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見到陸穎之,是在數日後的先帝葬禮之上。


    先帝龍禦上賓,滿朝文武及家眷都要護送靈柩至皇陵。女人們不能進皇陵,就隻有等在冰天雪地外。


    我同謝夫人坐在轎子裏,厚衣重裹,又有暖爐在手,倒不覺得冷。今天天氣不錯,出了太陽,輕風和煦,我們可以聽到很遠處的皇陵裏傳來的禮炮聲。那些炮聲和號角聲在這片寂靜的山穀裏反複回響良久,就像故人離去前的躑躅徘徊猶豫不決。晴空下,我們可以看到極遠處群山之顛上的皚皚白雪折射著刺眼的日光,風從山脊上刮過來,歲月衝刷大地。


    隔壁不知道是哪家的馬車,裏麵斷斷續續傳出女子咳嗽的聲音。丫鬟焦急地勸那女子喝點水。


    我的醫生本能使然,衝著那邊喊:“你家主子是傷的肺,不是喉嚨,喝水沒用的。這裏天冷幹燥,還是將她送到暖和潮濕的地方比較好。”


    隔壁靜了片刻,一個熟悉但是氣弱的女聲響起:“可是謝小姐?”


    陸穎之?


    我掀起窗簾,看到對麵半米遠的車窗裏,露出一張蒼白消瘦的麵孔。她看來的確傷得不輕。


    我倆尷尬冷場,謝夫人不知道腦子裏哪根筋突然不對,對我說:“小華,你醫術好,不如去給陸小姐看看?”


    老娘啊,整個皇宮的太醫現在都圍著她打轉,有必要還多我一個嗎?


    可是她這麽一說,我騎虎難下,隻好出馬去給自己的情敵看病。


    陸穎之的確是傷了肺,倒不是很嚴重,隻是現在天氣冷又幹燥,她的傷好得慢。我給她開了消炎潤肺的藥。


    陸穎之原本是個充滿活力的女子,身著白麻孝服的她看上去柔弱無力盡顯小女子嬌態。她氣息不穩地同我說:“謝姑娘這份恩情,我還真不知道如何報答。”


    我心道:很好報答,離我男人遠一點便是。


    陸穎之做了個手勢,丫鬟捧來一個精致的木匣子。


    “謝姑娘,我知道你視金銀珠寶如糞土……”


    誰說的?我明明很愛錢的啊!


    “所以這匣子裏的東西,並不是那些世俗之物。”陸穎之笑道,“姑娘為王爺的毒勞神傷力,穎之看在眼裏,十分敬佩感慨,顧傾所有之力,找到了這兩樣東西,希望能對姑娘有所幫助。”


    匣子緩緩打開,一陣馥鬱的芳香溢了出來,令人頓覺得心脾舒暢,神清氣爽。


    我眼前一亮。匣子裏深色絲絨布上,放著兩樣東西。一個是一朵花,花瓣重重疊疊,似有百層多,片片晶瑩溫潤,仿佛是由漢白玉雕刻而成,剛才聞到的芳香就是它散發出來的。另外一樣東西是塊黛綠色圓石,半個巴掌大,光潔圓潤,石麵上紋路深淺不一,纏纏繞繞,呈現詭異的顏色。


    我呢喃:“碧血珀,和醒靈花。”


    陸穎之點頭笑道:“謝小姐果真一眼就認了出來,真是見多識廣。穎之佩服。”


    我其實從來沒見過這兩樣東西。我會認得,是因為書裏記載這兩樣東西舉世珍貴,萬般難求。一個結在深山老林裏最陰暗潮濕之處,一個開放在溫暖明媚最清淨純潔的地方。特別是這醒靈花,格外嬌貴,采摘之人若不是心靈純淨者,它被摘下來會立刻枯萎。


    “我們特意在當地找了一個六歲的小尼姑去摘的這朵醒靈花。這匣子與絲絨布,也都是佛前供奉過的,純淨且有靈氣。於是千裏運送,才可以保持花朵不敗。”


    陸穎之笑盈盈地將匣子放在我手上,“謝小姐可千萬不要推辭。我這也是想為王爺盡一份力。”


    匣子沉沉落在我手上。


    我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謝家馬車裏,也不記得謝夫人都同我說了什麽。手裏的匣子被我緊抱在懷裏。


    葬禮結束之後,我們回了謝府。我借口身體不適不想吃飯,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這時,我才把抱了一天的匣子放了下來。


    “什麽寶貝東西?”


