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尋跡入狼窩,彎弓射龍蛇。上懸崖、絕壁如坡。獵罷熊羆揮大斧;荷柴擔,唱樵歌。


    塵世討生活,庸常苦難多。把人生、肆意銷磨。哪處山中無甲子,轉寒暑,易蹉跎。


    ——《唐多令》。


    話說老倌得了兒子劉海之後,雖然妻子纏綿病榻,但所好者兒子機靈,也算是有了許多安慰,為著妻兒,吃苦受累也都無所謂,但是,這麽樣的平常歲月也才沒過幾年,又不安穩起來了。


    ——不曾想小劉海三歲零六個月上某一天,突發怪病,發作當時,那顯然是十分疼痛難忍,小劉海號哭不已,四肢抽搐,身體收縮蜷曲!


    到後來,小劉海嗓子都要號啞了,就在疼痛中就沉沉睡去,叫也叫不醒,就跟個死人似的!老倌那個心哪,心疼之情夾雜著難過失望、灰心,那也是難說難講。


    初時老倌隻以為兒子死了,淚落無聲,他妻子也道是死了兒子,從此沒有了倒頭盆架子,號哭得天昏地暗。


    左鄰右舍的都被驚動了,自然都趕來老倌家,大家都很關心地詢問是怎麽回事。


    老倌指著躺在小床上,無聲無息了的兒子,哽咽道:“我兒子沒有了。”


    左鄰右舍,多是同姓本家,便有他姓,也無非是王姓張姓,也都親得跟本家差不多。自有人聽了老倌的話,歎息著表示同情,也有人聽了老倌的話,便走到小床前,伸出手來撫摸小劉海的屍體,表達憐憫和疼愛。


    卻說那伸出來撫摸小劉海的,卻是一伸手之後,驚訝地叫道:“老倌,你別是看差了吧?小海他手還是暖和的呢!”


    聽了這一位的話,登時滿院子的人都似乎一下子看到了希望,那紛紛議論議論紛紛裏,就有人道:“趕緊把小海送到和靖藥堂去!”


    自有人牽來土馬,又有人願意跟著同去。於是老倌抱著還有體溫的兒子,在兩個鄰居的陪同下,騎了土馬,一路狂奔,到了和靖藥堂。


    見了和又水老醫官,那老醫官伸手撥開小劉海的眼皮,又細細地號**脈,這才似笑非笑地說道:


    “老倌,我看你是疼兒子疼急了心嘍。這小孩子兒正睡得香甜,哪有什麽毛病?!”


    老倌看了看懷裏的兒子,果然是臉色紅潤,呼吸正常,就如平時睡著了一般!


    然而,先前病情發作之際,兒子是怎麽樣子的,別人不知,老倌自是清清楚楚的。當時老倌就把情況跟和又水說了。


    和又水大為奇怪:“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這個毛病,還真的是怪嘍!”


    說到這裏,和又水老醫倌再次伸出手來,捉住小劉海肉嘟嘟的小胳膊,扣住小手腕,閉目凝息,再次細細號脈。


    號脈已畢,和又水搖頭道:“老倌,真的隻是在睡覺嘛!”


    老倌聽了,要喚醒兒子,和又不道:“他現在正睡得香,叫他做什麽?”


    老倌聽了,也就不再喚醒小劉海,隻抱在懷中,跟鄰居一起,騎著土馬回家去了。


    哪知一路馬上顛簸,卻是到了家後,小劉海仍然沒有醒來。老倌心裏有些忐忑地跟妻子說了就診的情況,兩口子的心,此時也是放下一半,猶自懸著一半。


    第二天,小劉海仍然沒醒,第三天仍然沒醒,怎麽喊都喊不醒!


    老倌真個兒地著急了,又抱了兒子,自己來到和靖藥堂,那和又水老醫官聽了老倌的述說,也是十分驚訝,望聞問切,一番折騰之後,和又水無奈地道:


    “咳,老倌,這個是怎麽回事,我真的說不清楚!按脈象看,分明是睡得正香——憑常理講,哪裏會有這等事情?”


    無奈何,和又水老醫官又是一番痛下針砭,然而,小劉海依然在熟睡!


    到了最後,和老醫官沒泄氣,老倌自己這做阿爸的卻先泄了氣:“和老醫官,你的醫術,我們都是承認的,我這個是命不好吧,為了生他,他阿媽算是搭進去了一輩子!唉,看著他是個聰明的娃,哪知卻又有這種怪病!”


    說話之際,老倌有些哽咽。


    和又水道:“雖然他就這麽不醒,性命卻也沒什麽大礙——你別難過啊,老倌,我以後每隔一旬,到你家看看他的情況,直到他最後醒來——這中間,我是不收分文診費,就這麽著吧。”


    老倌表示感謝,感謝之餘,也隻好揪著心,抱著兒子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喊他不醒,喂他不食,眼看著兒子就睡夢中一天比一天消瘦!


