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並無悔意,可他的臣子們誰也不是真愚之人,不敢直麵天威說道皇帝的不是,但齊國公現在被他們近乎所有的人忌憚也是事實,誰也不想齊國公坐享這個天下,哪怕皇帝是個瘋子。


    齊國公不能饒,齊女也必須得死。


    皇族之舉大臣們之前知道風聲的無幾,現下皇帝不過問任何一個臣子就血洗皇族,滿朝文武鮮有不心悸者。


    他們知道皇帝狠絕,但不知道他能狠到這步,那是他的親族。


    至於齊國公一府所掌控的兵權,如今敢一動,那也是坐實了搶奪天下的大罪,內閣六閣老,以靈王府王妃之父易老為首等閣老不信現在康健的皇帝就能下那個決定,他還沒死,齊國公敢動,那就是與他為敵,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裏。


    齊國公府現在就是甕中之鱉,哪怕齊國公英明神武,在眾人圍堵之下也難逃出生天。


    往日還能與齊國公一脈同氣的六閣老,現下六人一脈同氣,把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其中易閣老乃靈王妃之父,另五閣老也是大家族之長,族下為官者眾多,幾人經營幾十年,屬臣門徒不知繁幾,這次他們站在了一塊,也不過幾天,齊國公在朝廷上除了他自己親係那一派,自一品到五品,凡能入金鑾殿的都有人站出來參他。


    現下的文武百官,有一半都是齊國公親手扶持出來的,參他之人即是膽勇之人,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眾目睽睽之下參他也毫不畏懼,但一連幾天齊國公站在首位臉色除了沉穆,連一句反駁之話都不說,齊國公親係一派也亦如此,見況不是沒人心下膽寒的。


    齊國公府不動,皇帝那頭也不動,外麵的風聲這時就動了。


    齊國公府欲要篡奪皇帝之位的謠言沒幾天就出了。


    隻是謠言出的快,皇帝的禦林軍動的也快,這次是皇帝身邊的老太監,大內總管葉公公帶隊親自捉拿傳謠之人,大軍當天直入了六閣老之一的蔣家,把蔣家長媳帶出了蔣府送入天牢,蔣家要人,第二日就把屍首給了他們。


    此事一出,京城中不過兩天就波雲詭秘了起來,無人再敢在人多的場合說道此事,即便是私下,尋常百姓也不敢再起閑言碎語之身,生怕禍及自身。


    這一次皇帝派的是自己的人,朝廷中官員為此舉嘩然,但也僅是嘩然而已,他們甚至都不敢在朝會上問及此事,即便是蔣家蔣閣老,也隻是在朝廷上跟皇帝下跪磕頭道罪,說未管教好自己家人。


    即便如此,齊係一派也並無動靜,更無落井下石之舉。


    皇帝決意維護齊家,若換往日,閣老等大臣也是眼睛半閉輕輕揭過,但這一次誰也不願意再裝傻了,皇帝的決心越大,他們滅齊國公府之心也就越堅決。


    幾派之間的聯手沒鬆懈,反倒更緊密了起來。


    宮裏的謝慧齊與丈夫每天都要一起坐一會,外麵的情況她全都知道,自也知道自家現在處在滅頂之災中,不是活,就是死。


    幾大家其心其堅決,她也想過是為何,其一為首的幾個大臣跟皇族本就是姻親,像中王妃,就是陳閣老的長女,易閣老也是與國公府有仇的靈王妃的父親,別的幾個閣老,家中不是嫁了女兒進皇族,就是家中兒孫娶了皇族中女,皇帝動王府,跟動他們的根脈沒什麽太大的區別,更何況,皇帝連聲招呼都沒打就動了手,這也是把幾家的大火給煽了起來;而另一個,女兒呆在宮中也有好幾年了,她不露麵,也不被人提起,並不表示所有人都忘了她,皇帝不立後,不納妃,連過繼一個皇族中子都不願意,沒有人敢說道他的不是,那麽想怪罪的人都願意把罪過推到齊家女身上,都當是她作妖,所以想讓她死的人那可不少,她死了,皇帝的以後就有無限可能性了,未必還能把心思放在一個死人身上,但現在她沒死,事情也已敗露,那就幹脆把齊國公府的底給翻了,先斷了所有可能。


    而現在齊國公府站的位置也太險了,一個不小心也是萬劫不複。


    齊國公這日蔣閣老道罪的早朝後帶了妻弟來了長樂宮。


    七月中旬是忻京一年之中最炎熱的一段時日,這時候晨陽剛起,還稍稍涼快一些,謝慧齊著人去涼閣擺了桌,她則挽著他的手往涼閣慢慢走。


    他們身邊的謝晉平把朝中之事跟長姐說了簡言道了幾句。


    謝慧齊沉默聽完,方才側頭與長弟淡道,“蔣閣老今年年歲幾何?”


