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夫人一陣陣後怕,自喃,“我以前也沒這般糊塗。”


    “娘,如今我們身邊的人多了,我們得自己沉得住氣,人心易變,如今我們家是走出來了,但我們家這口子開了,來要東西的人就多了……”林玲握著母親的手輕聲道,“我們自己不穩住,很易被他們帶偏的。”


    “你兄長也這般跟我說,”林夫人喃喃,心神很是不穩,“我,我……”


    “我隻是想幫你們,”林夫人頹然道,低著頭喃喃,“他們家那麽多的人,我們家才幾個?家中的家將屬臣,也是手指都數得過來,這麽多年你父親的孤臣當得太苦了。”


    她跟那麽多的人來往,不過也是想讓元帥府也跟國公府一樣,被眾多人包圍著,沒理由國公爺府有的,她家為國打了數十仗的元帥府沒有。


    她也是想讓國公府不輕看他們元帥府,不輕看女兒。


    林玲聽了母親的話一愣,隨即她很快把這點失態掩飾了過去,安撫母親道,“阿娘,阿父阿兄都是心中有成算的,您也無需多想,有時候事聽他們的就是。”


    林夫人心神不寧地點了點頭。


    等母親走了,林玲坐在太師椅上許久都未起身,等到外麵的人來報說有管家娘子求見,她這才回過神來。


    她娘,不是覺得君王有負於元帥府罷?更不是想跟國公府一決高低罷?


    林玲想著心中一陣陣的發冷,決定在走之前,一定要找父兄談一談,不能再任母親這般下去了。


    “少夫人……”


    人一叫,林玲後背下意識一凝,嘴邊也露出了淺笑,看向了門。


    **


    國公府大宴沒有舞伎,但樂師卻是請足了的,齊國公府以前本是真正的鍾鳴鼎食之家,後來落敗廢了這些縱樂的規矩,但齊國公本是雅致之人,遂以前在老國公下當過差的那幾個樂師後來有事求到他身上來他便也幫了,還幫人振了家門,這些年間,他扶持的那幾個樂師現在自成兩派,在民間也是頗有些名聲。


    那幾個樂師風雨這般多年,後來也因一些恩怨成了對峙的不同的兩派人,現下兩派人為報當年齊國公救命之恩,也皆都來了國公府,但因有恩怨在中間,兩方人馬也是卯足了勁互別苗頭,那樂聲一派比一派奏得悅耳動人。


    國公府還有另兩支樂師,一支是皇帝賞的宮中樂師,一支是歸幾朝前某禮官的後代子孫所有,雖家道中落,但這家子隻要是出來奏樂的,個個堪稱是大師。


    這宮廷樂師和祖傳的樂師一看那兩家敲鍾的手都揮成了涮子手,也是暗暗使勁,不想被這遠道而來的兩支京外樂師搶了風頭去。


    他們競技,在場的人就耳朵有福了,自午歇後的小宴一開,吟詩作畫,寫詞賦歌的當朝各大人和各大才子就把他們紛紛包圍住了,樂師們也就演奏得更賣力了些。


    等到皇帝也來湊這個熱鬧,還添了賞賜作彩頭,更是群情激憤,如若不是身邊人太多,舒展不開身子,有那喝多了的奇才都想趴地長伏,作詩作賦稱頌皇帝了。


    前院真是很是熱鬧,那豪邁的大笑聲和拍掌聲把中院那些離得他們比較近的小姑娘們逗得芳心亂跳,莫名的心慌,腳步卻更往前院走了,如若不是身邊還有母親和得力的貼身奴仆拉著,有人都要紅著臉惦著腳尖往前院一探究竟了。


    因著國公府打理得最好的花園就在中院,鮮豔明亮的中院因著好看的小姑娘們更是春意盎然,她們的紅眼蛋和明亮的雙眼讓人看不知所以然的人看了都覺雙頰徘紅。


    國公府後院這時本家的人來說要請留在國公夫人這裏的小公子和小小姐出去,謝慧齊還沒怎麽作想,以為是不想過於煩擾她了,等到下人來報說有位抱著小小姐在花園玩耍的小姐跟逛花園的書生搭上了話,她也是失笑不已。


    因著武場就在中院的東方,中院也是要開了。


    女兒一直守在自己身邊,前麵的動靜謝慧齊不太清楚,但也是能從下仆嘴裏得知半分的,她知前麵熱鬧,便問齊奚,“就不想去看看?”


