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三師兄?”秋雨桐簡直難以按捺興奮之色, 幾步走到那魔族侍衛麵前,“他現在人在哪兒?趕緊帶我過去!”


    “這……陛下?”魔族侍衛呆了呆,有些不確定地,抬頭望向陸霄。


    陸霄沉默了片刻, 才極其不情願地站起身來, 輕輕拉住秋雨桐的胳膊:“師尊,我陪你一起去。”


    “也好。”秋雨桐猶豫了一下, 又補充道, “但是, 你可不能對三師兄無禮。”


    “嗯。”陸霄勉強點了點頭。


    魔族侍衛恭恭敬敬地帶著二人,來到了禦天魔宮的正門——九霄門。


    這座九霄門, 是禦天魔宮的正門, 整座城樓高九丈, 寬八十一丈,全部都由墨黑色的大塊玄武岩砌成,再配上暗紅色的琉璃瓦片,巍峨宏偉的同時, 又顯得十分肅殺。


    可是此時此刻,這座氣勢恢宏的九霄門, 卻已經變得破破爛爛, 鑲著碗口大小銅釘的朱紅色大門,有氣無力地歪斜在一邊,一側精致的角樓,也損毀得厲害, 大塊破碎的玄武岩,滾落在門前廣場上。


    白虎使、朱雀使、青龍使和玄武使,這四位魔界的四方使者,以及數百名高大的魔族侍衛,正虎視眈眈地望著前方那位翠屏峰主,如臨大敵一般。


    桑靈溪拎著煙波綠,十分瀟灑地挽了一個劍花:“你們不是我的對手,叫陸霄出來!”


    烏七捂著鮮血淋漓的胳膊,還有些不服氣:“你,你方才偷襲!”


    桑靈溪笑道:“兵不厭詐,你們兄弟兩個打一個,我偷襲一下,又怎麽了?不服氣就單打獨鬥啊。”


    烏七恨恨的,可是又說不出什麽來,隻能咬牙道:“你強詞奪理!你,你……”


    秋雨桐剛剛從大門出來,便看到了這個場麵,忍不住心中暗暗好笑,果然,三師兄不管在什麽地方,嘴上都不會吃虧。


    他撥開幾名魔族侍衛,快步走了上去:“三師兄!”


    “小師弟?!”桑靈溪驀然抬起頭,眼睛微微一亮,一個輕縱避開烏六烏七,直接躍到了秋雨桐麵前,“我都在這兒耗了整整兩個時辰了,你總算出來了!我還以為,陸霄不讓你出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雙手握住秋雨桐的肩膀,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著:“這些日子,你還好吧?陸霄那小子,他沒有折磨你吧?唉,唉,可把我們擔心壞了,因為這事兒,二師兄還和掌門師兄大吵了一架,下山去了。”


    “他們吵架了?”


    “唉,可不是嘛,吵得可厲害了,差點動了手,我在中間啊,簡直是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


    秋雨桐心中一陣歉疚:“都是我不好……三師兄,你回去跟掌門師兄他們說,不用擔心我,我過得很好。”


    “真的?那個孽徒沒有為難你?”


    桑靈溪似乎並不相信,他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抬起頭,看了一眼秋雨桐身後的陸霄,陸霄陰沉著一張臉,倒也沒有反駁“孽徒”這個詞。


    桑靈溪眯了眯眼睛,又低下頭,輕聲問道:“小師弟,你跟我說實話,他真的沒有為難你?”


    秋雨桐抿了抿唇,想起了那天發生的事情,幾乎是不自覺地垂下了眸子,不敢看桑靈溪銳利的目光,含含糊糊道:“呃,沒有。”


    桑靈溪看著他那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忍不住冷哼一聲:“還說沒有,我看一定有!小師弟,你就不要護著他了,他是不是打你了?折磨你了?哼哼,我們朔雪城的人,怎能讓人欺負了去?”