    蕭暄的聲音突然響起,把我嚇了一大跳。


    “王爺啊千歲!你就要做皇帝的人,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不要翻牆了?謝家院子一共五個門呢!”


    蕭暄已經換了一套平常的衣服,現在滿城百姓都戴孝,他這身白絹衣雖然華麗精致,倒也不突出。


    他笑嘻嘻把我往他那邊拉,“都餓了一天了,上你這來討點吃的。”


    我把手甩開,他也不惱,伸展開手腳躺到了我的床上,長長籲了一口氣:“天下這麽大,就在你這裏才可以放鬆一下。”


    我笑看著,覺得這情景像極了他還假扮謝昭瑛時的樣子。我倆親厚無間,無拘無束,每天都瀟灑快活。


    他翻了個身,還是賴在床上,“聽說你給陸穎之看了傷,怎麽樣?”


    又是這個女人。我沒好氣道:“她好得很,完全可以活到抱曾孫,你就不用擔心了。”


    “別這樣。”蕭暄說,“她受傷,是因為救了我的命。”


    “我也救了你的命呢!”我尖銳地頂回去。


    蕭暄無辜地聳聳肩,“所以我以身相許啊。”


    我喉嚨裏那句“需要你以身相許的對象多如過江之鯽,我還不知分得到幾兩肉?”卡在那裏,掙紮半天,最終還是沒有吐出來。


    這話說出來,肯定要把他惹毛,到時候免不了一頓爭吵。最後兩敗俱傷不歡而散。我們這段時間每次見麵都少不了口角衝突。再深的感情都有限度,經不過一傷再傷的。


    蕭暄說:“尚衣局來人說,你的衣服已經好了,明日進宮試一試吧。”


    “什麽衣服?”我糊塗。


    “傻丫頭,”蕭暄笑,“自然是鳳袍了。”


    “啊!”我感歎,“真快。”


    蕭暄握著我的手,“我倒覺得時間過得真慢。”


    桐兒端著晚飯進來,我們三人坐一桌吃了,這情景像是回到了兩年前。隻不過坐在桐兒那位子上的人,是雲香罷了。


    聽蕭暄說,鄭老將軍身體很不好,似乎時日不多。小鄭這孩子能幹可靠,是個將才,可是耿直機智有餘,狡猾陰險不足,鎮守疆土可以,留在朝廷反而會害了他。現在局麵,顯然陸家獨當一麵。


    蕭暄寬慰我說:“不要緊,還有你們謝家。”


    “我們家?”我不明白。家中就大哥一個壯丁,也是個老實書生。


    “我同太傅商量過。你的堂表兄弟中凡是年輕有才學者,我都會盡量提拔上來。你有幾個堂兄其實都資質出眾,是可塑之才。”蕭暄很有信心,“當然也不能就這樣把謝家推去陸家的槍頭之下。江南世族,西北各部,我都要多多提拔。以前你同我討論過改良科舉製度,選拔多方麵人才,創建學校,推廣基礎教育……”


    他興致很高,說起未來的治國計劃滔滔不絕,一掃多日來的壓抑。我很是懷念他這眉飛色舞的神情,懷念他意氣風發瀟灑自在的笑容。他兩眼璀璨,配著俊逸容顏,威儀氣勢,已具有十足的帝王風範。


