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們熱火朝天地爭吵著那把傘的歸屬。


    金發男人依然淡定地坐在椅子上,表情似乎有些無奈,也沒有要勸架的意思,隻是看著她們爭執不休,甚至開始推搡彼此――


    有一瞬間,他眼中甚至流露出某種高高在上的諷刺笑意,仿佛被這一幕愉悅了。


    不過,這感覺快得一閃即逝。


    戴雅眨了眨眼睛,再看過去的時候,隻能望見對方麵帶關切和擔憂,似乎怕這群女孩真的打成一團。


    戴雅:“……”


    她看著這群小鎮姑娘,隻覺得她們吵鬧的聲音讓人頭疼,因此也不願繼續圍觀了,就想趕快離開這裏。


    這時,一群傭兵氣勢洶洶地從外麵走進城鎮。


    他們都穿著魔獸皮質地的甲胄,背後或者腰間掛著寒光閃爍的兵器,無論男女都滿身戾氣凶神惡煞。


    其中一個男人似乎受了重傷,他臉色蒼白嘴唇發紫,整條左臂潰爛了大半,幾道血肉模糊的傷痕又深又長,似乎是某種利爪的抓痕,可能其中還有毒性。


    他們本來是想向城鎮中心的酒館走去,領頭的隊長目光一轉,忽然盯住了那個被姑娘們圍住的金發男人。


    傭兵隊長停下腳步,“你!”


    他領著自己的隊員們走上前去,“你是牧師對吧?!快點,給我兄弟治療,還有淨化,否則就殺了你――”


    周圍的幾個傭兵悉數拔出了武器,鋒銳的利刃上流淌著各色劍氣,強勁的劍氣翻滾洶湧氣勢逼人。


    有一個魔法師舉起了魔杖,頂端水晶上還亮起了一圈青藍的光輝,絲絲縷縷綻裂的電流撕扯著空氣,發出滲人的劈啪聲。


    剛才還吵鬧不休的姑娘們頓時花容失色,她們一個個臉色慘白,捏著裙擺開始後退。


    傭兵隊長不耐煩地掃了她們一眼,“都給老子滾!”


    她們都是鎮上的居民,知道這些傭兵的厲害,是能和魔獸戰鬥的人,因此完全不敢多說什麽,在幾秒鍾內,悉數跑了個幹淨。


    然後,這夥傭兵繼續死盯著那個金發男人,仿佛隻要後者開口拒絕,就會把他當場揍死。


    “我不是牧師。”


    金發男人隻是有些迷茫地望著他們,無端顯得弱小可憐又無助。


    “不是牧師?”


    傭兵隊長以為這句話是拒絕,一個旋身抽出背上的大劍,將近一人高的巨劍氣勢洶洶地撕開空氣,挾裹著滾滾熱流橫掃而來。


    然後,一道身影猛然靠近,攔在了兩人中間。


    兩把兵刃激烈碰撞,在金戈交錯的巨響中,火花迸濺劍氣紛飛,劍芒的光點在空中崩碎,湮滅成灰燼。


    “停下!”


    黑發少女擋在傭兵隊長的麵前,右手裏握著一把血紅的寬刃長刀,腥紅的劍氣流轉在凜冽鋒刃間。


    兩人力量差了一籌,傭兵隊長的眼神從震驚轉向憤怒。


    他猛地向下一壓劍刃,少女支撐不住,膝蓋就重重落在地上。


    “滾開,”傭兵隊長神情猙獰,“如果我兄弟出了什麽事,你們就完了――”


    “太可笑了吧。”


    戴雅單膝跪在地上,她的虎口疼痛欲裂,右手死死攥著刀柄,左手都抵上了刀背,勉強頂住了那把巨劍。


    “你不帶受傷的人去找神殿裏的牧師,在這裏發瘋要殺一個路人,如果人死了那也是你害的!”


