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王說過幾天帶他王妃過來,其實他也沒有那麽不情願,他之前不怎麽了解他這四皇嫂,見過幾次,其實她狡猾歸狡猾,但心裏手著分寸。


    一個人的心能有個尺度,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


    而且他現在已經接手了工部的一些事情,接下來,戶部也要歸他監管,這是他想做的事,自然不可能真去哪個封地當個閑散王爺。


    帶兵帶仗也隻想想,他連皇子曆來有的軍營曆練都未曾有過,見的最多的,還是宮裏的禁衛軍操練,那些人還大都是他四皇兄的兵。


    開王再沒腦子,也知道順勢而為有多重要,根本沒想跟他四皇嫂對著幹。


    開王這人,可能年紀小,性子還挺活潑,說話也輕快,明明他還不想馬上帶王妃來,還鄭重跟柳貞吉說這幾天他定會挑個良辰吉日帶他的小王妃來見太子妃。


    這就是會說話的人了,順了自己的心,還讓別人挺高高興興地接受了。


    柳貞吉再急著見人,也確實是沒法駁他的意,笑眯眯點了頭。


    她知道開王狡猾狡猾的,但真心不討厭開王那個聰明勁,這能如自己的意還讓對方也不難過的交際高手,放哪個年頭,都會討人喜歡。


    這可是種本事。


    **


    內宮的事,太子根本不管,前朝天天給他找事做,他天天發飆都來不及,怎麽可能關心後宮之事。


    即便是周文帝氣得兩天都沒用膳,他也沒去看人一眼。


    等人來提醒,他還幸災樂禍,就差沒讓內務宮備著喪事要用的紙人了。


    太子對皇帝的那點父子之情,這些年也磨沒了,在朝廷上對皇帝的那些尊崇,不過也是表麵功夫,有時候被帝後屠宰時沒反應過來,因血緣這種天性上的牽畔與在意,心口也會跟插刀子的疼,但轉眼也能不拿這個堵自己的心。


    說到底,早麻木了,沒有釋懷,但早已不在意,帝後再如何,也就不可能真正傷害到他。


    他不管皇帝怎麽想,但柳貞吉得管。


    回頭跟帝後請安,她就盡量婉轉地解釋,“李家根枝沒以前深了,再用李家長子,也是對士子書生實行懷柔。”


    柳貞吉就差明說她丈夫這樣幹,就是騙大家再入他的夥。


    李家被收拾得這麽慘還有回轉之地,大家也就不會有那麽怕他了。


    這是多好的形象工程。


    皇帝應該懂的嘛。


    “他是想再把世家養起來吧?”周文帝都懶得管不跟女人談政事的忌諱了,腦袋長蛆的不來,內閣那些他的人,他暫時也不想見,還不到見的時候,就隻好跟不怕死,敢摔他清光杯的兒媳耍幾句嘴皮子。


    “哪兒啊,”柳貞吉這陣子隔兩天過來一趟就跟皇帝聊聊,聊的次數多了,皇帝也願意跟她說話,所以她這嘴皮上下一碰,可利索了,“這不,他不也是學您的,不跟臣子死磕嘛。”


    要說古往今來,當皇帝是難事,當臣子,也沒幾個善茬。


    讀書人讀成傻子的,畢竟少,腦子轉不過彎來的書呆子往往都成不了大官,腦子活的才能成得了大官,與皇帝作得了對。


    像她所學過的曆史中,明朝中後朝,臣子們可能是閑得發慌沒事幹,專愛跟皇帝作對,士大夫臣子階層以與跟皇帝作對為榮,形成風氣後,此風就延續了好長的一段曆史時期……


    哪個倒黴催的皇帝遇上這麽些個臣子,都得被氣死。


    柳貞吉也是覺得還是別把天下讀書人全得罪了的好,免得他們擰成了一股繩,專跟上位者對著幹,那才叫得不償失。


    李家這步棋,她覺得她丈夫走得蠻正確的嘛。


    難得他還不在意李家幾次三翻想刺殺他的罪呢。


    這心懷寬廣的仁名一出去,可比他大赦天下管用得多。


    皇帝幹嘛不待見?


    “不死磕?”周文帝眼睛瞎了,心眼可沒瞎,挑高了眉就箭指中心,“不死磕有得是辦法,他多要幾個臣子家的小姐,這朝廷不就是他的?”


    柳貞吉也不怕他這一套,很直接道,“然後多年後,他就跟您似的,再把這幾家殺光光,再把我得罪光光,孤家寡人一輩子,您就能在地底下給他多翹幾個大拇指了?”


    她這話,把周文帝堵得半晌都沒說話。


    不遠處,正喝著藥的萬皇後被嘴裏的藥汁給嗆住,咳了好幾聲。


    柳貞吉回頭看翩虹拍著她的背,也沒說什麽,轉過頭來繼續跟周文帝親切友好地聊天,“我看他現在這樣就挺好,前殿事前殿畢嘛,是個男人就自個兒把自己的事給解決了,拖到內宮給自個兒的女人找麻煩這叫什麽事?您說是不是,父皇?”


