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 秋雨桐琢磨了許久,還是給陸霄留了一封信。


    他這趟去雲霞峰後山,潛入掌門師兄的修行洞府,尋找蛛絲馬跡, 也不知道會花多長時間, 快則三四個時辰,慢則一兩天,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大約因為他融化過一次, 陸霄有了極深的心理陰影, 自從兩人在妙音島重逢以來,這小子隻要一會兒看不見他, 就會慌慌張張地到處尋找, 直到找著了人, 才安心下來。


    萬一陸霄發現他不見了,把事情鬧得太大,反而會暴露了他的行蹤……


    這麽想著,秋雨桐便給陸霄留了一封簡單的信, 大意是自己下山散心兩天,很快就會回來, 不用擔心雲雲。


    他寫完了信, 用玉石鎮紙把這封信壓在書案上,又把天照雲海收進乾坤袋,而後便沿著曲曲折折的山路,往問劍崖去了。


    走到半路, 他並沒有繼續往問劍崖的方向走去,而是拐上了一條十分隱蔽的林間岔道,悄悄往雲霞峰後山去了。


    蒼龍雪山被人間界稱為“四聖山”,一共有雲霞峰、傲雪峰、翠屏峰、飛來峰四座山峰,其中雲霞峰為主峰,前山巍峨雄偉,後山清幽險峻,秋雨桐一路行去,竟然沒有碰見半個朔雪城的弟子,隻有溪水潺潺,空穀鳥語。


    一個多時辰後,他便來到了後山半腰,謝晚亭的洞府前。


    此時此刻,這座洞府的厚重石門緊緊閉著,四下鴉雀無聲。


    掌門師兄應該不在吧?


    秋雨桐略微猶豫了一下,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凝神放出一絲靈識,悄悄往洞府裏麵探去。這個洞府他小時候曾經來過好幾次,裏麵隻有十幾丈深,下麵埋著一條靈礦,靈氣十分充沛。


    此時此刻,他的靈識探入了足足二十餘丈,還是沒有任何活物的氣息,如此看來,裏麵果然沒人。


    秋雨桐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才輕輕將手掌貼在石門上,徐徐輸入一絲靈氣。


    隻聽“哢嚓”一聲輕響,厚重的石門緩緩開啟了。


    洞府裏麵一片寧靜,水磨的青磚地麵,平整的麻石牆壁,布置得簡單而樸素,牆上鑲嵌著一顆拇指大小的夜明珠,發出幽幽的光芒。


    秋雨桐轉身將石門輕輕掩上,又躡手躡腳地往煉丹房的方向走去。雖然他方才已經試探過了,洞府裏麵並沒有人,可還是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不敢弄出太大動靜。


    畢竟,他可是偷偷潛入掌門師兄的洞府。


    煉丹房裏麵,也是靜悄悄的。


    一座巨大的青玉煉丹爐矗立在丹房中央,下麵的爐子沒有生火,左邊是一整麵牆的黑檀木書架,上麵整整齊齊地堆放著各種藥譜丹譜,看起來足有數千冊,書架旁邊還有個巨大的百草櫃,想來裏麵也堆滿了各種天材地寶。


    秋雨桐繞著那尊巨大的青玉煉丹爐逛了好幾圈,仔仔細細地從上看到下,也沒看出什麽端倪。


    他想了想,又走到書架旁邊,翻起了上麵的藥譜。


    《九和丹經》、《夜陵藥譜》、《白鹿千金方》……


    翻了許久,也沒什麽發現,如此看來,掌門師兄確實是清白的。


    這麽想著,秋雨桐不由得略微鬆了口氣,眼角卻忽然瞥見一本奇怪的丹經,它的封麵不太像普通的紙張,反而有點像硝製過的羊皮。


    “咦?”秋雨桐眨了眨眼睛,伸手它拿了過來。


    這本丹經的封麵是一種薄薄的灰白色皮革,入手軟綿綿的,像是小羊皮,上麵也沒寫書名。


    他隨手翻了一頁,心中登時大震。


    “引氣入體,煉化其丹,消而彌之,可容魔氣也……”


    秋雨桐整個人都懵了,腦海裏一片白茫茫的,他回過神來,又急匆匆地翻了幾頁,全是諸如此類的內容,一時之間,他的手幾乎是不自覺地發著抖,手裏的丹經“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這……這是什麽?


    煉化魔丹的法門?


    正在此時,他忽然聽見一陣極其輕微的“骨碌骨碌”輪椅滾動聲,從洞府深處傳來,那聲音非常遙遠,若非秋雨桐身為劍修,五感極其敏銳,恐怕根本不會發現。


    怎麽回事?掌門師兄過來了?可是自己方才分明用靈識察看過了,這洞府裏麵根本就沒人啊!慌亂之中,秋雨桐也來不及細想,一把撿起地上的丹經,匆匆往外走去。


    他還沒走出煉丹房,就差點和人撞了個滿懷。


    徐冬青抱著一大堆藥材,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跟他打招呼。


    秋雨桐聽著洞府深處遙遙傳來的輪椅滾動聲,根本來不及說什麽,在徐冬青還沒發出聲音的時候,就狠狠點中了他的靈台穴,而後一把拎起軟綿綿的徐冬青,直接跳進了煉丹爐裏!