    “放屁!”傭兵隊長大吼一聲,“老子隻是想砍他一劍,誰讓他說自己不是牧師?這小子明明穿著聖徒的衣服!等他受了傷我看他會不會給自己治療!這個操蛋的牧師居然見死不救――”


    教廷的聖職者有兩種,聖徒和聖騎士。


    聖騎士們以戰鬥見長而且大部分時候穿戴盔甲,聖徒則是更傾向於治愈和祝福等等能力,他們其中有一部分人,並不修煉劍氣武技,也不會魔法,因此在麵對不被光之力克製的生物時,基本上沒什麽戰鬥力。


    牧師就是低階聖徒,或者說大部分的聖徒都是牧師,在牧師之上還有許多轉職的職階,但那些人的數量就少了許多。


    戴雅皺著眉稍微側身回望。


    金發男人還坐在長椅上,似乎沒從眼前的驚變中回神。


    他穿著一件鑲金邊的白色外袍,袖口上蔓延著精致的金線刺繡,純白的衣擺未曾沾染半點灰塵,領子微敞著,露出一線精壯結實的胸膛。


    ――這其實並不是低階聖徒的製式外袍,隻是乍一看有些相似,再加上他看上去就有點像個聖職者。


    此時,他似乎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一幕,仿佛沒從剛才電光火石的戰鬥中回神。


    戴雅:“……”


    他真帥啊!


    兩人此時近在咫尺,男人微微低下頭,俊美的臉容沉浸在陽光裏,深金的睫羽上落滿雪樣的光屑,莫名襯得眼神深情又溫柔。


    戴雅頓時覺得血壓升高。


    好在她還記得自己身在何處,於是清了清嗓子回過頭來。


    “無論他是不是牧師,隻要他沒在神殿裏輪值,就沒有義務給任何人治病吧,如果他那麽做了,也是品德高尚樂於助人,如果他沒那麽做,也沒有任何可以被指責的地方!你少在這裏胡謅八扯道德綁架!”


    傭兵隊長可能沒聽過這個言論,一時噎住。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戴雅立刻又說:“你以為釋放治愈術就像你砍人一劍這麽簡單嗎?更何況你的隊友傷的不輕,恐怕一般的治愈術還治不好呢!”


    對於一般的牧師來說,哪怕是作為基礎聖術的治愈術,也很難連續釋放多次,如果中間毫無休息,通常三四次後就會力竭,更多可能會導致昏厥,在過分透支的情況下甚至會危及性命。


    而且,對於某些特殊的魔獸毒液或者詛咒,這些傷很難用低級治愈術一次治好,倘若是黑暗屬性的傷勢,恐怕還需要淨化之力。


    戴雅有前身的記憶,再加上她看過小說,對這些事還是比較清楚的。


    “既然一時半會兒沒事,去瑪瑞的子殿不行嗎?”


    傭兵隊長眼神陰沉地看著她。


    ――他經驗豐富,自然知道這小姑娘說的話都很在理。


    然而,教廷掌握著治愈的力量,能驅逐病痛、讓傷痕愈合甚至是複生剛死之人,卻不代表他們永遠都是免費治愈,尤其是這種劇毒傷,恐怕是一定要付錢的。


    費用大概也遠遠高於這個隊員能得到的傭金,超出的那部分還不是需要隊長去墊付!


    子殿裏那些聖騎士們,也絕不容許這些傭兵耍滑賴賬,因為想要逼迫祭祀救人、而被聖騎士打成殘廢的傭兵也不在少數。


    但是這事卻不好說出口,否則他的隊員們肯定心生怨恨,畢竟那人也是為了救他而受傷。


    同一時間,戴雅也想通了這件事,“難道你不想去瑪瑞,是因為你不願出錢――”


    該死!


    傭兵隊長眼中迸發出殺意,“我看你是想找死!”


    這些傭兵能隨意做到劍氣出體並覆蓋武器,說明應該也是三階的水平,這已經是頗有實力的等級了。


    他們行事無禮,平時不能說備受尊敬,然而像在這種城鎮上,人們都對他們避之不及,迫不得已打交道也隻能畢恭畢敬生怕惹怒了這些戰士。


    現在,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劈頭蓋臉一頓指責,傭兵們早就憤怒了!


    “你是活膩了!”


    “嘖,這麽漂亮的小妞,倒是用不著殺她――”


    “竟然還是個劍師,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


    戴雅一聲冷笑,攥緊手中的長刀,“有本事就來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她說的是實話。


    這個滿地腦殘的世界,再想想自己未來悲慘的結局,她就沒什麽求生欲了,還不如痛快打一架死掉呢。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算賺,說不定死了還能回去呢。


    “……等等。”


    傭兵隊長忽然抬起手止住他們,並收回了手中的大劍。


    他注意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個在他眼裏乳臭未幹的小女孩,手裏攥著一把紅光籠罩的長刀,劍氣腥紅的光影和刀身融為一體,越發顯得濃烈刺眼,還有一種隱隱的威勢擴散出來。


    “紅色劍氣?”


