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皎藏在身側的手神經質的微微顫抖著,她第一時間看向了薑巡,薑巡滿臉的驚駭,眼睛緊緊的盯著薑妗,失聲問道:“怎麽可能?這樣的話可不能胡說!”


    卻對薑妗說的正陽派傳承的事情沒有露出一點意外的神色,薑皎的心驟然間像被放在了冰水裏,寒冷徹骨。


    薑皎突然想起了那年四歲的她興衝衝的抱著一本大部頭去找爸爸,想要炫耀自己不過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就已經把一本書全部背了下來!這下爸爸應該就同意她繼續學那些神奇的術法了吧?畢竟她是將來要做正陽派掌門的人,是要和族譜裏那些祖先一樣受無數人爭相追捧和敬仰的人,隻誦背這些無趣的古書能有什麽用?


    結果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到那個每次見了都用冷冰冰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老頭子正愉悅的說,“我們薑家的傳承總算有希望了,我昨晚卜了一卦,此子將來成就不可估量。”


    薑巡也很高興,“隻要孩子能夠健康快樂就行,其他的就隨緣吧。”


    那老頭子卻鄭重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以前你和蘭九沒有自己的子嗣也就罷了,既然蘭九懷了孩子,正陽派的傳承就不能落在外人的身上,薑巡你給我記清楚了,薑皎不成,將來薑家的主事人隻能是你自己的親生孩子。”


    薑巡著急,“可皎皎天分…”


    薑震川厲聲打斷他,“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跟你說過這女孩心性不佳,將來遲早釀成大禍!你養著她可以,千嬌百寵都沒問題,以後正陽派的術法典籍卻絕不能給她看!”


    薑巡不忍,“她還隻是個四歲的孩子。”


    薑震川冷冷道:“正是因為她還隻是個四歲的孩子,現在停下來還來得及,如果你執意不肯收手,將來萬一有一天兩子相爭必有一傷,你自己掂量吧!”


    薑皎從來沒有那麽憤怒過,那是她的爸爸!那是她辛辛苦苦費心費力鑽研學習的東西!憑什麽這個人一句話就要毀了她所有的努力?


    可薑巡真的把所有的東西全部鎖了起來,他給她買各種好吃的好玩的,給她買很多漂亮的花衣裳,她從知事以來從來沒有這樣輕鬆悠閑過。但那些穿著鮮衣華服絡繹不絕上門的人來拜訪薑家時,她再也沒有資格進入那間會客室。


    那是薑皎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怨恨,第一次知道有種人,即使你再努力,即使她還沒有存在於這個世上,也可以輕鬆的搶走所有你視為此生至寶的東西。


    薑妗天煞孤星,不能長待薑家,於是就要等到她十二歲命坎過後回來。薑妗回來了,可她對薑家術界威名遠播的玄學毫無興趣,寧願絕食抗議都不肯對那些薑皎心心念念的典籍內容看上一眼,於是薑巡終於不得不再次著手培養薑皎。


    現在,薑妗突然又對這些她曾經棄之敝屣的東西感興趣了,然後薑家的傳承就又要落在她身上了嗎?正陽派繼任者必須年滿二十一歲才能接任掌門人的位置,兩年,隻要再等上兩年就可以了…為什麽,為什麽偏偏在這種關鍵時候跳出來跟她作對!


    她愉悅的看著愚蠢的她一步步和父母隔閡漸深,為此甚至不惜忍著鄙夷取得她的信任,忍著厭惡任她整天傻子一樣跟在她屁股後麵姐姐姐姐的叫。可為什麽不管她怎樣使出百般手段,都不能把薑妗給徹底趕出薑家?


    而她甚至是最後一個知道自己繼任者位置即將被搶走的人,她的好父親薑巡甚至沒有試圖為此做出哪怕一句的解釋或者歉意,就因為他們之間有著割舍不斷的血脈聯係嗎?


    血脈…嗬嗬,薑皎閉了閉眼,血脈是個神奇的東西,它可以讓一個一無是處的庸碌之才擁有天生天目,可以讓一個愚鈍的蠢貨擁有仿佛永遠都侵蝕消耗不完的先天之精。但是,它卻沒辦法讓一個人忽然間就醍醐灌頂般的聰慧起來,沒辦法讓一個無知的蠢人一夕之間學會她不該知道的精妙玄學。


    而且…


    薑皎震驚受傷的看著薑妗,“妗妗你什麽意思?你是說媽媽變成這樣是我故意害的嗎?可這玉是我那年逛街時從一個小商販那裏隨手買的…”


    正在追問薑妗的薑巡立刻道:“不可能 !皎皎你別亂想,妗妗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也沒有人會信她。


    薑皎藏好心中的怨懟和嘲諷,一瞬不瞬的盯著薑妗,看她準備如何收場。事情是她做的有如何?就算薑妗真的知道了什麽又能怎麽樣?她薑妗,有證據嗎?


