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見?”


    “兒臣在想。”


    周文帝看著比過去還沒一句真話給他的四子,搖了下頭,“你看著辦。”


    說罷,他這次直接看進周容浚的眼裏,“這次回京,你到底意欲為何?”


    周容浚回視他,久久,他移開眼睛,淡道,“一是讓您放心,二是收拾收拾下京裏的動靜,免得兒臣在西北為國盡力,背後還一堆放暗箭的。”


    “讓朕放心?”周文帝笑了。


    “兒臣可在西北,為您盡一輩子的忠。”


    這次換周文帝久久不語。


    隨後,他笑了,“記住你所說的。”


    既然他說都說出來了,那麽,最好做到。


    “下去吧。”


    “是。”


    周容浚走到門口的時候,周文帝又開了口,“朕未曾擔心過你,朕登基要二十年了,再多,也不可能多過這二十年……”


    說到這,他就沒說了。


    周容浚等了等,沒等到話,回過身一躬身,就又轉身走了。


    他沒有不耐煩,所以他連太子都不當。


    他不可能跟他父皇鬥,這種事,還是交給他的太子弟弟去做的好。


    **


    周容浚讓人領了李相到了武才宮。


    “老朽見過王爺。”


    見到周容浚,李相先行了禮。


    他現在無官職在身,這自稱倒也謙虛。


    “坐。”周容浚揮袖,先行坐下。


    “謝王爺。”


    “有話就說,”周容浚坐下後,看向李相,神情冷峻。


    “打擾王爺了。”李相臉上有著淡笑。


    他其實跟周容浚十年前看過的那個李相一點差別也沒有,現在滿朝文武,隻要是老臣,誰臉上都添了十年歲月的痕跡,唯獨他沒有。


    這個老李相的身上,無一不是傳奇。


    他受他那些學生,書生的追隨,也並不是不無道理。


    周容浚勾了下嘴角,一臉似笑非笑。


    李相見他不語,頓了下,知道現在的獅王更是比以前老練,以前他都不曾沉不住氣過,現在城府更深,想來也不可能失常,還是先開了口,道,“老朽如說是來跟王爺講知的,不知王爺信還是不信?”


    周容浚嘴角更是往上翹,他敲了敲桌麵,嘴邊是止也不止不住的笑,“你說本王信不信?”


    李相神色未變,但輕歎了口氣。


    那聲音悠悠,藏了不知多少的無可奈何。


    “李大人啊……”周容浚還是稱呼了他一聲大人,拿過桌上果盤中的梨往上空拋了拋,然後一把抓住,手掌一握。


    他把捏碎了的梨拋到桌上,接過了蘇公公拿過來的帕子擦手上的梨汁,與李相道,“我聽說,你家在我離開西北的這小兩年間,出去了不少人了。”


    出去了的那些人,天南地北都散了去,當縣官的有,甚至還有當師爺跑腿的,更甚者,居然還有人去了海外。


    “李大人可真會做人……”要是李家滅門,這人抓都不好抓。


    對上周容浚那一臉根本不算笑的笑意,李相沉默了下來。


    他是做了保本的安排。


    但看獅王的樣子,看來他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


    “比不上王爺。”這次,李相的神色鬆動了一下,撫了撫須,吐了口長長氣出來後,道,“如若我李家投誠,不知王爺要怎樣才信?錢保豐如何?”


    周容浚“哈哈”笑出聲來。


    這李相,可真夠有意思。


    他還沒開口,他就先提出來了。


    真讓人心動,難怪麗妃明王都死了,他就是皇帝眼中的釘,心口的刺,還是能保住搖搖欲墜的李家。


    僅知了兩聲,周容浚就止了笑,“他在哪?”


    “暫時不見了。”李相頓了頓說。


    周容浚又滿臉譏俏。


    “他先前與我孫女交好。”


    “嗬。”周容浚頓了一下,又大笑了起來,這次他笑了好一會,才與李相道,“李大人啊,別告訴本王,他交好的那一位李家小姐,就是吊死在我母後宮門前的那人吧?”


    “確實是。”李相淡道。


    他真是坐得住,也什麽話都敢說。


    周容浚看著李相,他是坐過內閣的人,李相當時身為丞相乃內閣之首,但那時候看著運籌帷幄的李相,可還真沒這麽會語出驚人。


    “死的死了,不見的不見了,”周容浚笑看著李相,眼睛裏一點笑意也無,冰冷至極,“李大人是這麽來跟我投誠的?”


    “老朽如若交出錢保豐呢?”李相看著眼前突然咄咄逼人的獅王,眼睛往內縮了縮。


    獅王的氣勢,比之前更噬人了,殺氣竟收放自如。


    想起之前他在他王妃柳氏大病之間的沉得住氣,李老頭的心越發的沉了。


    這人,怎麽僅短短一兩年的時日,就變得這麽可怕?


