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森林之旅就這樣結束了。


    戴雅還沒來得及發問關於他們怎樣離開, 就看到諾蘭似乎摸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轉眼間周圍天翻地覆,夜色籠罩的密林化作營帳林立的駐地。


    他們又站在了那個聖騎士營地裏的祭壇上, 腳下是盈光閃爍的傳送陣。


    祭壇階梯兩側守衛的聖騎士們抬頭,他們見怪不怪地俯身行禮。


    諾蘭微笑著請他們為傳送陣定位到帝都總殿, 白色光柱很快升騰而起,將兩人的身影吞沒。


    傳送結束後,戴雅用了幾秒時間壓下反胃感,再次感謝他願意帶自己去迷霧森林練懲戒,“……你是不是要回聖城了?”


    陰雲散去, 暗藍的天幕中高懸一輪彎月,暖黃的路燈傾瀉出光暈, 流光與月華層層相疊, 溫柔地蔓上總殿鋪著平整石磚的地麵。


    他們站在神殿門口告別。


    金發男人不置可否地看著她,一側的暖色燈輝落在英俊的臉容上,勾勒出邊界明晰的陰影,“不久之後你應該也要去聖城了。”


    “……因為紅衣大主教的選舉要開始了嗎?”


    那樣的話,謝伊恐怕會帶著他的學生們一起去一趟聖城。


    那應該也不遠了。


    戴雅心滿意足地與他告別,跑回祈願塔的寢室,拿走了木精靈姐弟掛在門上的禮品盒。


    幸好這裏的鄰居們都很有素質,不會亂拿別人的東西。


    “……”


    她回到房間裏心情複雜地讀完了信。


    青瑩和青樾一人寫了一半, 他們也許並不經常用人類通用語寫信,因此還有一點可愛的語法小錯誤,不過這封信並不長,而且還附帶了小禮物。


    一本魔法日記。


    尺寸並不大的深色厚皮日記本, 書背上蔓延著閃亮的燙金魔紋,裏麵的所有紙張都一片空白。


    戴雅在商店裏也見過這個東西,這種魔法日記本和雙麵鏡類似,都是一對一對賣的,買來以後朋友或者情侶人手一個,在紙上寫字時,另一本日記上也會浮現出同樣的字跡。


    缺點是如果一本日記所有紙頁都寫滿,就要買新的了。


    這樣有空間魔法的道具價格昂貴,不比雙麵鏡便宜多少,還是消耗品,再加上隻能通過文字交流,因此更多人倒是願意買鏡子。


    ——雖然戴雅也見過不少在課堂上用日記和男女朋友聊天的。


    她推開堆得亂七八糟的卷軸和書籍,坐到桌前拿過筆蘸了點墨水,對著攤開的紙頁遲遲下不去手。


    寫點什麽呢?


    戴雅咬了一會兒筆杆,然後開始埋頭狂寫。


    ——畢竟夜裏還要去便宜表哥的私宅地下室裏挨打呢。


    寫完後她睡了一覺,醒來時也沒發現日記上有回複,大概姐弟倆還在趕路或者暫時沒時間,於是戴雅就放心地傳送走了。


    帝都上城區依然一片燈火輝煌。


    淩旭的私宅距離總殿並不算遠,這裏向來比較安靜,周圍遠近的幾個鄰居也鮮少吵鬧,顯然劍尊閣下挑房的時候用了心。


    帝都四季溫和,冬季也沒有嚴寒,往日淩旭都是在花園裏等她。


    戴雅今天來早了一點,她從玻璃花房裏走出來,傭人們都回家歇著了,庭院裏一片安靜,魔法籠罩的花圃一片姹紫嫣然,鮮豔的玫瑰在冬日的夜風裏搖曳,起伏的花影投落在地麵上,輕微地晃動著。


    一陣怪異的感覺猛然襲上脊背。


    戴雅剛走過花叢,腳步倏然一頓,劍氣灌注雙腿提氣後躍。


    ……


    淩家的府邸中一片肅殺。


    公爵閣下去皇宮赴宴了,傭人們站在走廊裏,聽著大廳裏兩位少爺和小姐吵得天翻地覆,不斷傳來東西被摔爛的聲音,還有犬類的吠叫和低沉的咆哮。


    瓷器茶具摔在牆上,紅木桌椅被灌注劍氣而四分五裂,甚至窗戶都被打碎了。


    傭人當中沒有厲害的戰士,自然聽不清裏麵在吵什麽,隻能麵麵相覷,暗自搖頭——


    能讓兩位少爺和小小姐吵得一塌糊塗,恐怕也隻有後者的婚事了。


    淩旭臉色冷淡地坐在上首,眼神陰沉,“老三,你太不懂事了。”