    小劉海這麽個情況,弄得老倌夫妻兩個是束手無策,一天天地往後挨日子。


    轉眼近半年的時間過去了,正當老倌夫妻兩個都感到絕望的時候,小劉海卻突然地醒轉過來,除了瘦弱些,看上去又好像一切如常。


    老倌夫妻兩個大喜過望,一家三口,就圍坐在床上,抱在一起哭了起來,不過,老倌夫妻兩個,那是喜極而泣,小劉海是莫名其妙,被他阿爸阿媽給嚇哭了的。


    老倌夫妻兩個一看嚇著了孩子,都止了哭,老倌妻子道:“他阿爸,小海醒來,可也好了!你去和靖藥堂跑一趟,謝謝人家和老醫官吧。”


    和老醫官聽了老倌報信兒,也打心眼裏替老倌高興。


    老倌回來之後,隻說是一家人,雖然還有個長年臥病的,畢竟兒子好了,也就算走上正軌了,哪知到了小劉海去年發病的日子前後吧,正是小劉海四歲零六個月左右的時候,咳!小劉海的毛病又犯了!


    小劉海這一回犯病,前前後後竟跟去年是一個樣!老倌辛辛苦苦地跑來跑去,不知跑了和靖藥堂多少回,到了這一年的某一天,小劉海又是自然而然地、突如其來地、莫名其妙地醒過來了!


    轉眼到了小劉海五歲上了,老倌夫妻倆心中惴惴地,擔心著兒子到了五歲半時會再次犯病——果不其然,還真就又犯了舊病!


    這幾乎把這老倌夫妻給愁悶死。


    有人私下裏傳說,隻怕是老倌夫妻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那孩子才會患有這等怪病。


    小劉海自從第一次病情發作,向後是每年一次,年年不落。以至於到現在,都六七歲了的孩子,卻是小臉黑黃,身體瘦弱單薄。


    雖然有個別人說老倌夫妻做過什麽壞事報應什麽的,讓人煩惱,可這也不能讓老倌真的著意,他愁悶的隻是自己兒子的病。


    這幾年下來,家中僅有的家產花了個精光,老倌本人如是老了二十歲,看上去像個六十歲的人,頭發竟然全白了。


    這老倌原是營兵出身,他自十八歲入營,直到三十歲還家;那是立下了六級營功,掐著大把銀子回來的。他的妻子與他同歲,在家等了他十二年,硬是挺住親戚家人勸婚壓力,老姑娘三十歲上才如願跟老倌做成夫妻,卻直到三十六了,兩人才育有這麽一個兒子。


    老倌還沒幸福幾天呢,眼見兒子來了,妻子垮了;因這怪病,兒子也是指望不住了,又不能再生一個,不免愁絕。


    這一天,老姑娘含淚對老倌說:“他阿爸,你把家裏積存那幾張好皮子拿上城裏換銀子吧,回頭給孩子弄點藥――我估摸著,今年,又快到那幾天了。”


    老倌明白,“那幾天”,就是自家娃娃病情發作的日子。這幾年下來,兩口子已經有了個認識,就是兒子的病年年發作,開始發作的日子幾乎是固定的,每年都是那幾天。


    於是老倌就去整理打下的皮子。


    他家的小劉海,這時在村頭玩耍,跟在一群五六個大一些的孩子後麵跑,瘦弱的他有些跟不上,跑得氣喘籲籲的。


    領頭的孩子看起來約八九歲了,在前麵跑跑停停,一會兒回頭喊:“劉海,快點!”


    還有兩個孩子跑著跑著停下來,也跟著喊:“嘻嘻,小海快點呀,不要被抓尾巴呀!”


    ——這群孩子在玩叫做“跑烏龍”的遊戲,當跑過村口老柳樹下時,一幫孩子都停下了——原來是有人出村,經過村西頭寨口。


    這人正是老倌,他牽著一匹土馬,肩頭扛著一卷皮子,在樹下站住,等他的兒子。


    “倌叔,你這是要進城嗎?”領頭那孩子先跑過來先開口詢問。


    “唔。”老倌心不在焉地回答著,眼睛望著自己的兒子,眼裏又是憐愛又有心痛。


    “阿爸,我也要去!”小劉海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了。


    “小海,阿爸上城裏有事,你跟大壯他們玩吧,別跑到村外去啊,村外有野獸,小孩子家去村外,那不安全!


    你聽話,回頭阿爸帶骨糖來家給你吃!”


    一聽說“骨糖”,一群村娃娃們小眼睛都亮了,眼巴巴地瞅著老倌。


    “倌叔,給我帶兩根嗎?”叫做大壯的孩子饞乎乎地問。


    原來這小山村的人們平時很少進城,但凡有人進城,給自家孩子帶了吃食,就要分給全村的孩子,也有人隻分給本姓幾家的孩子,這與各家經濟條件有關。


    有錢的就分到全村,沒錢的隻分給本姓人家。畢竟這村子隻有百十來戶人家,同姓裏十二歲以下的孩子,全村不過二十多個而已。


    而十二歲已上的就被視為“大人”,也就是大孩子了,不可以吃人家送的零食了。


    ——此地民風純樸,向來如此。


    老倌雖是一番叮囑,但是小劉海一個勁吵吵著要跟去。


    無奈,老倌對那叫大壯的孩子說:“大壯,你去俺家對你大娘說,就說小海跟我進城了。”


    “嗯,倌叔,我去。”於是這孩子領著一群幾個孩子向村中跑去。老倌把兒子抱起坐到馬上,爺兒倆就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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