    說到興頭,蕭暄站起來,在屋裏踱步。我抬頭仰望著他,就像今天白日裏和眾人一起在台階下仰望未來的帝王一樣。


    高大、威武、光明。比較下我是那麽渺小而普通的存在。我不通詩詞,我不精曆史,我不懂權謀策略。所以我真不奇怪陸穎之看向我時眼中的納悶和不屑。


    生活就是無數道關聯的選擇題,每一個選擇都關係到將來的生活。現在擺在我麵前的,就是我對婚姻的選擇,而交卷時間已經迫在眉睫,我卻還混亂如麻毫無頭緒。手中的籌碼,不知道該放在天平的哪一端。


    這樣想著,背上居然出了一層涼汗。而蕭暄依舊沉浸在自己將來的宏圖大治裏,並沒有注意到。


    次日我被接進宮去試衣,結果等待我的是個大驚喜。在場的除了宮人,還有好幾名身份高貴的夫人也在場。


    身份最高的,是蕭暄的姑姑,很快就要升做大長公主的永寧公主。


    永寧公主有著一張依然豔麗但是嚴肅的臉,頭顱一直高傲地抬著,貴族式的禮貌、優雅、冷漠。她的亡夫是陸穎之的大伯,我不奇怪她給我臉色看。


    她的身後跟著幾名命婦,還有兩個年輕嬌美的少女,都是重臣女眷。


    永寧公主吩咐那兩個漂亮的女孩子說:“快去給謝小姐見禮。以後就要她對你們多加管束教導了。”


    我瞪著眼睛,先前還真不知道居然有這麽一出。


    永寧公主解釋:“這是我侄女祝城郡主,那位是楊中丞家的千金。”


    純潔美麗的小姑娘們,揚著比花朵都還嬌嫩的臉,帶著對生活的憧憬和對我的討好,跪在我腳下。


    我看著她們,輕聲問:“都多大了?”


    “回娘娘,”小姑娘們嘴巴非常甜,“民女十五。”“民女十六。”


    我啼笑皆非。高中一年級女學生,吃零食看漫畫偷偷喜歡隔壁班的小男生,在這裏就要嫁人伺候丈夫了。


    永寧公主繼續說:“謝小姐回京不久,京城裏的閨秀,想必都沒見過吧,改日我辦個茶會,介紹大家認識。”


    我看看兩個女孩子,又看看趾高氣揚的永寧公主,笑容就像一張膏藥貼在臉上。


    永寧見這個下馬威已達到了效果,滿意地笑著點著頭,“就讓這兩個孩子幫著給你換衣服吧,讓她們也沾一點這喜氣。”


    皇後的鳳袍。


    華麗繁複無比的衣裙,金絲銀線繡出的精美圖案,珍珠寶石點綴的花紋,長長的裙擺,還有沉重得幾乎可以壓斷脖子的鳳冠。


    我像個木偶一樣被宮女們擺布,穿戴上這套簡直讓我無法行走轉頭的裝置,站在鏡子前,隻看到一個滑稽的麵目全非的女人。管她是誰,反正不是我。


    我覺得我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使勁翻白眼。


    永寧公主說的話非常微妙,“果真是人要衣裝啊!這下一身皇後風範。”


    我這個皇後風範就是漲紫了臉拚命扯領子。


    楊家小姐大驚:“謝小姐且慢,這要扯壞……”


    啪嗒一聲,珍珠扣子嘩啦散了一地。


    我喘過氣來一看,暗叫糟糕,急忙俯下身去揀。不料裙子太長,我一步跨去踩著裙擺,身體失重,順應地心引力往下倒。


    偏偏其他宮女也圍過來揀珍珠,我眼疾手快抓著一個穩住身體,無奈這衣服太重,慣性太大,那個嬌滴滴的宮女被我一下撲倒。


    我們兩拉扯著轟地撞到旁邊的石英屏風上。精美華麗的屏風喀嚓一聲被撞倒,連著帶翻了後麵擱置珍寶古玩的架子。而架子旁還放置著香爐和點著蠟燭的燭台……隻聽轟隆嘩啦霹靂喀嚓一連串斷金碎玉之聲,我狼狽地爬起來,發覺自己已經置身在一片昂貴的狼籍之中。