    桃子本來窩在他腿邊,此時卻感應到夥伴糟糕到極點的心情,她知道這憤怒來自於誰,因此衝著淩曦也沒有好臉色,不斷地狂叫著。


    淩曦本來也坐著,但吵著吵著就站了起來,現在,她手裏死死捏著有教廷徽記的通緝令,還有一張長長的報告散落在腳邊。


    她本來還想辯駁,然而瞥見通緝令上的魔法影像,頓時低頭死死咬著嘴唇不說話。


    “曦曦。”


    淩陽歎了口氣,他的脾氣算是三人中最好的,此刻也吵累了,看到妹妹的樣子有些不忍。


    “你認識這個暗精靈對吧?這是前暗精靈王室的衛隊長,往日裏你總覺得我和大哥手上人命太多,但是這家夥——你知道他們被清剿前,有多少無辜的旅客商隊命喪陰影山脈?”


    桃子在不滿地昂首吠叫,周圍一片混亂,因此淩陽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斷斷續續。


    不過這種場景裏誰也笑不出來。


    淩曦深吸一口氣,“我知道。”


    “我知道你們倆和她不一樣,”少女吸了吸鼻子,“我都知道。”


    淩旭冷哼一聲,“你知不知道他們倆半夜潛入教廷總殿——沒被抓住也就算了,但這個該死的暗精靈被一隊聖騎士看到了臉,現在她的通緝令傳遍整個京畿地區。”


    他一開口,桃子恢複了乖巧的坐姿,也不再吠叫。


    大狗歪了歪腦袋,可能是對這番談話不感興趣,淩旭眼睛盯著妹妹,手上動作不停,將茶幾上的甜點盤推了推。


    桃子頓時低頭去吃盤子上的甜食,蒲公英般的大尾巴在身後晃了晃去。


    “你既然知道她——”


    淩陽再次歎息,“那你應該也知道那夜除了她還有誰吧?她既然是王室的奴隸,她的主人們都死光了,米蘿公主被關在聖城也分|身無術,那麽是誰解開了這個衛隊長身上的封印?!她隻是去倉庫偷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卷軸,另一個人卻潛入了塔頂的收藏室,那裏麵有我們家獻上的遺跡地圖殘片。”


    淩曦的臉色越來越糟糕。


    “曦曦,關於地圖,除了父親、大哥和我,就隻有你知道,你還向誰說過嗎?”


    淩曦抿了抿嘴,她開口時聲音有些嘶啞,顯然剛剛哭過,“也許那人不是為了地圖去的呢?”


    房間裏轟然爆發出一陣恐怖的威壓。


    狂亂的氣流瞬間席卷而出,將玻璃窗撞得哐哐作響,很快一扇扇花窗不堪重負地裂開,晶亮的碎片墜落在地麵上,反射出冰冷的月光和燈輝。


    淩旭眼神冷漠地盯著她,清冽的藍眼睛中充滿了諷刺,“事到如今,你竟然還這麽——”


    淩曦猛地後退,險些摔倒在地上。


    周遭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沉重,她感覺呼吸有些困難,不由伸手捂住了胸口。


    “大哥,你——你如果真的生氣就殺了我吧,將家裏的事傳出去是我不對,我的確把地圖的事告訴了葉辰,因為他說過他有一個恩人,他必須要去遺跡中搜尋某樣東西去報恩,我看出他真的很想做這件事,我就說了,當時我以為他隻是去總殿看一眼,反正那東西不需要偷走。”


    “……”


    淩旭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似乎很想發怒,最終卻變成一個哭笑不得的無奈表情,像是已經放棄了什麽。


    “你為什麽還不明白呢。”


    “曦曦,”淩陽第無數次歎氣了,“你非要我們把話說清楚嗎?你在比賽裏被陳璿那家夥的豪炎爆裂重創——葉辰卻帶你去找那些聖光之塔的牧師,最後還是戴雅小姐為你治療,那個暗精靈在總殿倉庫裏偷了一堆卷軸,其中多半來自總殿任職的祭祀們,恐怕還有兩位大祭司的手筆,當時你受了重傷,葉辰難道連拿一張治愈術卷軸都拿不出來?!”