    國公府今天這麽大的場麵,別說京中人,就是自家人也是難得見一次的。


    “不去。”齊奚笑著搖頭。


    今日連母親都沒出去,是讓大嫂露臉的,母親私下把大局掌握了,把表麵上的事都交給了大嫂去處置,外人能肉眼見到的都是嫂嫂的厲害,所以嫂嫂就是離開京城,也還是會被人津津樂道許久,名聲也還是在的。


    她若是還是以前國公府的二小姐,那是搶不了大嫂什麽風頭的,但現在她久深宮,也是諸家秘而不宣的事,她一出去,未必搶得了嫂嫂的風光,但至少也還是要搶去一小半的。


    母親本意就是想成全嫂子,齊奚也就不打算出去占那點風頭了。


    齊奚回答得很斷然,謝慧齊摸摸靠在身上的女兒的耳朵,微微一笑。


    不過,沒一會,小葉公公又來了。


    這次齊二小姐是陪在母親身邊的,小葉公公來見她也是要見到國公夫人的。


    與那些頭次見到柔美的國公夫人就心生好感的人不同,小葉公公打頭一次見到國公夫人腿肚子就不由自主地哆嗦,現下國公夫人見到了,便連皇帝都不怕的二小姐也在,一次見了在他心中頂頂厲害的兩頭母老虎,小葉公公說話的時候牙齒都打顫,“稟國……國國國夫……”


    那國公夫人的國字都道了四個了,夫人的人就是出不了口。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她,就是小孩子見了她的也有躲著的,但這見過她多次的小公公還是老樣子,甚至比上次還緊張,謝慧齊心道這小公公怕是聽她是山怪精轉世來的話本聽多了,才怕她怕得如此厲害,她心忖著,臉上卻更是笑意吟吟地看著小公公,想安撫這小公公,哪料她笑得越是隨和,小葉公公的牙齒就越是抖得厲害了,一臉的我怕得想哭。


    齊奚也是奇了,揚了揚眉,“小葉子,怎地了?”


    小葉公公心頭怕,眼睛酸,鼻涕泡都吹出來了……


    這一吹,更是把自己嚇得半死。


    還是他身後跟著的老尚宮這時往前一步,沉聲道,“稟國公夫人,二小姐,皇上喝了幾杯薄酒,猜謎贏了一枚國公爺充作彩頭的玉佩,說讓您去拿。”


    小葉子一擦鼻涕,幹脆下跪磕了頭,不看人話也利索了,“二小姐,皇上似是有點醉了,到處找您。”


    “喝了多少?”齊奚慢慢坐直了身。


    “五……五六杯,奴婢沒用,奴婢沒攔住。”小葉公公今日是喬裝成侍衛來的,這時候小公公佝僂著身體趴在地上,忻朝霸氣威武的侍衛服都撐不起他幾分神氣了。


    這些事,齊奚是先前都吩咐好了的,但皇上要是不聽話,非要喝,身邊人確也是管不住,齊奚也知怪不了小葉公公,搖搖頭道,“還想見我。”


    “尚宮婆婆,”齊奚轉身那個沉默寡言的老宮女,與她道,“你現下去帶皇上歇會,給他喂點解酒湯。”


    “老奴也說了,說了您會生氣的,但皇上似是連國公爺都……”老尚宮低頭回道,“嘴裏就一個勁地叫您。”


