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被萬蹄亂踏之聲震醒,以為張藝謀大哥在俺窗下率眾擊缶,又搞開幕式也。仔細一聽,是嘩嘩的大雨,宛如天在哭泣。想起曾有占卜大師預測,八月北京“將有大震”,不禁一笑。此大震之說,實乃暗喻華國鋒逝世也。雖隻在位三載,按照封建迷信,也算一朝天子,天子駕崩,即為“天崩地裂”也。


    下午冒雨去中國網,跟北京社科院的體育專家金燦老師一起談武術進奧運的問題。金燦老師主要講了奧運規則掌控於歐美之手,人家不樂意中國擴大奧運優勢,這是武術進奧運的最大障礙。


    我主要從武術自身講,中華武術的核心思想是修身養性,跟“金牌意識”有著天然的衝突。再者,凡是表演的武術,俱為武術之末流,皆已蛻變為“功夫體操”。李連傑成龍,在現實的武林中,隻是三流角色。真正的武林高手對決,可能一秒鍾就分出勝負,哪裏有什麽觀賞性?甚至連裁判都看不清楚,絕不可能像影視劇中那樣,暴打三五分鍾還一次次“死而複生”。套路清晰,看著漂亮的,不一定是高手。所以武術天然就跟奧運讚助商“一切為了好看”的鐵血規則相矛盾。這跟做學問一樣,外行人熱烈吹捧的所謂國學大師,以在美國雜誌上發表論文為榮的,可能有一半都是欺世盜名之徒,你以為你每天在家裏“坐冷板凳”就是嚴肅的學者啦?那是因為沒有熱板凳給你坐。馬謖出去打仗是廢物,在家裏呆著專門攻擊別人也是廢物。


    現在人們經常拿跆拳道跟武術比,須知韓國跆拳道成功進入奧運,是做出了巨大犧牲的。跆拳道作為“東亞武術”係統中的一支,本來就是實戰性最差的花拳繡腿,下盤不穩,單腿遠擊,遇到中等以上武師,等於送命。不過現代戰爭都使用熱兵器,平常生活也是法製社會,不許打架鬥毆,再高明的武術也已經實用性不大,所以人家幹脆以短為長,按照奧運套路把跆拳道改造成一種“下半身拳擊”,從而打進了奧林匹克家族。據此,我認為中國武術應該兵分兩路,整體上要繼承武術的博大精深、百花齊放,不可為奧運而暴殄天物。但武術界這麽龐大,國家不妨抽出一支力量,致力於奧運戰略,改造成便於觀賞、便於評分的一種東東。雖然歐美百分之百會阻撓,而且奧運項目正在“瘦身”,但總要尋找恰當時機,占據一席之地,不可滿足於本屆的“表演項目”。而一旦武術進入了奧運,可千萬記住,一定不要把金牌都自家得了,而要“環球同此涼熱”。


    說到歐美,本來多是孔和尚真正敬佩的體育強國。可是這兩天,美國的媒體開始有點犯酸。大概是看到金牌霸主已經鐵丟了,美國記者就開始算另外一本賬了。有的說不能光看金牌,要看獎牌總數,金銀銅加起來,今天美國已經比中國多了12枚。有的說現在的金牌含金量不如過去了,過去美國跟蘇聯拚,打的都是硬仗,一枚金牌等於現在的兩枚。還有的說不能光看本屆奧運,要完整地看待一部百年奧運史,美國在曆屆奧運會上所獲金牌的總和,比中國多多啦!所以美國人民要振奮起來、堅決克服“恐華症”雲雲。這些話說得都對,千真萬確的對!但這些話要是由中國人來說就得體了,現在由美國人說出來,怎麽聽著那麽不是味兒?聽著有點兒耳熟,好像是中國一位紹興農民說的:“老子祖上比你闊多啦。”孔和尚還以為美國真的不在乎金牌呢?提醒美國記者朋友注意,學中國什麽都可以,千萬不要學這種“未莊修辭法”啊。


    回到家裏,主動洗了手,到廚房尋了個醬豬蹄,盤腿作在地板上,一邊啃一邊看電視。有個中信銀行的廣告,裏麵老說一句話:“讓潑婦恒久不變。”至今我也沒弄懂到底是啥意思。《我愛我家》也看得津津有味,高遠東師兄說該劇可算經典,但對我來說,這是90年代萬馬齊喑生活中一絲溫馨的回憶。