    宮女太監們已全部麵無人色,呆若木雞。公主貴妃們更是目瞪口呆。


    我尷尬地笑了笑,他們驚恐地抖了抖。


    “我真的……很抱歉……”我走過去想安慰他們,結果腳下踩著珍珠,仰天一滑,在眾人驚呼聲中啪地摔了個四腳朝天,鳳冠終於脫離了我的腦袋咣鐺落地,一咕嚕滾去老遠。


    我摔得眼冒金星,屁股都要成四瓣。嚇得魂飛魄散的宮人們急忙衝過來扶起我。


    “這裏怎麽了?”蕭暄驚訝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終於找到竅門,一把將衣服扯了開來。


    蕭暄眼珠快掉出來,回頭對身後侍衛怒吼一聲:“都在外麵呆著!”然後幾乎是一步就衝到我麵前,大手一揮將披風蓋在我身上。


    楊家小姐捧著鳳冠跑過來,“謝小姐,你落了這個。”


    蕭暄轉頭看她,她嬌羞地低下頭,轉身跑回自己母親身邊。


    我捧著碩大的鳳冠,感覺自己真像個傻子。


    永寧公主走過來,眼神古怪地看了看我,對蕭暄說:“王爺別急,隻是一個意外。”


    “姑姑怎麽在這?”


    “幾位夫人在我那裏閑聊,說到了謝小姐,都好奇得很,想見識一下。”


    這下可見識到了吧?大開眼界了吧?


    蕭暄眼睛掃過那幾位貴婦人,視線在兩個小姑娘身上停留了片刻,什麽都沒有說。


    永寧公主終於覺得不好意思,找了個借口,帶著女人們溜走了。


    蕭暄這才問我:“你這是在幹什麽?”


    “你姑姑帶了兩個你將來的老婆來見禮,給我一個下馬威呢。”


    “我不是問這個。”蕭暄皺眉,“我是說你的衣服。”


    我很委屈,“這不是我的錯,是這衣服!你看這都是什麽東西,我氣都喘不過來了!”


    蕭暄啼笑皆非,幫我換衣服,“這衣服本來就是這樣的。你忍忍就好了。”


    “哦!”我譏笑,“我才不想做東齊第一個沒冊封就被衣服窒息而死的皇後!”


    “胡說!”蕭暄很迷信,“這麽不吉利的話不要亂說!”


    我冷笑著嘀咕:“不吉利?好像做皇後是件很吉利的事似的。”


    蕭暄很是無奈的,“都要做皇後了,還像個孩子似的。”


    “我本來就不夠成熟。陸穎之夠成熟了,你怎麽不去封她?”


    “怎麽又扯到這個問題上了。”蕭暄也不高興了,“我愛的是你,該吃醋的是她!”


    “吃醋?”我火上心頭,“我這不是吃醋!我這是憤怒!”


    蕭暄提高聲音,“小華,我們最近到底是怎麽了,怎麽總是吵個沒完?”


    “你問我怎麽了?你難道還不知道我們是怎麽了?”


    “小華,你到底還想要什麽?”


    我的忍耐也終於到了盡頭,“我想要什麽?我想要一個人一心一意對我!”


    “難道我還不是嗎?”蕭暄揉太陽穴,“你難道非要我把心剖出來給你看才放心?”


    我心酸,“我明白,我明白!”


    “你明白那你為什麽總是不快樂?”蕭暄其實根本不明白。


    我很坦白地叫了出來:“我不想和其他女人分享你!我討厭陸穎之!討厭她的笑容她說的話,討厭她看我的眼神她做的事!我更討厭你嘴裏說出她的名字!”