    看著桑靈溪關切而著急的樣子,秋雨桐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窘迫,可是那種事情,他實在沒法說,隻能低垂著眸子,默不作聲。


    “我和師尊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桑峰主管吧。”陸霄緩緩開了口,神色不悅到了極點,“不知桑峰主今天大駕光臨,到底有何貴幹?”


    桑靈溪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要不是為了小師弟,你以為我想來這個鬼地方?”


    說到這裏,他微微頓了頓,十分不情願地從懷裏掏出乾坤袋,而後“嘩啦啦”地,直接倒了一大堆東西出來。


    “這些是……”秋雨桐低頭望去,隻見地上那一大堆東西裏,有蒼龍墨蓮、千年人參、冥火琉璃、雪域火狐皮……這些極其珍貴的天材地寶,如今亂七八糟地堆在地上,簡直熠熠生輝,耀眼生花。


    秋雨桐疑惑地抬起眸子:“三師兄,你這是做什麽?”


    “桑靈溪,你什麽意思?”陸霄也蹙起了眉頭。


    桑靈溪並不回答,他把東西倒出來之後,又窸窸窣窣地從懷裏摸出一封信,遞給陸霄:“這是掌門師兄給你的信,你自己看吧。”


    “謝晚亭給我的信?”陸霄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了信封,從裏麵抽出一張淡金色的信箋。


    “真是掌門師兄的信?”秋雨桐也有些驚訝,他自然認得,那淡金色的信箋,正是掌門師兄常用的信箋,掌門師兄居然寫了一封信給陸霄?


    信箋上的字很小,都是蠅頭小楷,秋雨桐看不清楚,隻能看到是短短的一段話。


    “霄兒,師兄說了些什麽?”


    秋雨桐剛想湊過去,陸霄已經看完了,臉色陡然一沉,手心中暗紅色的火焰升騰起來,信紙瞬間便化為了湮粉,飄散在風中。


    秋雨桐頓時急了:“你做什麽?我還沒看呢!”


    陸霄的聲音有些發澀:“你那位掌門師兄說,他想用這些寶物,把你換回去。”


    桑靈溪點了點頭:“正是如此。這些天材地寶,是掌門師兄費盡力氣收集來的,是朔雪城百年的積累,足以讓任何大能的修為,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不知魔皇陛下,意下如何?”


    陸霄冷冷道:“我是不會讓他走的。”


    桑靈溪頓時沉下臉來:“我這小師弟性子單純,他雖然曾經挖過你的丹,但那也是因為道魔不兩立,而且,若不是我小師弟當初收養了你,你早就死了,哪裏還有如今的風光?你一定要這麽拘著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陸霄答不上來,臉色簡直難看到了極點。


    秋雨桐生怕他倆一言不合打起來,趕緊道:“三師兄,其實我……”


    桑靈溪直接打斷了他,伸出手來:“小師弟,你跟我走,別怕,他攔不住我們的。”


    “我們?什麽叫我們?他是我的師尊。”陸霄冷笑一聲,幾乎有些忍無可忍地,一把攥住了秋雨桐的胳膊,轉身就走,“師尊,別理他,我們回去了。”


    秋雨桐被拉得一個趔趄,他一邊跌跌撞撞地跟著小徒弟走,一邊忍不住回頭:“三師兄!”


    陸霄的手緊了緊,走得更快了。


    “站住!”桑靈溪一聲低斥,煙波綠已經出鞘!


    陸霄根本不回頭,拉著秋雨桐接連兩個輕縱,就躍上了九丈高的城樓,而後直直往宮裏掠去!


    “陸霄,你給我站住!”


    桑靈溪急了,一路提劍追來,四方使者大聲呼喝著,向著桑靈溪圍了上去,眼看就要成包圍之勢!


    秋雨桐忍不住掙紮了一下:“三師兄,小心後麵!”


    桑靈溪微微側身,避過了一道刀光,厲聲道:“小師弟,趕緊甩開那孽徒!”