    薑妗一直在觀察著薑皎的神情變化,這些天刻意避開和薑皎見麵的機會,她甚至給薑皎想出了無數開脫的借口和理由,會不會是她其實根本不知情?甚至她房間裏有巫蠱煞也有可能是被有心人給蒙蔽了,她其實並不清楚那樣的煞術會造成怎樣可怕的後果吧?


    在這一刻所有的僥幸希冀都被徹底打破,薑妗臉色灰敗的後退了一步。


    薑皎見薑妗答不上來,唇角不經意的微勾,溫聲勸道:“爸你千萬別生氣,妗妗一定是被什麽人給騙了,她一個對玄術一知半解的人哪裏會懂這些東西,再說了爸你懂的比我們都多,見過因為戴個普通的玉就能讓人生病的術法嗎?”


    誰也沒料到,薑妗突然動了!


    “以吾精血為引,拜請黑虎大將軍…”


    以左腳為支點踏罡,左手同時掐訣,微一使力,碎玉的邊緣已經現出了血跡。


    “腳踏七星五雷雲,手執鐵板天地動,銅枷鐵索隨吾行,天兵天將隨吾轉…”


    三片碎玉閃電般扔向空中,踏罡不停,明明沒有任何依托,碎玉竟然抖動不停的定在了半空中!薑皎手一抖,心電急轉間指尖就要輕動!薑妗如有所覺般踏罡一轉,身形正對薑皎!同樣一臉訝色的薑巡視線同時落了過來,薑皎不敢再動,隻能僵硬的站在了原地。


    “六丁六甲排二旁,是吾軍兵聽吾號令,是吾兵照吾所行,扶吾展神通願威靈…”


    念誦聲忽遠忽近,正午的客廳忽悠悠陰暗下來,王阿姨早嚇得躲在了廚房裏不敢出來。隻見那潔白樸素的碎玉上猩紅色的細線紋路緩緩流動,被包裹著的碎玉顏色陡然變得詭異起來!


    吟誦聲陡然加大,薑巡和薑皎宛如被一根大棒猛敲了一記,腦中倏然大痛!一聲細小急促的尖叫聲驀地憑空響起,薑妗連掐數訣,腳步越來越快,待踏到北鬥玄樞罡最後一位時厲喝出聲!


    “一打天清,一打地靈,三打人長生,四打凶神惡煞邪師邪兵盡滅亡,神兵火急如律令!”


    尖叫聲戛然而止!懸在半空中的碎玉同時落地,觸地的瞬間卻飛快的移動起來,偷看的王阿姨驚叫一聲,隻見那原本普通的白玉竟然變成了三隻猙獰蠕動的灰色怪蟲!


    薑巡見了哪敢大意,閃電般抽出隨身帶的法器小缽壓了朝著怪蟲壓了過去!


    薑妗的念咒剛止,一直站在一旁的薑皎身子就是幾不可見的一晃!


    薑妗的反應更快,幾乎在薑巡束住怪蟲的同時,火速從薑巡口袋裏抽出朱砂紙,淩空做篆,“我今誦咒,卻鬼延年,魔五束手,現身吾前,將臨令至,斬鬼萬千!”


    符篆憑空燃起,一股惡臭傳來,缽體周圍緩緩溢出黑紅色的粘稠液體。


    與此同時薑皎臉色一白,再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來,踉蹌著向後倒去!


    客廳裏是死一般的寂靜。


    薑巡的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薑妗用的這是什麽術法,為什麽他無論在薑家還是外界從來都沒見過類似的施咒手法?踏罡禹步的基本步伐是三步九跡,後來擴大為十二跡、三五跡等諸多的禹步,步罡與掐訣加在一起已經都有七百餘種,薑妗又是什麽時候從哪裏學來的如此複雜的踏罡步法?


    饒是當年薑震川玄術之道最為鼎盛的時候,薑巡都沒在父親身上見過如此嫻熟深厚的道法施為!


    但所有的惶惑不解最後都全數被壓了下去,薑巡臉色慘白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大女兒,顫抖著聲音問道:“皎皎…你為什麽…”


    會受到術法的反噬?


    與此同時,一個陰暗的房間裏有個正在打坐的中年男人突然睜開了眼!


    “薑皎出事了,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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