    男人驚疑不定地抬起頭,“這裏是瑪瑞轄區――你是戴家的人?”


    戴雅也愣了一下,“我是。”


    前身的劍氣秘典比較特殊,是母親從家族帶出來的,其他的戴家子弟因為沒有血脈都不適合,他們隻能修煉戴家祖傳的玄階秘典――


    不過,兩種秘典的劍氣都是紅色。


    這種顏色其實並不罕見。


    隻是,這畢竟是瑪瑞轄區的城鎮,她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卻能讓劍氣外放,種種因素之下,對方有這種聯想也不奇怪。


    “都他媽給我停下!”


    傭兵隊長大聲說道,周圍的幾個雇傭兵頓時止住了動作,一群人的目光都落在戴雅的臉上。


    戴雅剛才頭腦一熱,現在也有點後悔自己的言行,她無所留戀,確實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但是身後那位無辜的牧師先生,說不定也會被連累,那就不太好了。


    “我是戴雅,沒錯,就是你們想的那個人。”


    與此同時,少女手中長刀化作血紅的光霧,在空中彌漫纏繞,最終落在纖巧的腕骨上,凝結成一枚尺寸合適的鏤空寬手環,鮮豔的紅色襯得皮膚更加白皙。


    ――這是前身有著血契的兵刃。


    雖然前身並不經常練刀,導致戴雅也不怎麽會用,之前是迫不得已才拿出來。


    戴雅垂眸看著雙腕上的兩枚手鐲,這對兵刃其實是雙刀,她剛才隻拿出一把,“你要是知道我的話,應該認得這兩把刀吧。”


    “完全變形……靈器!”


    傭兵隊長臉色微變。


    倘若雙方都懷有死戰之心,自己手中的巨劍恐怕會被靈器級別的刀砍得粉碎,再加上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更是完全打消了戰鬥的念頭。


    其他的傭兵們也都麵麵相覷,其中一人壓低了聲音,向旁邊的一個滿臉疑惑的年輕傭兵小聲解釋起來。


    “她父親是靈劍師,瑪瑞城子爵夫人是她的姑姑……這丫頭我們惹不起。”


    年輕傭兵呆住了,重新看了幾眼冷靜佇立的黑發少女,“臥槽,就是那個……那個退婚的?”


    另一個傭兵嘴角抽搐,“對,就是那個退婚的。”


    “媽的,她不是才十五歲嗎?!而且說是二階九星,但剛才那一下已經有三階實力了吧。”


    “嘖,這些世家子弟,不到有萬全把握的時候,根本不會去參加考核,不然丟人丟得滿城皆知,有多少眼睛盯著他們呢。”


    “……也對,她看上去也就勉強三階,她那個未婚夫好像比她強了不少吧。”


    “姓葉的還勾搭上了淩家公爵小姐,人家才是絕世天才,已經是大劍師了――”


    戴雅默默地看著他們,“你們還要當著我的麵議論我多長時間呢?”


    傭兵們下意識閉嘴了。


    不過他們也根本沒有不好意思,隻是神情各異地掃視她。


    傭兵隊長諷刺地笑了一下,“戴家大小姐原來是有了情郎,不惜跑到這種地方來私會,怪不得連能被祈願塔錄取的未婚夫都不要了。”


    她退婚在前,葉辰被帝國第一學院錄取在後,這事人盡皆知,對方是故意寒磣自己罷了。


    不過戴雅完全不介意這個,反正她一點都不想和男主扯在一起,“你有空在這裏說廢話,不如趕快去瑪瑞,還是你就想拖時間等你的隊員死掉?”


    傭兵隊長勃然大怒,再次握緊了巨劍,“你!”


    “等等。”


    一直坐在長椅上沉默的金發男人突然出聲。


    他慢慢站起身來,看向傭兵隊長,以及那個受傷的人,“我願意為你治療。”


    傭兵隊長哼了一聲,露出一個算你識相的表情,順手把大劍往地上一插,劍刃深深鑿入青石板中。


    “……”


    戴雅這才發現他胸前的戰士徽記,那赫然是三把末端相抵、互組鈍角的長劍,下方還有五顆六芒星,這是五星劍師的象征。


    假如她自己堪堪到達一星劍師的水準,那麽對方高了她四個星級,通常來說,一個星級的區別就讓雙方有明顯的差距。


    劍師級別的戰士,在瑪瑞城裏也不算特別多見。


    不過,金發男人對這一幕無動於衷,也沒表現出任何驚訝或者不屑,隻是仿佛沒看見一樣。


    “啊!”


