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曆十月初一。


    一個新的早晨。秋雨止歇,但天色仍是陰沉沉的,看那架勢一整天也休想見到陽光。


    我獨自來到淩府門外,卻見淩沐風正在打理種在院中的花草。我便隔門叫了一聲:“淩先生。”


    淩沐風轉過頭,透過院門上的柵條看到了我。他微微張開嘴,露出驚訝的神色。然後他衝守候在一旁的仆人使了個眼色,那仆人便過來打開門,把我讓進了院子。


    “馮偵探,你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淩沐風上下打量著我。在他看來,我已沒有任何回來的理由。


    我沒有回答,隻是徑直走到淩沐風麵前,並把手中的某樣東西遞給他。那是一個玉鐲,碧綠通透,一看便知是上等的貨色。淩沐風立刻變了臉色,他將鐲子搶在手中,同時問道:“這是哪來的?”


    我不答反問:“看來淩先生對這東西熟悉得很?”


    淩沐風一怔,揮手道:“煩請馮偵探移步,到內堂細說。”我心中早有分寸,便大咧咧直往樓廳內走去。淩沐風跟在我身後,在進廳門之前他吩咐那仆人:“你去院子裏守著,不要叫別人打擾了我們。”那仆人應聲留步,守在了院外。


    淩沐風把我讓到客廳裏,我們在一方茶幾前雙雙落座。隨後淩沐風便撫著那隻鐲子問道:“這是我夫人佩帶的玉鐲,不知為何落在你的手裏?”


    我也不繞什麽圈子,直言道:“我找到了楚雲的屍體,自然也就得到了這隻手鐲。”


    “楚雲的屍體?”淩沐風顯得很愕然似的,“難道我夫人已不在人世?”


    我憤然瞪視對方:“你裝什麽蒜?楚雲一點水性都不會,她被你打落墜河,怎麽可能生還?”


    淩沐風對我的斥責無語反駁。他尷尬地沉默了一會,才道:“楚雲失蹤已有數月,我一直在多方尋找,但卻毫無音訊——馮偵探好大的本事,竟這麽快就找到了?”


    我聽出他話語中的試探意味,便“嘿”地說道:“不是我本事大,這事多虧了楚雲的姐妹葉夢詩。她們姐妹倆心靈相通,所以葉夢詩能感受到楚雲的痛苦。我們正是憑此找到了楚雲的屍體。”


    淩沐風“哦”了一聲,神色間將信將疑,同時他又把那隻手鐲湊在眼前細細端詳了一番。


    “這手鐲的確是楚雲之物……”他沉吟著抬起頭來,目光炯然地看著我,“請問馮偵探,我夫人的屍體究竟是在哪裏找到的?”


    我冷笑道:“在哪裏找到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屍體現在已被我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這個地方到底在哪裏,就隻有我和葉夢詩兩個人知道。”


    淩沐風凝起目光:“這麽說葉夢詩也回到峰安鎮了?她怎麽沒和你在一起呢?”


    我回答說:“她去警所找那姓吳的老頭去了。”


    淩沐風的眼角微微了一下,不過他很快便掩飾住情緒,擠著淡然的神態點頭道:“吳警長這幾個月也一直為楚雲的下落操心。你們這次可算是幫他了卻了一樁心事。”


    我看著淩沐風哈哈大笑起來。淩沐風便問我:“馮偵探何故發笑?”


    我伸手在對方肘彎處拍了拍,說:“淩先生,你不用這麽緊張。”


    “緊張?”淩沐風微笑反問,“我為什麽要緊張?”


    “那還用說?吳老頭接手楚雲的案子,不就是要把你掀翻嗎?隻可惜他一直找不到楚雲的屍體,這才無法將你定罪。”我探身過去逼視著對方,又道:“如果我們把屍體的下落告訴那老頭,你今後的日子恐怕就不太好過嘍。”


    淩沐風眯起眼睛和我對視,淡然問道:“那馮偵探今天到訪,就是要看一看淩某的窘迫?”


    我卻嬉笑著擺擺手:“淩先生,我說你多慮了吧?——我實話跟你說,葉夢詩雖然去找吳老頭了,但她暫時還不會把楚雲屍體的所在告訴對方。她去警所隻是為了保證我的安全。”


    淩沐風略略一品已明白我的意思:“馮偵探是擔心淩某會對你不利?”


