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一路分析永生的荒繆性,以堅定自己出逃的決心,借此來克服恐懼。生老病死乃自然之數,追求永生是逆天之舉。古往今來,人們總喊著“人定勝天”,其實一次也沒勝過,不然不會一直喊。比如大人能打過小孩兒,打過就打過了,他不會天天叫嚷著“我能打過小孩兒”。


    且不說靠那些騙人的修煉能不能實現永生,就算能實現,解決的是老和病的問題,不老不病,自然就不會死了。可是通往死亡的道路不隻這一條,比如掉河裏淹死,被馬車撞死。隨便一個意外就能丟掉性命,那麽多年罪白受了。臨死前的遺憾,大過所有人世間的臨死前。不知不覺將自己帶入,眉頭緊鎖。找不到破解之法,才脫離出來。一想到永生根本是胡扯,心裏頓時釋懷多了。


    去西山恰巧要經過那片道場。這是一片寬敞的平地,視野開闊,空氣怡人,發呆、散步、鍛煉身體皆可。如果沒有永生的事,平時肯定免不了經常來此。恨屋及屋,一次也沒來過。如今來此,隻能說是路過。


    過了這個道場,前方再無人煙。等著他的,是不知把手在何處的官兵。裘小年膽子小,怕冷怕黑,怕不存在的鬼。在這樣的環境中,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心安。但此刻,他忐忑不安地祈求不要遇到人。否則,他真的得去見鬼。


    山體疏於管理,荒草叢生,高大粗壯沒有規則,從前的道路被攔截或覆蓋。為這個小城增添了一些神秘氣息,給那幫妖言惑眾的人助了一臂之力。縱使有道路,那一定是那些把手的官兵開辟出來的,順著那條道路,一定能找到官兵。因此,他不得不自己開辟道路。他沒有工具,隻能委屈求全。委屈要先有個卑躬屈膝的姿態,然後再……不用然後,他發現跪下後就能從那些植被下麵鑽過去。


    裘小年跪著走了很久,不時停下來,靜靜待一會兒。一來聽聽除了自己讓草動還有沒有別的風吹草動,以免被官兵或野獸發現。二來辨別一下方向,以免又爬回山腳。好在山體是往上的,根據吃力程度不難辨別方向。也正因如此,山體越來越斜,而植被橫向蔓延,兩者擠出的空間越來越小。再這樣下去,卑躬屈膝已不足夠,得五體投地才行。裘小年擔心,照這個速度爬,爬到山頂就天亮了,很容易被發現。爬到官兵腳底下,省得他們動武了,一副虔誠的投降姿態。


    好在植被漸漸沒那麽茂盛,出現了能直立行走的道路,同時也少了一重掩護。說明這裏常有食草動物出沒,規律的飲食習慣,孜孜不倦,抑製了植被的生長。而植被之所以沒被吃光,是因為食肉動物抑製了食草動物的壯大。食草動物常出現的地方,就是食肉動物常出現的地方。而這個地方一旦有人出現,食草動物便不敢再出現,但食肉動物照樣喜歡出現。因為在它們看來,別管動物還是人物,都是食物。


    就這樣艱難地爬到了山頂,沒碰到官兵,也沒遇到野獸。站在山頂,前後分別望一眼,一邊是遠方,一邊是故鄉。安全出了城,心裏卻空空的。馬上就要離開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要走了,連個送行的人都沒有。也許是因為他怕被發現從而小心翼翼,官兵和野獸為了埋伏也小心翼翼,雙方協作下,誰也發現不了誰。倘若這時候喊一嗓子,可能立刻能把他們喚至眼前。可他們沒有一個會為他送行。官兵會把他帶回城中,而野獸會把他就地留在山頂。


    再看一眼故鄉,毅然轉身離開。雖然不舍,卻不後悔。離開是為了存活,拋棄是為了拯救。這座小城滿目瘡痍,留下來除了與它一起滅亡,什麽也做不到。他不忍看著自己的故鄉滅亡,人死城荒,那是一個凡人能夠想象到的最殘忍的事情,如同失去至親,再加上所有希望。不過根據當前事態判斷,故鄉會看著他先滅亡。沒有一個結果是好的。確切說,沒有一個結果是壞到還可以承受的。


    心中愁苦淒冷,積鬱凝重,真想大聲咆哮發泄一番。人們常說,經常將心事憋在心裏,慢慢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可如果他現在一喊,馬上就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接下來是下山,卻仍然快不起來。與那邊的山坡一樣,這邊也長滿了茂盛的植被,走太快會被擦傷。同樣的速度,不同的是,那邊需要發力,這邊需要收力。


    突然,草叢中有響動,直覺告訴他,野獸出現了。隻要待在草叢裏不動便不會發出聲響。那聲音嘈雜急迫,顯然野獸已無法抑製自己的激動之情。裘小年雖一介書生,卻也果敢堅毅,聽到聲音立刻做出反應,摸索身上的墨,準備為野獸刷醬。過了一會兒,聲音小了,而且越來越遠。想必隻是兔子之類的小動物,被裘小年驚擾,嚇得逃命了。動物逃命時,比捕獵更難以抑製自己激動之情。它剛才也一定正在草叢裏小心移動,聽到響動後嚇得不敢動。在此期間,它經曆了和裘小年同樣的心理活動。裘小年不像野獸,沒有敏銳的嗅覺,糊裏糊塗越來越近。小動物發現藏已經不管用,隻得奮力逃命。他但凡能發現它,肯定會繞開走。驚擾它沒什麽好處,無論誰鬧出動靜,都可以喚來官兵或野獸。到時候它一溜煙跑了,留他在原地迎接客人。再看裘小年,醬已經刷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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