    “六十有五。”謝晉平看著麵容平靜的姐姐道。


    “這麽大年紀了啊。”謝慧齊嗯了一聲,抬腳上了台階,等走完台階站定,才接道,“這麽大年紀也治不好家?”


    沒人出聲,齊國公也是坐下後她拿過帕與他拭手時才道,“年紀是大了,該告老了。”


    謝慧齊看他一眼,沒說話。


    這六大閣老年紀最大的不是蔣閣老。


    還有兩個比他稍大兩歲的。


    而且,當年還是經他這口才提到閣老這個位置的。


    他自定始帝開始就沒少與這些文大臣們交好,這些年也算得上是同一個鼻孔出氣,雙方都知之甚詳,當然也知道怎麽對付他。


    他們自有他們的本事,走了才是最幹淨的。


    但動他們,忻朝確實也會亂,他們若是全力反抗,所付出的代價不小,天下正處於大興旺之時,這種動蕩影響太大,到時候各地就任的各地官員大動,局麵肯定是亂的,一個國家發展的好幾年就得被犧牲,很顯然,這在她家國公爺心裏這還是需要再衡量的東西。


    隻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謝慧齊的心中沒有這個天下,僅有她這個家,她或許對家人軟弱躊躇,但對敵人就一個態度,那就是拿刀子直捅心口,一刀斃命就好。


    都是人命,如果別人家活著與自己家活著隻能選擇一樣,她選擇自己家的。


    且這些年朝廷也是有他在平衡,這局麵才穩,他死了,誰能像他這麽傻,還想著為他心中的江山社稷平衡各方力量?到時候他死了隻會更亂,各方為一己之私大行自己的道路,沒人再管得住他們,他努力的這幾十年也就白費了。


    “姐。”謝慧齊放下帕,謝晉平接過紅姑手中的杯子放到了她麵前。


    此時有宮女過來,小聲道,“三小姐醒了。”


    謝慧齊頷頷首,暫未動身,而是拿起筷給了國公爺,“快點吃罷。”


    齊國公麵前擺了碗清湯麵,拿過筷輕拂了下筷身,淡道,“好些了罷?”


    “你等會去看看她。”謝慧齊未正麵回答。


    “我等會一道隨去。”謝晉平接過了家姐遞來的筷子。


    謝慧齊朝弟弟笑了笑。


    齊國公天天都來長樂宮,但也僅是跟夫人見見,不是次次都看女兒。


    小十天裏,他也隻有在當初陪國公夫人進宮的時候見過女兒一次。


    聽了夫人的回答他未說好,也沒說不好,垂眼動起了筷子。


    謝晉平快一步把湯麵喝完,接過茶水漱了口,剛要說話,就聽到了外麵說皇上來了的聲音,隨即他回頭,看到家姐平靜地朝宮門那邊看去,眼睛甚至是漠然的,他就又看向了他姐夫。


    夫妻倆現在神色是一樣的,哪怕是眼神也是一模一樣,這時候的倆個人就像是同一個人,冷靜自持,無人能猜他們心中喜怒。


    **


    齊奚醒來沒多久就聽到外麵說皇上來了,還沒等她想什麽,動靜就往她這邊來了,她胸口頓時木木地疼,等門推開,他來了身邊一蹲下握了她的手,她頓時就愁苦了起來,“怎麽就進來了?”


    “我就看兩眼,這就走。”


    “阿父舅舅都來了。”


    “嗯,說是在涼閣,我這就去。”


    齊奚靜默了一會,見他不動,忍不住催促,“去啊。”


    平哀帝看著她的臉沒放,見到了人反倒動不了了,輕聲道,“你臉色好多了。”


    齊奚無奈,“知道了,趕快去見罷。”


    他不去,人都要來跟他見禮了。


    他們所做的錯事已是夠多的了……


    平哀帝見她著急起了身,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快步回到她身邊,低下頭在她的唇邊輕觸了一睛,這次才頭也不回地快步去了。


    齊奚在他身後怔忡了片刻,無奈地笑了。


    這廂饒是平哀帝快步,也還是在半途見著了齊國公夫婦與謝將軍,見他們見禮,他忙上前扶了國公夫人起來,朝齊國公與謝將軍道,“聽說你們過來看奚兒,朕就過來了,今日朕上午就不去太和殿了,中午伯父與舅舅就陪朕一道用膳罷?午後一道回太和殿,朕也有些事與你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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