    “我孤身一人來到府上,怎能不擔心?誰都知道,死人是不會泄露任何秘密的。”


    淩沐風居然點頭表示讚同,不過他隨即又道:“現在你不用擔心了。因為葉夢詩已經得到了吳警長的保護,我就算殺了你也毫無意義。”


    我笑了:“淩先生真是個明白人——我相信明白人一定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情。”


    淩沐風也笑了,他抱起雙手靠向椅背,閉目像在斟酌著什麽。片刻後他才睜眼說道:“既然馮偵探不是來看淩某的窘迫,那定是另有目的。請直言吧,如果請你守住那個秘密,你需要什麽樣的條件?”


    我說:“我的要求也不多,隻是想麻煩淩先生幫我完成一件事情。”


    “什麽事?”


    “這事得分成兩步。第一步倒簡單得很:我想煩請淩先生先到鎮上茶葉鋪,買二兩上好的綠茶,然後再去藥鋪,買五錢砒霜,一並帶回來給我。”


    淩沐風皺起了眉頭,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又問:“那第二步呢?”


    “等你買來茶葉和砒霜之後,我自然會告訴你第二步該怎麽做。現在便請淩先生考慮,這事你是願做,還是不願做?”


    淩沐風略一沉吟,道:“那好,我這就吩咐家人,先去把茶葉和砒霜買來。”


    我卻搖頭:“不。買砒霜的事不能叫其他人知道,必須是淩先生親自去買才行。路上要是有人要問你幹什麽去,你隻能說去買茶葉。”


    “哦?”淩沐風話中有話地說道:“這事聽起來倒是有趣得很。”


    我攤開雙手,擺出無所謂的態度:“我又不勉強你——做與不做,悉聽尊便。”


    我這話說起來輕鬆,但對淩沐風來說並沒有更多的選擇。他深知葉夢詩既已到了警所,那楚雲屍體的秘密便隨時有可能被吳春磊獲知。這事拖得越久,風險便越大。如能完成我的要求,趕緊把我和葉夢詩打發出峰安鎮,這才是長遠之計。至於我第二步到底想幹什麽了,他也隻能見機行事了。想到這裏,淩沐風便站起身來:“那好,我這就去買茶葉和砒霜。馮偵探隻管在廳內小坐,淩某快去快回。”


    我拍拍手,讚了句:“甚好!”


    淩沐風離開之後,我繼續在茶案邊獨坐沉思。念及種種過往,心中自有思緒萬千。現在看來,我這人雖然廢物無用,但這最後的計劃卻已有了七成的勝算。隻是這計劃即成之時,我心中的滋味卻實在是喜憂難辨。


    如此恍然過了片刻,忽聽得院外有家人的聲音嚷道:“您二位稍等一會……哎,您別……”那聲音有些慌亂,又夾雜著急促的腳步聲,似有不速之客正強行闖進了院子。我的思緒被這番吵鬧聲打斷,剛剛抬起頭時,正看見吳警長當先踏入了廳堂。


    我一邊起身一邊詫然問道:“吳警長,你怎麽來了?”


    “你還問我?”老頭看起來氣呼呼地,“我倒要問你: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讓你離開峰安,永遠不要再回來嗎?”


    在他說話的當兒,一個女人也跟著走進了廳門。來人容貌秀美之極,眉眼如月,肌膚勝雪,正是我此生最為愛慕掛念的那個女子。


    “我攔不住他……”女人看著我歉然說道,“他一定要過來找你。”


    “你都告訴他了?”


    女人搖搖頭:“那倒沒有。我隻是說你去了淩沐風家裏。”


    吳警長往我對麵一坐,瞪著我道:“你說,你回來到底想幹什麽?”


    那個家人這會也追到廳裏,麵色為難地勸道:“長官,您還是先到外麵等會吧。我們淩老爺吩咐過,這位馮先生有要緊事的,不能叫別人打擾。”


    吳警長懶得跟他費口舌,隻衝著廳外招呼了一聲:“你們兩個過來,把這家夥先給我拖出去。”兩個小夥子應聲而入,正是警所裏一胖一瘦那兩個警察,他們拉住那個家人,軟硬兼施地把他拉到了院子裏。那家人有苦難言:淩沐風不在家,他可不敢隨便得罪這個縣城來的警長。


    吳警長又繃起指節敲擊著茶案,衝我說道:“說吧。說不明白我把你也拖出去!”