    這尊青玉丹爐非常大,爐身裏麵足足有一丈餘高,光線十分幽暗,秋雨桐拎著徐冬青跳進去之後,立刻隨手畫了一個隱息封印,隱藏了自己和徐冬青的氣息。


    徐冬青被點了穴,不能說話,隻能傻乎乎地瞪著秋雨桐,滿眼的迷惑不解,秋雨桐隻得豎起一根手指,輕輕“噓”了一聲。


    不多時,從洞府裏麵傳來的輪椅滾動聲越來越近,終於到了煉丹房的大門前。


    輪椅的聲音停了,忽然有人歎了一聲,“冬青這孩子,讓他拿個藥材,都這麽毛手毛腳的。”


    正是謝晚亭的聲音。


    秋雨桐心頭極輕地“咯噔”了一下。是了,他方才慌慌張張地把徐冬青拎進了煉丹爐,而徐冬青手上那一大堆藥材,自然撒了一地。


    聽見掌門師尊的聲音,徐冬青眼露喜色,可身子還是動不了,也說不了話,隻能可憐巴巴地望著秋雨桐,似乎在乞求他放開自己。秋雨桐心中極其緊張,根本沒空搭理他。


    這時,外麵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是謝晚亭正在撿地上的藥材。


    又過了片刻,謝晚亭似乎將撿起來的藥材,放到了旁邊的桌案上,然後輪椅的滾動聲,來到了牆邊的百草櫃旁,接著是開關抽屜的響動,以及取藥材的細碎聲音。


    聽起來,掌門師兄正從百草櫃裏取藥材?


    他這是要煉丹了?煉什麽丹?


    秋雨桐還沒想明白,謝晚亭已經開了口,“行了,你還有什麽話想說?”


    ……怎麽回事?難道自己被發現了?


    秋雨桐的腦海空白了一瞬,他還沒想出應對的法子,卻聽見一個嘶啞的聲音回答道:“謝城主城府深沉,我自愧不如,死到臨頭,也沒什麽多餘的話要說了。隻是有幾件事情,我想要弄明白。”


    聽到這個嘶啞的聲音,秋雨桐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聲音是……歸無涯?!


    可是,方才明明隻有師兄的輪椅滾動聲啊?


    到底是怎麽回事?歸無涯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腦子裏簡直一片稀裏糊塗,而謝晚亭已經淡淡道:“你說。”


    “謝城主,兩年前你半路截殺我,那場比試我輸得心服口服。當年我廢了你的雙腿,你為了報複我,把我的腿也廢了,又將我囚禁在這地下水牢裏,日日諸多酷刑折磨……這也不奇怪,我對待仇人,也會這樣。”


    謝晚亭沉默著,不置可否。


    秋雨桐努力轉動著腦子,終於隱隱明白了一些,歸無涯兩年前失蹤了,原來是和掌門師兄比試之後,被掌門師兄廢了雙腿,關在地牢裏折磨?


    是了,方才自己的靈識隻往洞府裏麵探了二十餘丈,並沒有往地下探去,自然沒發現洞府底下還有地牢,地牢裏麵還有個人。


    可是,這,這種事情……


    歸無涯又道:“如今,你也算是出夠了氣,終於把我從地牢裏提了出來,想必是要煉那九轉血靈丹吧?怎麽,你體內的魔氣,終於遮掩不住了?”


    九轉血靈丹?


    聽到這個名字,秋雨桐不禁呆了呆。當年他在藥王莊洗髓的時候,曾經聽徐神醫提起過,這是一種可以壓製走火入魔的丹藥,但是這丹藥的原材料裏麵,有一味材料,是大能的精魄。


    隻是這大能的精魄,哪裏是那麽容易得來的?所以,這“九轉血靈丹”,從來沒人煉得成……如今看來,掌門師兄想用歸無涯的精魄,煉製這九轉血靈丹?為了……壓製魔氣?


    想到這裏,秋雨桐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了上來,而謝晚亭又冷冷地開了口,“什麽魔氣?你到底在說什麽?我不明白。”


    “謝晚亭,你不用在我麵前裝了!當年無塵和尚身上那枚魔丹,是你拿了吧!隻是我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我的血尾蠍,竟然沒有當場把你揪出來?謝晚亭,謝城主,我歸無涯橫豎是活不過今天了,你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


    謝晚亭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歸掌門向來聰明,難道就沒有想過,其實無塵大師手裏那枚魔丹,本來就是假的,根本就沒有半點魔氣?”


    歸無涯靜默了一瞬,而後陡然大笑出聲,那聲音幾乎有些癲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真他媽是個傻子,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那枚魔丹,是秋雨桐從寒潭水底拿出來的,秋雨桐模樣單純,竟然根本沒人懷疑他!就連謝城主你,居然也被他騙了!你殺了無塵和尚,卻拿走了一枚假魔丹!難怪,難怪我的血尾蠍,對你沒有半點反應!”


