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赫連翊送回房間之後,葉璿也算放心下來。和朔夜打了招呼之後,去廚房泡茶了。


    不得不說這個旅館的設施很是周全,從臥室到廚房,甚至娛樂區都有配置。


    朔夜習慣性地打開光屏,今日的屏幕上依舊是鋪天蓋地的賽訊。這些賽訊為參賽選手提供了很好的消遣方式——放鬆的同時還能了解對手情報,在網絡上廣受好評。為了迎合比賽的氣氛,各地不約而同地將年邁而莊重的播報員換下,取而代之的是新一代年輕主播。


    “至今,全國大賽的預賽正如火如荼地進行。滄海市今日的比賽終於拉下帷幕,以下四人將代表滄海市進入淘汰賽,接下來將為大家分別介紹……”


    “滄海市預賽結束了?”葉璿將茶杯遞給朔夜,自己找了地方坐下。


    平躺在沙發上的朔夜懶洋洋地回了一句。“嗯。”


    光屏裏的女主播開始逐一介紹勝者的卡組和戰鬥方式。“赫連和司徒嗎?……兩大世家的比賽一定很精彩,可惜沒能親眼一見。”


    “嗯。”與之前幾乎一樣的語調。


    葉璿看過去,“朔夜,你在生氣?”


    朔夜抬眼,“為什麽這麽說?”


    “隻是感覺。”


    “不,我沒生氣。”朔夜坐起,關掉光屏,失去了主播聲音的房間驟然安靜下來。“我隻是在想你為什麽要管赫連翊的破事。”


    “‘赫連’代表著‘世家’,而‘世家’這個詞你一向避諱。避了幾年的你為什麽這次主動插手進去了?”


    朔夜眉頭皺起,嘴角微抿。葉璿知道,當朔夜厭惡某件事時就會做出這樣的表情。對好友了解至深的葉璿明白,如果不說清楚,至少幾天她都不會搭理自己了。


    她仔細研究了番說辭,“朔夜,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那個女孩的事情嗎?”


    “嗯。”


    “那件事還有後續。”


    “嗯?”


    “一年後,有人告訴我,她死了。”


    “是自殺。”


    這句話說出來的一個瞬間,朔夜看到葉璿的臉上,那像是要哭出來的表情。


    朔夜不能理解葉璿為什麽要哭泣,在她的認知裏,在葉璿的故事裏,那個孩子完全是無病**,最後的死亡也是自身懦弱的結果。


    享受財富、享受權力,那麽必然要承擔代價。


    “看到赫連翊的時候,我想,如果我幫了她,結果會不會就不一樣。”


    不,結果不會有所不同。


    “如果那時候我帶她逃跑,她是不是能夠像一個普通的小女孩一樣,健康、快樂地活著。”


    就算帶她逃跑,也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所以,我決定幫他。”


    那是貪婪與怯弱所造成的人間悲劇。


    “我想知道,如果給了他不同的選擇,他會走向哪一步。”


    “隻為了看那一眼,就參與進去。”朔夜反問道,帶著些許嘲諷和不屑,“即使這個舉動會給你帶來數不清的麻煩,也要去追尋那虛無縹緲的未來嗎?葉璿,你什麽時候改信浪漫主義了?”


    “那未來並非虛無縹緲。至少我能看到成功的可能性。”


    “你根本不清楚這個舉動會帶來什麽。也許結果會和之前一樣。”


    “朔夜。”葉璿嚴肅地看著她,恍若回答世間真理,“在未來沒有確定之前,你不會知道結局。既然你能因為那個未來的虛無縹緲而選擇不變,為什麽不能因為其中的機會而選擇改變呢?”


    朔夜“啪”地將茶杯扣在茶幾上。“答案很簡單。”


    “因為我是個普通人。”


    葉璿緊盯她的雙眼,說道,“普通人是不會放棄希望的。”


    朔夜一時無言。良久,她輕聲笑起,說,“米迦勒不在卡組裏果然讓你受到影響了嗎?”


    “不。”葉璿收起嚴肅的表情,搖頭,“至少現在,我沒有被【創世紀】控製。”


    “這隻是作為一個朋友,對友人的勸告。”


    “正因為我把你當作摯友,正因為我了解你,才會這麽說。”


    “就像朔夜你一樣,因為是朋友,才會在幫我圓場之後再來問我‘為什麽要管赫連翊的破事’。”


    “溫和的勸告對你不會有作用。我寧願讓你現在痛一點,也不願你永遠半生不死地活著。”


    朔夜保持著沉默,直到葉璿如暴雨的一席話結束,才開口,“那麽你應該很清楚,在你眼裏半生不死活著的我,正是我所期望的我。”


    那之後,朔夜離開了房間,說是出門買飲料。


    但葉璿知道,那正表明朔夜對自己話語的抗拒。


    因為是朋友,所以不爭論。


    因為不爭論,所以沉默。


    因為沉默,所以越走越遠。


    如果朔夜真的跟自己大吵一架那該有多好,那樣所有的想法都不會憋在心理,那樣所有的想法都不需要自己小心翼翼地猜想。


    朔夜啊,你能輕易看透人心,所以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能夠輕易知道別人在想什麽。


    所以你從不說出心裏話,因為你以為其他人同樣知道你在想什麽。


    這就是,你被同類所排擠的原因。


    這就是,我們兩人都如此小心的原因。


    葉璿站在窗邊,看著朔夜和人群擦肩而過,她的旁邊,結伴的友人正毫不顧忌地打鬧、開玩笑。葉璿仿佛看到一幅畫,畫上,人群在右邊,朔夜在左邊。僅僅是一條線的距離,卻分割成兩個世界。


    零玄曾經說過,“朔夜對‘奇跡’的適應速度比任何人都要快。”


    那是當然的,人類之所以需要適應,是因為對原環境具有歸屬感。朔夜並不存在歸屬感,所以不會在意外界的變化。


    “我們是朋友。”葉璿小聲呢喃,“所以我會幫你回來。”


    寂靜的房間裏,又回響起那句話。那時她接受了班級邀請參加聚會,出於謹慎,她向前來邀請的同學問道,“有跟雅兒說嗎?要不我幫你們跟她說聲?”


    兩人直接搖頭擺手,然後麵麵相覷。過了會兒,其中一人略帶窘迫地說道,“不用了吧,神明怎麽會跟普通人一起吃飯呢?”


    是的,當時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麽認為的,‘那個人就像是神明’。除了朔夜死去的父母,和葉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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