    秋雨桐其實並沒有想走,可是這種時候,他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桑靈溪被人圍攻,忍不住急道:“霄兒,你先放開我!你,你讓他們住手啊!”


    陸霄沒有吭聲,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下水來,拽著秋雨桐胳膊的手越來越緊,而瞳孔幾乎是不由自主地,緊緊縮成了一條細線!


    “小師弟,跟我走!”


    桑靈溪話音未落,陸霄忍無可忍地猛一擰身,而後左手淩空一抓!


    隨著他這一抓,隻見一道巨大的血色爪影,陡然浮現在半空中,鋒利如刀的指甲,挾裹著無比淩厲的風聲,狠狠向桑靈溪襲去!


    桑靈溪正擋住了左右交叉襲來的兩柄劍,一時之間,竟然無法躲避這道來勢洶洶的爪影!眼見便要被被開膛破肚!!


    “三師兄!”秋雨桐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什麽,一把狠狠甩脫了陸霄的手!


    與此同時,霧蒙蒙的天照雲海,已經出現在他的手中,他一個輕飄飄的旋身,擋在了桑靈溪身前,而後狠狠一劍,直直劈向那道巨大的血色爪影!


    “轟!!!”


    魔氣與靈氣相互撞擊,發出一聲巨響,虛影陡然散去!!


    虛影散去之後,陸霄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死死盯著秋雨桐和桑靈溪,胸口難以自控地劇烈起伏著:“你護著他……你要跟他走?”


    秋雨桐望著陸霄,隻覺得嗓子莫名發幹,他的小徒弟,好像不大對勁兒……他不由自主地捏緊了天照雲海,將桑靈溪擋在身後:“霄兒,你冷靜點!”


    此時此刻,陸霄的瞳孔,幾乎縮成了一道細線,而原本漆黑的眼珠,竟然變成了淺淺的金黃色,脖頸和臉側,也緩緩浮現了大片泛著血色的墨黑色龍鱗,看起來又是妖異,又是可怕。


    秋雨桐呆了呆,忍不住退了一步:“霄兒,你別急……”


    陸霄看著他往後退去,金黃色的眼珠暗淡了一瞬,他拚命咬著牙關,額頭上的青筋根根綻出,似乎在竭力控製著什麽,又仿佛苦苦掙紮著什麽,與此同時,他臉上那些泛著血色的墨黑龍鱗,漸漸覆蓋了麵頰,又緩緩消褪下去……


    桑靈溪喃喃道:“這是……半魔?他居然還沒有完全化魔?他到底在想什麽?”


    秋雨桐弄不明白這些,他生怕陸霄又發瘋,趕緊推了桑靈溪一把:“三師兄,你快走吧,我沒事的,他不會對我怎麽樣!”


    桑靈溪看他的模樣,似乎的確沒有說謊,但還是有些猶豫:“真的?他沒有為難你?”


    “真的,我保證!”秋雨桐焦急地點了點頭,“三師兄,你回去轉告掌門師兄和二師兄,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好了,我就回朔雪城!”


    桑靈溪躊躇了許久,終於咬牙道:“行,我們等著你!”


    說完之後,他不再猶豫,禦著煙波綠,化為了一道流星,消失在天際。


    四方使者也並不追趕,他們站在陸霄前麵數丈處,互相看了幾眼,但是沒人敢上前幫忙,因為陸霄如今的樣子,實在令人望而生畏。


    此時此刻,陸霄正死死盯著秋雨桐,可是神態和模樣,都跟往日完全不同,眼珠變成了極其明亮的妖異金色,更不用說,他的臉頰頸側,已經被泛著血色的墨黑龍鱗覆蓋,指甲也不由自主地,漸漸伸長了……


    秋雨桐硬著頭皮,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柔聲道:“霄兒?”


    “別,別看我……”陸霄極其狼狽地別過臉去,整個人止不住地發顫。


    “霄兒,別這樣,你放鬆點,好不好?師尊在這兒……”秋雨桐定了定神,又柔聲勸道。


    陸霄的神色略微有些動搖,終於支持不住一般,整個人輕輕晃了晃,頹然跪倒在地,而後難以自控地,一把狠狠抓住了地麵!