    以後的招數,怕也是不太好辦了。


    怎麽對付他,還是得重整一下計策了。


    “等人把人帶到本王麵前的時候,那時候再來談吧。”周容浚說到這,把他坐下後就掀開的蓋合上,讓人送客。


    “李大人,請。”蘇公公已經上前來。


    “如王爺之言。”李相從善如流站起身來。


    “李大人……”在李相提步要走的時候,周容浚抬了抬眼皮,看向李相,“本王在明王走的那夜,去過他的牢房一趟,與他說過幾句話……”


    李相看了他一眼,停了步,躬□子,沒有說話。


    “李大人想知道他跟我說什麽了嗎?”


    李相沒說話。


    “他說,總有一天,本王會得報應。”


    周容浚悠悠地道,“本王一直在想,本王的報應,在哪?本王想來想去,都不知道,李大人何不幫本王想想?”


    即便是這皇城外的黃口小兒,都知道李家有朝一日得勢,定會替死去的麗妃明王報仇,李相居然想靠著三言兩語來向他投誠?


    鬼都不信的事。


    李相要裝傻,他就費勁提醒一下,明王是怎麽死的。


    “我記得明王生前,李相很是疼愛他?”


    李相雙手相握,眼睛直盯著地上,沒有抬腰。


    “退下去。”差不多點到為止,周容浚沒再說了,揮了揮手。


    “李大人。”蘇公公就又領了人走。


    李相躬著身,貓著腰,走出了武才宮。


    走出好遠,他握了握發疼的胸口,穩了好一會,才繼續抬步往前走。


    宮人看到,快步回去報了信。


    周容浚聽了冷冷地輕哼了一聲。


    這老匹夫,也沒那麽能裝。


    偏他做這麽誠心誠意,還真是能忍。


    “王爺,”蘇公公輕聲道,“錢家那事,皇上那怕是……”


    西域的事還剛開始,錢保豐可沒那麽容易死。


    西域,皇上可完全無意交給他們家王爺。


    “你是想說,即便李家把錢保豐交給我,我也不能拿他怎麽辦?”周容浚看向蘇公公,“還是想說,人是皇上藏起來的?”


    蘇公公閉了嘴。


    他們家王爺,看來想得比他們還多。


    周容浚也懶得多看蘇公公一眼,說完話之後臉就冷了下來了。


    他實在不喜歡錢保豐。


    錢保豐能從他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這種事,真是對他西北王莫大的嘲諷。


    也難怪他父王還是沒把他怎麽放在眼裏,覺得他羽翼未豐,也就覺得,他就是親自下令弄死他王妃,他這當兒子的最終也不能怎樣。


    他還是不夠強大。


    周容浚這時想起了他王妃的臉,每當這個需要選擇的時候,她總是會笑著說再忍忍……


    再忍忍?要忍到何年何月去?


    **


    周容浚回宮,隻見了言王周行言兩次。


    第三次,他從內務府帶出了被皇帝勒令麵壁思過的時周行言,帶他去給廢太子上香。


    這次見周容浚,周行言有些冷淡。


    尤其給廢太子上完香後,他甚至都有些不敢麵對周容浚的臉。


    “四皇兄,”在周容浚吩咐宮人帶他回武才宮洗漱之時,周行言動了動嘴,叫了周容浚一聲,等周容浚朝他直視而來,他無處可逃,勉強一笑,道,“我有話想跟您說。”


    他這一路,避他如蛇蠍,周容浚哪能不懂他之意,手一揮,他身邊的武將內侍都退出了身邊。


    “說。”


    “四皇兄。”


    言王又叫了一聲,之後就是久久的沉默。


    半晌,他道,“我還是回王府吧。”


    連話都不敢說了?


    周容浚瞥了不敢看他的人一眼,“別窩囊,像個男人。”


    這常訓他的話令周行言眉頭一皺,頭終於抬了起來。


    “皇兄……”


    周容浚冷冷地看著他。


    “皇兄,我想過一段時日,想尋個地方,過點……”周行言困難地蠕了蠕嘴,在他皇兄冰冷的視線裏把話說了出來,“過點安靜日子。”


    “你覺得你現在的日子不安靜?”


    周行言勉強一笑,“不是,是我覺得我不太適合。”


    而且欠他皇兄的,他已經還了。


    他皇嫂不喜歡他,皇兄幫著她冷落他,他再呆下去,又有何用?


    兄弟娶了妻子,就會不一樣的,以前周行言覺得這話荒唐得很,可這話聽得多了的現在,他也就信了這話。


    這次是他立了功,所以他皇兄還會見見他,可下次呢?如果他沒那麽有用了,或者再做錯點事,下一個躺在靈堂裏的,會不會是他?


    絕對會是他的。


    周行言知道他皇兄要是冷酷起來,有多殘酷。


    他連愛他愛得瘋了的司飛都能辱殺,還有什麽是他做不出的?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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