    我苦笑著問:“你拖我幹什麽?”


    “我告訴你,我寧可把你押回縣城,關進大牢裏,我也不能讓你繼續留在峰安鎮!”老頭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我的鼻子。我知道他是真的急了,在他看來,我回到峰安鎮就是在自尋死路。


    我和老頭對視了片刻後,終於如投降般搖了搖頭,無奈說道:“好吧,我告訴你我為什麽要回來——因為我們找到了楚雲的屍體。”


    吳警長意外之極:“什麽?你們找到了楚雲的屍體?”


    “是的。”我壓低聲音繼續說道,“葉夢詩與楚雲心靈相通,能感受到對方的痛苦。我們正是憑此找到了楚雲的屍體所在。”


    老頭顯出激動的神色:“你怎麽不早說?隻要找到了楚雲的屍體,我立刻就可以把淩沐風逮起來!”


    “我們本來也是這麽想的。可是現在……我們已經改變了主意。”


    吳警長莫名追問:“為什麽?”


    “楚雲已經死了,就算把淩沐風抓起來又有什麽用?這件事是個悲劇,從二十一年開始,就是悲劇。淩沐風也隻是悲劇中的一個角色而已。我們不想再懲罰任何人,我們隻希望結束這個悲劇——徹底地結束。”


    老頭還是不太明白:“你什麽意思?”


    我抬頭看了看身旁的女人,說:“我們要把楚雲的孩子帶走,我們不能讓那孩子繼續留在峰安。”


    老頭也抬頭看著那女人:“這是你的主意?”


    女人點頭道:“是的。我雖然隻和那孩子見過一麵,但那孩子已叫過我‘媽媽’,我怎麽忍心離開她?現在楚雲死了,這孩子如果繼續留在峰安鎮,繼續和淩沐風生活在一起,那麽悲劇又會進入一個新的輪回。我必須把她帶走。我要帶她到上海去,開始全新的生活。”


    老頭的目光閃了閃,看來他也被這段說辭打動了。楚雲的女兒雖然年幼,但容貌秀美,日後定也是個了不得的美女。如果她留在峰安,她的命運又會怎樣?在鎮民的眼中,她難免也要成為一個克父克母的“怪物”,她的人生會不會又拉開一個新的悲劇?這一切都令老頭猶豫難決,想來想去,讓葉夢詩把這孩子帶走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了。


    杜雨虹當年生下的一對孿生女。留在峰安的成了命運淒慘的楚雲,被帶到上海的則成為幸福快樂的葉夢詩,現在這個家族有了第三代的女娃,她若留在峰安,便會成為下一個楚雲;她若前往上海,便會成為又一個葉夢詩。


    這樣明顯的道理吳警長怎能想不明白?但他又搖頭輕歎道:“這事淩沐風是絕對不會答應的。誰也沒有權力把他的孩子帶走。”


    我問:“如果淩沐風誤殺楚雲罪名成立,他能坐幾年大牢?”


    老頭道:“誤殺罪本來就不重,淩沐風家底有厚實。我估計兩三年也就出來了。”


    “這就是說,我們即使能把淩沐風送進大牢,那女娃兒最多也就離開他兩三年。等淩沐風一出來,女娃肯定又得回到他身邊。”


    “那當然了,他是女娃的親生父親啊。除非他自己把孩子送人,別人怎能搶得了他的?”


    這話終於說到點子上了。我用手指輕點著茶案,對那老頭道:“我們正是要讓他把孩子送人!”


    老頭琢磨過來了:“你是想用楚雲的事來要挾淩沐風,逼他把孩子交給你們撫養?”


    “是的。隻要他寫個文書,讓我們把孩子帶走,我們便不把楚雲的屍體交給警察。這樣他也就不用去蹲大牢了。”


    吳警長卻仍猶疑:“這事……”


    “我知道你不甘心放過淩沐風,不過這真的是最理想的結局。”我繼續勸說對方,“這悲劇已經持續了兩代人,絕對不能再延續下去了。”


    “可是淩沐風會輕易受你要挾嗎?他這個人心思縝密,手段又狠毒。我擔心他不但不會受製於你,反而會……”


    看到對方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便接過話茬道:“你擔心他會害了我們滅口?”