    淩曦剛想說些什麽,淩陽壓抑著怒火繼續道:“縱然不願招眼,隻要帶你去——帶你回房間私下裏使用不就行了?”


    大廳裏的兩個男人表情都不好看。


    顯然他們知道自己妹妹和葉辰的關係發展到了哪一步,然而這件事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


    “他一怕不帶你去治療惹人懷疑,二怕你醒來詢問,”淩旭冷笑一聲,“其實你恐怕是不會多問一句,他卻不願多給你一點信任。”


    話音未落,他忽然感到手上的戒指一陣發燙。


    “……”


    “再說,他什麽時候得到那個地圖殘片的下落呢?”


    淩陽頭疼地扶額,“在那之前,他是不是和你如膠似漆,在那之後,他又對你如何?他究竟為什麽認識你,曦曦,為什麽答應和你結婚現在卻隻字不提——戴雅小姐對他如何人盡皆知,但他連那個婚約都不願解除!”


    淩曦臉色煞白,仿佛血色皆盡褪去。


    “不……”


    淩旭有些煩躁地敲了敲桌子。


    桃子湊過來舔了舔他的手,他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邊揉著夥伴的腦袋一邊莫名想起了戴雅的話。


    早晨見麵的時候,便宜表妹曾經說過“無論發生了什麽,現在抽身都來得及”,當時他尚未理解小姑娘的意思,現在倒是明白了一些。


    “老三。”


    淩旭站起身來,看著淩曦慘白的臉色,似乎也不太好受。


    淩陽在旁邊看著,他能理解兄長的想法。


    ——大哥和妹妹差了十多歲,而且從小沉浸在修煉裏,沒有多少時間照顧妹妹培養感情,但終究也是看著小女孩慢慢長大,變成漂亮驕傲的少女。


    此前大哥就提過讓她遠離葉辰,因為那人根本靠不住。


    如今,葉辰對她糟踐至此,大哥一定也非常憤怒。


    果然,淩旭再次開口道:“過去都不重要,你如果對他還有舊情,現在一刀兩斷,我們也不會再追究那些事了。”


    淩曦愣了一下,她那雙明亮的藍眼睛水光氤氳,“可是我——”


    “發生過什麽都不重要,”淩旭淡淡地重複了一遍,“你的天賦不差,來日方長,不過是一個男人而已,值得你付出的人絕不會計較這些過去。”


    淩曦深吸一口氣,她抬手捂住眼睛,“大哥,二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真是個自私的人吧,你們每每說起家族,我都不當回事,但若是與我切身相關,我就再沒法堅持了——”


    “可是——”


    少女的聲音裏哭腔越來越重,她還保持著捂住眼睛的姿勢,指縫裏似乎有淚水滑落。


    “小時候我習慣依靠你們,隻要有你們在,我永遠是公爵小姐,永遠比別人優越,長大後我遇到葉辰,隻覺得他就是以後的歸宿了——我也想像戴雅一樣可以無愧於心地喊出自己不需要站在任何人身後,可是縱然我那麽說了,我知道我也做不到,那不是我的想法,我就是那麽沒用!”


    她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


    “……”


    淩旭向來不會也不太願意安慰別人。


    他看上去也沒指望妹妹改變自己,這世上的人還能都一個性格不成?


    “那又怎麽樣?你的家人又沒有不讓你依靠,也沒讓你以後不再結婚了。”


    他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瞥了一眼有些茫然的弟弟,示意安慰妹妹的事交給他了,轉身離開了大廳,桃子也站起來跟在他的身邊。


    外麵等候的傭人們還能依稀聽見公爵小姐的哭聲,下一秒,他們隻覺得一陣疾風拂過。


    尚未來得及看清什麽,人影早已遠去。


    那人瞬息間躍上城堡高高的外牆,身邊還跟著一道灰白的影子,他們如同流星般墜入燈火閃耀的蒼茫夜色中。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麽存稿箱出問題了,抱歉更新晚了qwq


    明天的更新依然在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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