    蕭暄愕然無語半晌,才說:“她不可能超越你。你才是將要母儀天下……”


    “夠了!”我捂住耳朵尖叫著跳腳,“我最最討厭聽到這句話!我討厭你不問過我就擅自主張!我討厭你以為自己給我最好的安排!我討厭這什麽見鬼的母儀天下!我更討厭看到你自以為給了我天大的恩惠的樣子!我愛你是我的事,我又沒有叫你這樣報答我!”


    蕭暄臉色轉為鐵青,“謝昭華……”


    “沒錯!我姓謝!我是謝家人!謝家也不過是你政治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可是我是一個大活人,我不會讓別人來操縱我的人生!”


    蕭暄一把拽住我,氣息粗重撲上麵來,“我說過,你不是一枚棋子。你是我愛的女人!”


    我悲涼一笑,“你若愛我,忍心我身陷棋局嗎?”


    蕭暄錯愕,手鬆開。


    我掙脫出來,苦笑道:“我知道當初關於我的謠言都是陸家造出來的,陸懷民鼓動得滿城輿論風雨搖曳,借此要壓倒謝家。你同大臣們達成協議,他們支持謝家女兒為後,你會納他們的女兒入後宮。三方勢力才能協調,你的政權才能穩定。而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女人,我不會權謀也不夠狠毒更沒有野心。我在這個後宮裏,即使有你的維護,也適應不了這個生活!我好怕!你知道嗎?我好怕我有一天會恨你,我更怕你有一天會恨我!我好想保留住我們之間美好的東西,不想讓它被現實消磨掉!”


    蕭暄急切地辯解著:“難道這都做錯了?”


    “不。”我說,“我從來沒說你做錯了!我隻是不接受你要我走的這條路。做皇後,責任太重大了,我隻會給你壓力拖你的後腿。我不想以愛的名義和你互相折磨下去!”


    “小華。”蕭暄抓住我搖,“你難道甘願向陸穎之屈膝?我告訴你隻要我活著我就不會讓這一幕發生你給我記住這點!”


    我鼻子發酸,眼睛發熱。


    是,我知道。陸穎之做了皇後,陸家勢力更會一發不可收拾。誰做皇後都好,惟獨不能是陸穎之。


    我深呼吸,說:“我不願意做皇後,我也不會向陸穎之或是任何一個女人屈膝。我說過,我不適合這頂鳳冠。”


    我把手裏沉重的鳳冠塞到他手裏,“如果你還想讓我保留這份純潔真摯的愛情的話……”


    蕭暄臉色蒼白灰敗,額頭滲出汗水來。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不……”


    可是話總有說破的一天。


    “你曾經說過,你隻希望我可以悠閑、快樂、自在地生活。但是如果生活在這裏,”我指著腳下,“我永遠都不會悠閑、自在和快樂。你願意看到那樣的後果嗎?”


    蕭暄深深注視著我,目光幾乎要把我戳穿一般,渾身都在發抖,“不要說下去了!”


    我搖搖頭,慘淡一笑,眼裏堆積許久的東西終於滾落下來,“到時候了。”


    “不要說!”蕭暄大吼一聲,內力使然下聲音振聾發聵,整個宮殿都在顫抖。


    我站在他麵前,伸手撫上他痛苦到扭曲的麵孔,“真的該有個結論了……”


    “求求你……求你不要說出來!”蕭暄哀求著,猛地抓住我的手,將臉埋了下來。他的麵孔冰涼,我卻感覺到一陣滾燙打濕了我的手心。心疼得絞了起來,呼吸都要停止。


    我愛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也愛我。我們同甘共苦,生死與共,經曆了風風雨雨走到今天,努力維持的東西卻眼看著不能保全。所有的悲傷和快樂都要化做曆史,我覺得好痛,痛到活生生從身上撕下血肉骨頭一般。可是如果注定要經曆這痛楚分離,與其等待將來別人施手,還不如我自己親手揮刀割斷。


    我把身上剩餘的首飾統統摘了下來,丟給他。他沒接,珠寶嘩啦散落一地,就像兩顆破碎了的心。


    我說:“蕭暄,我隻能陪你走到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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