    吳警長點點頭,神色憂慮:“我尤其是擔心你。”


    我明白他的憂慮所在:因為那個夢境,他對我的安危總是難以釋懷。不過我已想好了說辭:“我也不會拖延太久,今天就得叫那姓淩的做了決斷。他如果肯簽文書,我們立馬就帶孩子離開,正好能趕上中午的火車;他如果不肯簽,那我就把楚雲的屍體交給你,你隻管把淩沐風抓進大牢,我自然和夢詩離開峰安,再也不會回來。”


    “那好吧。”老頭終於同意了,不過他緊接著又強調說,“你們和淩沐風在屋裏談判,我帶著屬下就在院子裏守著。然後不管談判的結果如何,你們中午都得離開,以後絕對不能再回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我身旁的女人已搶著笑道:“這樣最好。有吳警長在外麵守護,淩沐風就算再狠毒,也不敢對我們下黑手的。”


    我點頭表示讚同,然後我伸出手去,和女人溫柔一握。兩人相視,會意而笑。


    “好吧好吧,就讓一切都結束吧。”吳警長起身,獨自向著廳外走去。在跨過門檻的時候,他抬頭看著濃雲滾滾的天空,輕歎一聲道:“我也確實是累了……”


    等那老頭出門之後,女人便挨在我身旁坐下。然後她從衣兜裏取出一物,笑盈盈對我說道:“這是我剛剛從鎮上買來,特意要送給你的。”


    我凝目一看,那東西亮閃閃的,卻是一枚白銀打製的戒指。女人這時又繼續說道:“峰安鎮的風俗,年輕男女若是兩情相悅,女方就會贈送一枚白銀戒指給男方,男方如果接受了戒指,也就代表接受了女方的情意。來,把你的左手給我吧,這戒指應該帶在中指上。”


    我呆呆地怔住,神色竟有些恍惚。


    “怎麽了?”女人憂傷地皺起眉頭,問我,“你還沒做出決定嗎?”


    “怎麽會呢?”我硬生生把思緒拽了回來,同時伸出左手對那女人誠摯說道,“我早就決定了,永遠也不會更改。”


    女人欣慰一笑,她輕輕托起我的手腕,將那枚戒指帶在了我的中指上。然後她像是完成了某件工作似地長舒了口氣,說了聲:“好了。”


    我也應了聲:“好了。”同時心中漫過一片苦苦的澀流。


    院外似有人聲喧嘩,我聽出是淩沐風回來了。於是我便把左手抽回來,調整身姿做好,準備拉開這最後一出大戲的帷幕。


    淩沐風走進了廳堂,他看到那女人也在,神色間略微愣了一下。當然此刻最令他關切的卻是另外一個人。等到了近前,他第一句就問我:“吳警長怎麽來了?”


    “那老頭是隻獵犬,鼻子靈得很。他聞到了肉味,自然就過來了。”說到這裏,我嘿然一笑,轉了話鋒又道,“不過你放心,我可沒有告訴他那塊肉藏在哪兒。”


    淩沐風暗自鬆了口氣,說聲:“那便好。”說完他又轉頭看向我身旁的女人,拱手道:“葉小姐,前些日子多有得罪。此事純屬誤會,萬望海涵。”


    女人瞪著淩沐風,目光中流露出又恨又怕的意味。片刻後她才勉強點點頭,道:“過去的就不要提了,重要的是把以後的事情安排好。”


    “葉小姐說得在理,我們正是要談談今後之事。”淩沐風在對麵坐下。我們三人圍著一方小小的茶案,我和女人在一邊,淩沐風獨坐另一邊,涇渭分明。


    我注意到淩沐風手裏捧著個紙包,便主動問道:“這就是你買來的茶葉吧?”


    “不錯。”淩沐風點頭道,“這是全峰安鎮最好的綠茶。”


    “那就煩請淩先生沏茶。”我還特別強調說,“這事一定也得由你親自動手。”


    淩沐風道了聲:“好。”然後便拿著那包茶葉出了廳堂。片刻後他回來時,手中已托著一個茶盞,茶盞裏除了三杯剛剛沏好的香茶外,還另備著一壺滾開的熱水。


    淩沐風坐下後,把兩杯熱茶分別送到我和女人麵前,自己則端了剩下的那杯,招呼說:“兩位,請品茶。”


    “不忙。”我伸手一攔,然後把自己麵前的茶杯推向淩沐風,“淩先生,我想和你手中的那杯茶換一換。”


    淩沐風一愣,隨即有所會意,凝目道:“馮偵探這是擔心淩某在茶水中下毒?”


