在第一位。


    恨他那般尊貴的男人,卻不顧她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和傷害,仍然渾身傷痕的守著她。


    直到……為她而戰……因她而死……


    她緩慢回過頭,眼神空洞的望向不遠處難以置信,癱軟在地的女子,葉落滿眼淚水,麵目猙獰,死死的盯著她,那雙眼睛,充滿了絕望,瘋狂,以及死意。


    天雷滾滾,地火砰發,大風狂起,初晴覺得大腦一陣空白,周圍的聲音也聽不清了,隻能模模糊糊的看著葉落麵目猙獰,撕心裂肺的衝她喊著什麽,看她的樣子,怕要不是周圍的人死死的拉著她,說不定她已經衝過來將她千刀萬剮了。


    記憶回到她十歲那年,從孤兒院裏收養了她的奶奶曾經對她說,這個世界上是存在著賞罰人間善惡的天神的,他會將陽光與希望普撒到人間的每一個角落,乃至每一個幹枯的心田,以滋養心田中善意的花苞綻放。


    她,也一直這樣以為著,所以總是笑著的看待著這世間的所有生靈。


    她單純天真,像枝頭上掛著露珠的花骨朵,等著陽光眷戀,綻放花開。


    奶奶經常看著這樣的她,溫柔摸著她的頭,笑著說她是個小天使,是天神賜予她的禮物


    奶奶其實一直不知道,在幼時的她的眼裏,奶奶才是這個世上最偉大的天神,她極其喜歡奶奶那滿是皺紋的手,憐愛的扶著她的頭,陽光從奶奶的身後露出頭來,柔和的光暈圍繞在奶奶身邊,柔和極了。


    她想,她最喜歡奶奶,最喜歡陽光下奔跑的模樣。


    可是,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她開始厭惡陽光,甚至是畏懼陽光呢?


    是在奶奶被地痞流氓的活活的打死,然後拋屍街頭,任狗啃食嗎?


    是在她因為想給奶奶收屍,卻被打斷了雙腿,仍然滿身鮮血的,艱難的爬向奶奶早已不全的屍身嗎?


    是因為她不小心踩到她那身為大家族千金同學的公主裙,然後被全校同學侮辱欺負的時候嗎?


    是她被群毆,扒衣服,扇耳光,潑冷水的時候嗎?


    奶奶,你明明說過這個世上,是充滿了愛和善意的,可為什麽在她的眼裏,卻看不到這世間任何一點點光和希望呢?


    血腥,黑暗,墮落,謀殺,陰謀……


    這樣的生活伴隨了她許久許久,久到她都忘記了光明是什麽,忘記當溫暖和煦的陽光映在臉上,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痛苦的用指甲撓著鮮血淋漓的喉嚨,抓向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隻希望能在這斑駁的泥沼中得到一絲空氣。


    可是即使撓到深可見骨,遍體鱗傷,也無濟於事,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骷髏的手將她拖進地獄。


    她以為,這已經是她能承受的所有痛苦了。


    她以為,這已經夠了。


    可是天神就那麽偏偏愛和她開玩笑,偏偏要在她已經顯得十分佝僂的身體上,搭上那最後一根致命稻草。


    那天,她看著自己手上正在滴著熱血的匕首,愣了許久,然後,嘴角扯出了一抹弧度,她看著麵前躺在血泊裏的人,笑了,笑的異常開心,她甚是已經忘記她有多久沒有那樣笑過了。


    哎,奶奶,我終究令你失望了。


    我終究,還成為了……


    一個肮髒,醜陋,陰暗的魔鬼。


    這世間,哪裏有什麽懲揚善惡的天神呢,有的隻是無情無感的天地法則。


    任何蔑視天道規則的人,任何不按照天道安排的路而走的人,都將墜入阿鼻地獄。


    但是,她不明白既然……是他們毀了我的所有,那麽憑什麽入地獄,惡鬼纏身的,隻有我一個人呢?