    “歸掌門,你又錯了。我確實殺了無塵大師,拿走了一枚假魔丹,可是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和雨桐無關,他什麽也不知道。”


    謝晚亭微微一頓,又道:“本來,我以為是那個陸霄搞的鬼,我以為他在寒潭水底,在雨桐眼皮子底下,把魔丹掉了包。可是,我後來潛入寒潭,發現陸霄也隻有體內一枚新生的魔丹……到了現在,我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麽雨桐給無塵大師的,會是一枚假魔丹。”


    聽到“假魔丹”三個字,歸無涯又忍不住大笑起來,“假魔丹……哈哈哈,假魔丹!你殺了無塵和尚,卻隻得了一枚假魔丹!所以,你又潛入翠微寒潭,拿走了陸霄體內的魔丹?可是我之前試過,那寒潭水麵有清衡仙尊的封印,根本進不去!你又是怎麽進去的?”


    “正因為你是’之前’試的,所以進不去。雖然清衡仙尊在翠微寒潭水麵下了封印,可是護印的天照雲海,卻被雨桐拿走了,封印自然不堪一擊。”


    聽到這裏,秋雨桐心中一片雪也似的明亮,隨後又是一片徹骨冰涼,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歸無涯聽了謝晚亭的話,呆呆地沉默了許久,忽然長歎一聲,“我苦心籌劃多年,最後卻落得如此……天意啊,天意啊。”


    他喃喃地感歎了幾句,又啞聲道:“謝城主,我認命了。隻是,我還有一個最後的疑問,你能不能明白地告訴我,我那五師弟,當年偷了我的靈龜龜殼,從宗門叛逃而出,最後死在了藥王莊……他到底是不是受了你那支《靈台滌心譜》的蠱惑?我始終不能相信,老五會背叛我。”


    “就算是《靈台滌心譜》,也隻能放大內心的貪念,並不能隨意捏造貪念。你那五師弟既然能被區區一支曲子蠱惑,自然早就有了這個想法。”


    “……也對,也對。這麽說,你先用《靈台滌心譜》蠱惑了老五,讓他從我這裏偷走了那枚靈龜龜殼,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五居然在藥王莊裏死了,靈龜龜殼也不知去向,你費了這麽大的功夫,結果一無所獲,定然極其惱怒……是不是?”


    謝晚亭沒有說話,默認一般。


    “然後呢?你做了什麽?你趁徐秋石迎親的時候,在路上殺了他的新娘子……我聽老二說,她死的時候麵帶微笑,身上毫無傷痕,定然是你那簫曲的功勞了。”


    “一曲傳音入密的《碎心》而已。那個女人死得很平靜,沒有絲毫痛苦。”謝晚亭的聲音毫無波瀾。


    “謝城主,你真是,你真是……”歸無涯喃喃道,“老二老三根本不是你的對手,被你耍得團團轉,竟然割了新娘子的頭顱,想要威嚇徐秋石……他們哪裏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了最後,那四枚靈龜龜殼,終於全都落進了你的手裏。”


    歸無涯頓了頓,又忍不住苦笑一聲,“謝晚亭啊謝晚亭,你借刀殺人,自己卻全身而退,還把所有的罪名,全都推給了我北海劍派。你城府之深,心計之毒,下手之狠,我歸無涯甘拜下風……我死得不冤,一點不冤。”


    謝晚亭安靜地聽著他感歎,沒有說話,也沒有反駁。


    而秋雨桐整個人完全呆住了。


    歸無涯在說什麽?他什麽意思?


    什麽借刀殺人?什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藥王莊那樁慘案……那顆血淋淋的新娘頭顱……自刎而死的徐秋石……


    不不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一定是歸無涯在胡說八道!


    可是,可是……掌門師兄為什麽不反駁?是了,掌門師兄方才還說,那個女人死得很平靜……


    秋雨桐腦海裏一片渾渾噩噩,耳邊“嗡嗡嗡”直響,他整個人仿佛墮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荒謬噩夢,仿佛浸入了一潭無邊無際的刺骨冰水,渾身的血液幾乎凍結成了冰渣子,他不敢聽下去了,不敢想下去了。


    他希望自己從來就沒有來過這個洞府,從來就沒有聽過這些事情,他希望自己聽了小徒弟的話,他們一起去了魔界的靜月海,霧淞林……而不是來了這個地方……


    過了許久許久,秋雨桐才想起了什麽,極其僵硬地轉過頭。


    徐冬青的臉白得像紙一樣,一絲一毫的血色也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我為什麽會想出這種要命的劇情,寫到這裏差點有棄坑的衝動,我發誓下一本一定隻寫甜甜甜了!!!


    還好就快大結局了,隻能安慰自己,再堅持一會兒,就可以寫沙雕的甜甜甜番外了!


    番外目前暫定有兩個,一個短番外《霄霄那些年》,一個稍長的番外《秋秋現代尋夫記》,長番外緊接正文,講秋秋來到現代找霄霄,努力學會坐地鐵(然而被人當成coser),去學校找小徒弟,然而小徒弟已經變成十八歲的不良少年頭頭了。。。當然最後會恢複三世記憶,大團圓結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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