    “但都擋著了,”小葉公公頭未抬,飛快地補了一句,“您放心,皇上叫得小聲,下麵的人也聽不到。”


    齊奚笑了起來,隻是笑容有點冷,她身邊與她一同長大的的貼身侍女碧鳥,阿苗此時都不敢瞄她了。


    “把皇上請到後院來罷,跟國公爺說說,讓他一塊也回來,就跟國公爺說我想見他了,他會想法子帶皇上來的。”謝慧齊這時開了口。


    她想也知道這是皇上在找著法子要來後院。


    小葉公公簡直感激涕零,國公夫人話一落,這時就完全不結巴了的小葉公公就磕頭感激道,“多謝國公夫人慈悲,奴婢這就去傳話。”


    聽國公夫人的令,打算去傳話的紅姑都有些無奈地看著這個小公公了。


    倒確實機靈。


    “也不結巴呀?”就在小葉公公恭敬地躬著身退到門邊,轉身快要邁出門檻之際,國公夫人的聲音悠悠地在他耳邊響起,“許是我長得太怪了,嚇壞了小葉公公?”


    小葉公公當下腳步一個停頓,一頭栽在了門外,“咚”地一聲後,院子裏的蟲子都靜了——小葉公公羞憤得眼淚差點噴湧而出。


    國公夫人果然好壞。


    **


    倔強不哭的小葉公公強忍著眼淚走後,齊奚無奈地看向母親。


    謝慧齊當下也小聲地哎喲了一聲,甚是可惜,“以後可就更不敢見我了。”


    齊奚都不知當哭還是當笑,“阿娘……”


    “活靈活氣的,也是有趣。”謝慧齊轉而道。


    “膽子是小了點,但做事還是周全的,葉公公選他,一是他機靈,二是他這人罷懂得感恩,老公公說用人也無需太聰明的,心裏有主子就好,”齊奚這時候往母親身邊湊了點,聲音近乎耳語,“他是為皇上擋過幾次災的,除了皇上葉公公與他,還有一個我,誰都不知道,他也沒想著邀過功,跑腿跑得比誰都勤,有時我都憐惜他。”


    謝慧齊就更可惜了,訝異道,“那我還真是得罪他了。”


    齊奚笑歎了口氣,又低聲指道,“您看,他說得可憐,我本不想讓皇上來的,現下也得迎他了。”


    謝慧齊一琢磨,還真是如此,別說這小葉公公先前說話還結巴,為著皇上說話起來一個字都不帶頓的。


    前院皇帝也是得償所願,哪怕國公爺連正眼都不想看他,他還是歡歡喜喜的來了,一見到後院的母女倆,他都來不及扶向他請安的國公夫人,而是先把二小姐扶了起來,把玉佩往她手裏塞,“給你,你收好,我贏的。”


    皇帝說話的時候嘴裏還往外噴著酒氣,氣息是熱的,連臉都是紅的,臉上是止也止不住的笑,眼睛又因酒意還泛著幾分水光,當真是喝醉了酒的謫仙下凡也不過如此了。


    “你收啊,”見二小姐不動,盯著她手的皇帝推她的手,催促道,“趕緊收起來,好不容易得的,你阿父還不歡喜呢。”


    正主正在他身邊冷著臉呢,齊奚這下是知道他是真醉了,刹那間腦子都疼了,可皇帝這時根本管不了別的,一見著人,本來強撐著幾分清明的神誌也散了,他放任自己糊裏糊塗,見她不收好,連忙把她的手合手包了附住,把頭靠過頭抵著她的小腦袋,還歎道,“可把我給為難著了,差點用搶的,你就放心好了,你阿父的好東西我都給你得來。”


    他說話間齊奚被他嘴裏的酒氣給薰糊塗了,一時沒攔了他的嘴,等他把話說完,他是抱著她的腰舒舒服服地靠著了,她卻隻能欲哭無淚,戰戰兢兢地朝她黑著臉的親父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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