    她曾經覺得,為了奶奶,為了慘死的父母親族,為了她曾經的那可悲又可笑的善良,我隻能用他們的血肉,來祭奠我灰白的一生。


    她以為,她的一生,隻能在黑暗血腥中煎熬。


    看不到光明,看不得陽光。


    直到她遇到了他。


    一個傻子,為了她不惜放棄一切的大傻子,自詡是人間救世主的大傻子。


    初晴垂頭輕柔的吻上男子的額頭,唇角勾起一抹妖媚溫柔的弧度,眼中閃爍著粼粼波光。


    她抬頭看向遠處仍然在不斷崩塌的世界。


    眼中無波無瀾,嘴角卻微微上揚著。


    那個瘋子在最後時刻使用滅靈決,燃盡世間所有的靈力,選擇與整個世界同歸於寂。


    是懷裏的男子在最後關頭用盡全身靈力將她甩出了結界。


    可是……天道崩塌,位麵毀滅,河水倒流,要活下來可謂難於登天。


    如若沒有人去彌補幾欲崩塌的天道,這個世界的一切必然會毀於一旦,生靈塗炭。


    就算她能活下來,她身後的那些人也隻有灰飛煙滅這一條路。


    她初晴,心狠手辣,為達目的可不擇手段,不相信情,不相信善。


    可是……


    為了他,她願意替他做一回救世主。


    愛他所愛,護他所護,做他所想。


    為了天下蒼生……犧牲。


    嗬嗬,真是可笑的自我評價啊。


    一滴清淚劃過臉頰,終是無聲地垂至漫天鮮紅之中。


    頃刻間,隻見大地出現無數巨大裂痕,滾滾岩漿猛烈的迸發出地表,黑雲沉沉,籠罩在不斷碎裂的天空上,狂風卷集這漫天黃沙,絕望與尖叫充斥著這片天地。


    漫天巨雷無情的收割著脆弱的人們的卑微希望,靈力風暴湧起,活生生撕裂無數低階靈者,瞬間血肉橫飛。


    初晴抱起懷裏的早已死去的男子,用盡力氣將他向著葉落眾人甩去。


    “葉落!接住他!”


    葉落飛身接住男子,猛地抬頭看向初晴,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與淚水。


    “你這個瘋子!你又要做什麽?發什麽瘋?!”


    一輪血色殘陽顫巍巍的墜在天際,天地之間一片黑紅血色。


    女子一襲黑裙,滿臉血跡,一人孤身立立在熊熊地火岩漿之上,狂風卷起衣袂,瘋狂而肆意,在這滿是鮮血和黑暗的世界中綻放。


    葉落和這世間的無數人一樣,愣愣的看著烈火中她依然耀眼的身姿。


    忘記了逃命,忘記了尖叫,眼中唯有她一人的光彩。


    她身後的天空仍在不斷的崩塌,末日的黑暗絕望成為了她唯一的背景。


    就像……她的整個人生似的。


    狂風大作,天生異象,初晴抬頭看著層層黑雲裏隱隱夾雜著的紫色閃電,即使距離遠,她也感受著那些閃電散發出來的威壓,好似不複吹灰之力就能毀滅世間萬物。


    初晴運轉身體裏僅剩的靈力,向崩塌的世界邊緣飛身而去,一邊飛一邊雙手在身前捏訣,雷電,地火,烈焰,狂風,靈力刃,一次次無情衝擊在她的身上,黑色裙子撕裂出無數裂痕,鮮血點點落於天地間。


    初晴眼中一片平靜,無波無瀾,哪怕承受著烈火焚身之痛。


    在飛入崩塌的天界的那一刻,她回頭看向地上的呆愣的人們,流著淚笑了。


    像稚童一般,笑的天真,笑的單純,無憂無愁。


    是她從未有過的。


    “嘭——”


    一陣震天欲地的聲音響徹雲霄,白光閃過,刺得人們不得已的閉上雙眼。


    同一時間,遠處崩塌的天空正在逐漸修複,地麵上無數碎片飛向天空,填補著世間破碎的一切。


    天道仿佛也獲得了重生,一陣七彩光芒落下,天空中下起朦朦朧朧的小雨,夾雜著溫和的靈力,治愈著天地間所有的傷口,無論是人,還是自然。


    一切的一切,終究恢複成原來最初的模樣,得以孽火重生。


    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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