    他的指甲早就變得極其尖銳,泛著不祥的暗淡血色,隨著他這一抓,原本極其堅硬的岩石地麵,發出“哢嚓哢嚓”的細微響聲,裂開了蛛網一般密密麻麻的深深裂縫!!


    秋雨桐看著陸霄的樣子,整個人都慌了神,他的小徒弟到底怎麽了?方才三師兄說,他還沒有完全化魔?他……他這是在掙紮嗎?


    秋雨桐的腦海一片混亂,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但他也看了出來,陸霄如今的狀態,極其不穩定,也非常危險……他必須幫幫他的小徒弟。


    這種時候,所有人都不敢接近這位可怖的禦天魔皇,秋雨桐咬了咬牙,疾步走了過去,他這個身體十分單薄,試了好幾次,才勉強背起高大的陸霄,而這個時候,陸霄的意識已經有些迷糊了,極其不安地掙紮著:“別,別管我……別看我……”


    秋雨桐心中一陣難受,柔聲哄道:“霄兒別怕,師尊在這兒,師尊哪裏也不去……”


    陸霄被他哄了幾句,居然漸漸安靜下來,可是他的個子很高,肌肉又非常結實,自然十分沉重,秋雨桐費了吃奶的勁兒,才把他弄回水榭,又輕手輕腳地,將人放在床上。


    秋雨桐喘了口氣,輕輕拍了拍陸霄的臉頰:“霄兒?”


    陸霄緊緊閉著眼睛,沒有回答,一隻手死死拽著秋雨桐的手腕,光潔的額頭之上,是一層密密的虛汗,臉色酡紅,整個人都燙得厲害。


    秋雨桐其實十分怕燙,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了,他試著抽了抽手,可是陸霄拽得實在太緊了,根本抽不出來,他隻能用另一隻手,輕輕貼在陸霄胸口,而後將體內的靈力,細細抽出一絲,緩緩輸入陸霄體內。


    靈氣和魔氣,原本是互不相容的,可是不久之前,陸霄曾經用魔氣幫他結丹,秋雨桐琢磨著,或許因為他這具身體是雪花所化,所以有些不同,能夠讓靈氣和魔氣,互相交融匯通。


    果然,陸霄的經脈,似乎對他的靈氣並不排斥,秋雨桐小心翼翼地將那絲靈氣,緩緩探入陸霄的丹田之內,而後吃了一驚。


    這是怎麽回事?


    陸霄的丹田裏麵,充盈著極其濃鬱的強悍魔氣,可是此時此刻,那些魔氣完全亂成了一團,既狂躁不堪,又淩亂無比,隨時都有失控的危險,那種感覺,仿佛他的小徒弟,正在人性與魔性之間,苦苦掙紮著,既不願墮入深淵,又被本能所吸引,根本無法自拔。


    這,這可怎麽辦?


    秋雨桐焦急到了極點,他竭力想了一會兒,十分費力地將人扶了起來,而後咬了咬牙,迅速把兩人的上衣除去,從身後抱住陸霄,兩人後背和胸口的光裸肌膚,直接緊緊相貼,秋雨桐被小徒弟那滾燙的體溫,燙得顫了一下,但還是努力忍受著,用胸口柔和的靈氣,緩緩撫慰著對方體內狂躁的氣息。


    柔和的靈氣和狂暴的魔氣,緊緊糾纏著,互相裹挾著,沿著陸霄的奇經八脈,緩緩循環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秋雨桐渾身大汗淋漓,整個人都濕透了,隻覺得頭暈目眩,再沒有半點力氣,隻能虛脫一般,勉強倚靠著對方強健的背脊,才不至於軟倒下去。


    而陸霄低低呻/吟一聲,終於醒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霄霄委屈,霄霄害怕,霄霄不敢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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