    受傷的傭兵忽然喊出聲來。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震驚地低頭,看著那條被魔獸抓傷的左臂。


    他的手臂忽然爆發出一陣明亮的乳白色光芒,淨化和治愈之光如同水幕般衝刷而下,每過一寸就伴隨著一寸完好皮膚的出現,直至整條手臂都恢複如初。


    傭兵們全都瞠目結舌。


    ――那個金發男人甚至都沒什麽動作和言語,隻是站在原地,就釋放了這種等級的聖術!


    “四階魔獸留下的傷……”


    傭兵隊長喃喃自語道,“無吟唱瞬發的高級治愈術!你是大祭司??!”


    傭兵們全都變了臉色。


    教廷的職階和戰士法師不同,並沒有一二三階的說法,但是,倘若一定要比較,從地位和數量上來說,大祭司們幾乎與八階戰士等同。


    八階戰士――劍尊足以一劍蕩平整個城鎮、甚至掀翻小半個瑪瑞城,更別提他們這些人了。


    當然,大祭司應該沒有這樣直觀的戰鬥力。


    祭祀是擅長治愈類聖術的中階聖徒,作為低階聖徒的牧師,通過某些試煉後就能轉職為祭祀,再滿足一些極為苛刻的要求並通過教廷的考核後,才能成為大祭司。


    大祭司們也許不能一劍毀掉城市,但若是想要毀掉一群低階戰士,還是相當容易的。


    雖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除非敵人是滿懷惡意的黑暗係的生物、或是暗裔種族,否則他們也不會像是高階戰士那樣動輒殺人。


    傭兵們想通了這一點,又不害怕了,看向戴雅的目光中多出幾分了然。


    一個女性|傭兵笑嘻嘻地說:“怪不得大小姐你挑了這麽個對象,這麽比起來,你那前未婚夫還是個毛孩子,換成我也喜歡現在這個,更別提還是聖職者,想想就很刺激――”


    傭兵隊長想了一下,似乎也是這麽回事,他才不相信以戴雅的身份會隨意跑來瑪瑞周邊的小鎮,而且一個大祭司又怎麽會莫名出現在這個鬼地方。


    “放心,你們兩個在這裏偷情的事,我是肯定不會告訴別人的,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揮手,招呼著手下們離開了。


    傭兵們一邊走一邊還說著話。


    “戴家小姐說什麽不想活了,難道是被情人甩了?”


    “噓,那可是個大祭司啊!”


    “怕什麽,聖徒們不都是這個樣子嗎,哪怕你打了他的左臉,他還會把右臉伸過來,也許他們的光明神冕下就是這麽教導他們的――”


    “哈哈哈哈哈哈說得對啊,明明是個大祭司,比瑪瑞子殿主教還厲害的人物,還需要小女朋友去保護他!”


    這群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戴雅轉過身來道歉,“抱歉,我剛才好像有點衝動,但是這群人真惡心啊,那個人甚至沒有向你道謝,你救了他的命!可惜我打不過他們,真希望他們很快會遇到一個恐怖的魔獸,然後從此消失在世界上。”


    金發男人低頭看著她,有些疑惑地問:“你隻是想保護我,為什麽要道歉?”


    戴雅愣了一下。


    “因為……我剛才不知道你很厲害,並不需要被保護,我可能還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


    對方微笑起來,那雙水晶般剔透的眼眸蒙上一層暗影,仿佛被夜霧遮蔽的天幕,悄然湧動著讓人心驚的陰霾。


    “我很少能體驗這種感覺,似乎也很不錯。”


    ……


    與此同時,走在城鎮外森林中的傭兵們,忽然止住了腳步。


    “怎麽回事?!”


    有個男人抬起手,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臂。


    他正是不久前被治愈的人,那條被施術的手臂上,正閃爍著絲絲縷縷溫暖的金輝,緊接著,那些光芒向全身蔓延流散,很快將整個軀體都籠罩其中――


    金色的光輝倏然向外擴散,圍住了所有的傭兵。


    他們來不及逃竄,慘叫聲就被吞沒,血肉之軀變得扭曲、在高溫中融化破碎,最終徹底湮滅。


    蔥蘢寂靜的森林中,枝頭棲息的鳥雀驀然驚醒,撲扇著翅膀飛上天空。


    樹林中詭異地出現了一個直徑十米的圓形大坑,巨坑深深陷入了地底,其中寸草不生土地焦黑。


    傭兵們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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