    這下不止萬皇後咳嗽了,翩虹姑姑也沒忍住,幹咳了一聲。


    一生就是這麽幹,不像個男人的皇帝被她的話刺激得半晌都沒說話,葉蘇公公都要哭了,沒忍住,站在皇帝後麵的可憐公公悄悄給他們太子妃跪下了。


    太子妃,您這嘴就收著點吧,您再多說幾句,陛下能被您給氣死。


    太子妃自從再次成了太子妃後就跟吃了熊膽似的,往日想不到從她嘴裏能出來的話,她現在說得特別的順溜,皇帝不答她的話,她還又主動地道,“再說了,有您鎮著呢,都知道您不喜歡李家,李大人還不得收著尾巴做人啊?”


    周文帝聽了這句話,半晌沒明白,這是在誇他還是在損他。


    完了沒想出來,指指門,示意她趕緊滾。


    太子妃隻是來請安的,嘮磕隻是順便,一看皇帝不留她,起身福個腰,高高興興輕脆地道,“那兒媳走了,回頭再來給您和皇後請安了諾。”


    說完,也沒留,小步快速地挪著,沒一會就出了鳳宮。


    她也是真怕走得晚了,會被皇帝打死。


    柳貞吉刺激皇帝刺激得不亦樂乎,也不是真吞了熊心豹子膽,不管皇帝明不明白,她得替她丈夫解釋一番,再則,把怒火轉移到自個兒身上一點,省得皇帝老閑著,盡想前朝的事。


    因周文帝唯人善用,有十來個國之棟梁還是坐在原來的主要位置巍然不動,動他們的話,按太子跟她的原話說,隻一個月,周朝的農業和稅賦就得亂套。


    用絕對實力說話的人就是不一樣,他無可取代,你就是拿他沒辦法。


    而這十來個人,都是周文帝一手提拔上來的,是周文帝的忠實擁泵……


    所以,哪怕皇帝不上朝,這個國家,說到底,其實還是他的國家。


    為了這些個人不添亂,柳貞吉也是盡力穩住皇帝,什麽事都帶上皇後,給他和皇後盡量找事做。


    有皇後分他的心,也就能讓太子好好順前朝的事,盡力在皇帝有特別的想法之前,站穩腳跟。


    這廂柳貞吉回了武才宮,把內務府呈上來的一些用度看完,就聽說皇帝想跟皇後去外麵曬太陽,皇後好一陣沒答理她的報信後,嘴角揚起了點笑。


    笑罷,又輕歎了口氣。


    皇後的身體,如她所說,沒幾個日子了。


    她是利用了皇後,也但願,能把這老人的心結打開一些,就當是她的補償了。


    她做事,總歸是沒法真正絕情絕義的。


    **


    正月過後,皇宮的冷宮裏,內務府的牢獄裏,無聲無息地死了幾個人。


    外麵的人,誰也不知道。


    隻宮裏動手的幾個人,和那能知情的幾個人知情。


    那天晚上,周文帝難得沒有早早隨萬皇後上床,他坐在書房,直坐到了半夜。


    葉蘇公公是後半夜才回的鳳宮,他去了書房,要扶周文帝回床歇息。


    周文帝走出門,一陣冷風吹來,陰惻得他連骨頭都發疼。


    “葉蘇,朕還有幾個孩子來著?”皇帝突然問。


    “很多呢,奴婢數不過來。”葉蘇公公輕聲答。


    皇帝笑了,“是啊,很多。”


    說罷他張開眼,那無神的眼睛竟是血紅一遍。


    太子死了。


    他的又一個兒子沒了。


    皇帝說不出自己是傷心,還是不傷心。


    這夜,他沒有回鳳宮的寢宮,而是讓葉蘇扶了他,去了以前的東宮。


    太子這時候也沒睡著,他在德宏宮的書房裏,正在跟他的丞相商量春闈之事。


    聽到皇帝去了東宮,他僅眉頭一揚。


    等談完事,天快要破晚。


    他讓丞相去德宏宮那邊安置閣老的殿裏休息,不用回去,眯會眼就去上朝。


    他則丞相走後,站起身看著外頭破曉的天空,慢慢朝東宮走去。


    半路,他遇上了要回鳳宮的皇帝。


    “太子來了。”葉蘇公公輕聲說罷,就退到了一步。


    太子慢慢朝皇帝走去,直接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早已比周文帝還要高半個頭,可是這是他頭一次,站在周文帝的麵前,直起腰,平視著他。


    “您該回了。”太子在皇帝那張疲倦的臉上,沒有看到以往常出現在這個帝王臉上的笑容。


    即便是假笑也沒有。


    他的臉上,除了疲倦,還是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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