    今天中國隻得了一枚跳水金牌,靜等著美國奮起直追。女排女籃都輸了,輸得很慘,被人家啃得像爛豬蹄兒似的,每丟一分都疼在俺心上。劉大腦袋說:必、必須的。客問曰:“女排精神還在麽?”和尚說:“在,在美國女排身上,在郎平身上。”


    北大某著名教授發來郵件,高度稱讚孔和尚的博客,“以為博大深沉,是馬列路線,毛魯風格,中國氣派,北大文章。祝賀。”實在過獎了,孔某愧不敢當。不過,中國也確實需要出這樣的文章了,未出之前,我們湊湊數爾。


    整理手機,刪去短信150餘條。但記下了與小景教授的一番通信。


    小景發來短信曰:“人文學界與實踐領域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其無法驗證性,永遠無法區分誰是真正的高手。濫竽充數尚有被識破的時候,偽大師們則絕無風險,隻要裝得越像就越得人敬仰。隻有真高手能識破他們,所以真正的高手永遠難逃被打擊排斥的命運。”


    孔和尚答複曰:“所以才必須堅持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每遇社會大事,很多人就露餡了。”


    小景曰:“露餡照樣可以圓謊,臉皮厚些就是了。或者幹脆死不認賬,依然會有市場。相比其他領域簡直太荒謬可笑了。這個弱智的圈子令人厭倦。”


    孔曰:“不要厭倦,要跟他們搗亂。我們不是為了個人利益進來的,豈能讓他們任意坑人?”


    景曰:“這個圈子一流人物太少,二流大師大行其道自以為是,大家都是靠這個混飯吃,我覺得廁身其間挺可笑。”


    孔曰:“我接觸的理工科圈子也類似。不死掉一半人,危在旦夕,他們是不會讓老毛出頭的。”


    景曰:“為什麽所謂精英學者看不到西方遏製中國崛起的根本目的,還在虛心地跟人家探討反思藏獨民主自由的問題?到底是立場還是水平問題?抑或二者兼而有之?近期周圍不少人讓我大跌眼鏡,怪不得老毛要改造這幫狗屁不通、清談誤國的知識分子。”


    孔曰:“二者都有,但更根本的是人格問題。”


    景曰:“所以我現在,懷疑曾經尊敬的人的人格,有些痛苦。”


    孔曰:“盡人事而順天命,上帝也隻救了一船人而已。”


    景曰:“這兩年與你的通信中,我一直在成長。現在思想上更能理解你了。發現很難遇到你這樣的良師益友,心中有了痛苦,總想跟你說說,打擾勿怪。”


    孔曰:“我明白,我早經曆過這樣的痛苦,悲憫之吧,再寬容之,尋機啟蒙之。這就是真正的革命鬥爭。小時的書和電影,原來就是教給我們認清壞人和對付壞世界的本事的。”


    景曰:“但是我心中有時會怨恨,後悔不該做某些事。你不怨恨麽?”


    孔曰:“我本難產來到此世,一生受苦,無所怨也。在我看來,一切所謂苦,俱是喜樂。庸庸碌碌,才是大苦。你熟讀我書,熟知我事,你看我怨過誰?反悔過什麽事?範曾詩雲,後路早已斷,前行見大勇。對於孔和尚來說,日日是好日,事事都好玩,跟反動派鬥爭,其樂無窮也。至於能救得幾個良民,倒不必掛懷。毛澤東說得好,管卻自家身與心,胸中日月常新美。處此亂世,急也沒用,自家的生活也要顧及些個。革命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爭取真正的民主自由的。所以最終,我們是要爭取做一個大雅大俗超越雅俗的自由革命活菩薩,也不枉白來這球世一回也。灑家要去喝酒吃肉了,下次再聊。”


    收到廣西師大出版社寄來的鉛印版流浪小說,謝旺霖的《轉山》。該書已經於08年1月先在台灣出版,計劃9月在大陸出版。這種崇尚勇氣、向極限挑戰的流浪小說,是值得提倡的。


    但是我又想,不崇尚勇氣、不向極限挑戰,似乎也沒什麽不對吧?倘若奧運會的宗旨就是一味地“更快更高更強”,那是不是有些片麵,是不是有些“法西斯”呢?武術進入奧運的意義,決不是為了中國多得幾枚金牌,我們現在就單玩那些西方人發明的遊戲,照樣玩得他們暈頭轉向。武術進奧運,應該是為了告訴全人類,人的天職,除了挑戰外界,還有自我修養,天人合一,才是“恒久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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