    我並不否認,直言道:“情勢所在,不可不防——何況淩先生這次還是帶著砒霜回來的。”


    “馮偵探既然要換,那我們就換一換。”淩沐風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端起了桌上的另一杯。然後他又將左手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紙包往茶盞上一扔,說:“這砒霜可是馮偵探托我所購,淩某怎敢擅用?”


    “這麽說,淩先生沒有往茶水裏下毒?”


    淩沐風把茶杯湊到嘴邊,滋滋有聲地喝了一口,算是對我的回複。


    我把換來的那杯茶端在手裏,又道:“既然如此,還請淩先生把這包砒霜倒在窗外,以免留在這裏害人。”


    淩沐風放下茶杯,訝然問:“你讓我把這砒霜倒了?”


    “不錯。把砒霜倒了之後,這第一步的事就算做完了;我們接著再來聊聊事情的第二步。”我說完也喝了一小口杯中的綠茶,那茶香清澈繚繞,悠轉不絕,果然是上上之品。


    淩沐風嗬嗬一笑,說:“馮偵探這是在消遣淩某人呢?”


    “這怎會是消遣?”我正色看著對方,“我這是要試一試淩先生的誠意。萬一你害我之心不死,我和你談任何條件都毫無意義。”


    “馮偵探真是謹慎過人。”淩沐風回視著我,“那你現在可放心了?”


    我指指茶案上的那個小紙包:“你把這包砒霜倒了,我自然就放心了。”


    淩沐風不再多說,他拿起那個紙包向窗前走去。那個窗口正對向小樓背後的竹林,竹林外河水滔滔,數月前楚雲就是墜落於此。


    到了窗口,淩沐風將窗扇推開,右手捏著紙包伸往窗外。然後他用左手撕開紙包的一角,右手手腕輕輕抖動。片片粉末從紙包中泄撒而出,被秋風一吹,頃刻間飄散無蹤。一包粉末全都倒完了,淩沐風又把那空紙包拈回來,特意在我眼前展示了一下。


    我仔細驗過那個紙包,讚了聲:“好!”


    淩沐風這才把空紙包遠遠扔在了廳堂一角,又在淨盆裏洗了手。然後他走回來重新坐好,對我說道:“馮偵探,這第二步要淩某做什麽,現在可以明言了吧?”


    我把手裏的茶杯放回桌案,然後從衣兜中掏出一份寫好的文書。


    “我們要帶走楚雲的孩子。這是已經擬好的轉讓撫養權的文書,請你過目簽字。”我一邊說一邊把那份文書遞到了淩沐風麵前。


    淩沐風瞪起眼睛掃視著我們二人:“你們要帶走靈兒?”


    “是的。這孩子留在峰安隻會重蹈楚雲和杜雨虹的悲劇命運,所以我們要把她帶走。”


    “這絕不可能!”淩沐風斬釘截鐵般說道,“靈兒是我生的,她永遠都屬於我,屬於峰安淩家!”


    “淩先生,你可要考慮清楚!”我盯著淩沐風的眼睛威脅道,“我們可不是在求你,我們是在救你。而帶著那孩子,就是我們提出的條件。”


    淩沐風沉默著接過了那份文書,但是他根本看也沒看便直接撕了個粉碎,然後他冷冷一笑:“搶走我的靈兒?隻要我還活著,你們就休想!”


    “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麽好談的了。”我對淩沐風說完這句,又轉頭看了看身旁的女人。然後我端起麵前的茶杯,慢慢往唇邊湊去。就在這時卻聽淩沐風說道:“我倒覺得還有很多事情可談。”


    我喝茶的動作凝在半空,抬目向淩沐風看去。隻見他也在看著我,目光中竟帶著些詭異的笑意。


    “你已經撕毀了文書——”我皺起眉頭問他,“那我們還談什麽?”


    “你攥住了我的把柄,以為就可以要挾我了?可你卻不知道,淩某也掌握著你的秘密。這秘密若是泄露出去,你的處境恐怕要更比淩某凶險百倍!”淩沐風說完之後倒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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