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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冠禮後的晚膳,張嫣實在是用的十分不爽快。


    哪怕是膳食十分美味,也禁不住她那一口鬱結之氣堵於胃腸,讓她整整消化了好些時日,還沒有恢複。


    其實,她心底裏也清楚,真正讓她不消化的並不是吃進腹中的食物,而是劉盈那不可更改的關於她的決定,一是她必須參加賞月宴的決定,二是直接讓張偃回去轉告陳買,帝王暫時不同意他迎娶翁主。


    而那賞月宴的決定甚至還沒有定下具體日子,沒定下日子,就意味著她還要遙遙無期的宿在未央宮裏麵。


    回絕陳買的求娶,用的著他這個帝王親自出麵表示不同意嗎?如此一來,本就處於高調地位的張嫣,這下可真是變成他人口中時常談論起的話題人物了。


    憑什麽上輩子她被呂後束縛,被劉盈拖累,這輩子不但被劉盈束縛,還有可能再受他的拖累!?


    這是不是有點太過份了!


    張嫣越想越覺的心有不甘,何況現在的她,隻要不是台麵上,私下裏完全有理由適當表示自己的抗拒。


    思及此,她起身,直接往劉盈的宣室殿行去。


    “舅舅,阿嫣不願再宿在宮中。”張嫣直接找上劉盈,一進他的宣室,麵對劉盈直接闡明來意,淺笑盈盈溫婉道。


    “我知曉。”劉盈的心情十分愉悅,他幾日以來沒有任何安排,等的就是張嫣親自來找上門。


    張嫣恨不得衝到他麵前,伸手撓上他笑的燦爛的俊臉,可是沒辦法,無論是從哪一個角度,作為長輩及帝王的劉盈,張嫣還沒這個‘本事’如此做,於是隻能忍著心中的厭煩,可是臉上的笑容已經有些嘲諷之意道:“舅舅真是稀奇!?難道強人所難,是舅舅一向喜歡做的!?”


    “正是!”劉盈也有些沒臉沒皮,直接回答的讓張嫣消散了嘲諷,而改為驚訝。


    “阿嫣自小就十分犀利,長大再見卻是溫婉之容,我始終覺得有些疑惑。”劉盈見瞪著一雙大眼睛,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射向他的張嫣,心中玩味之心繼續,道:“果然還是將爪子露出來討人喜歡啊!”


    你受謔體質啊!?張嫣很想罵他一臉。


    為何上兩輩子就沒發現他是這種人呢!?


    “舅舅這個帝王可真是清閑!”張嫣索性也不給他好臉色了,臉上的嘲諷與冷意盡顯。


    “清閑倒是我萬分渴求的。”劉盈絲毫也沒將她的嘲諷當回事,反而感歎道:“否則也不會將賞月宴一直推遲至到今晚的。”


    張嫣有些忍無可忍,她覺得她沉寂了幾日於今天衝過來直接找劉盈,完全就是丟了所有穿越者與重生者的臉麵。


    暗自咬了咬牙,她豁的一聲站起來,轉身大步離去。


    她其實很想大吼一聲:我管你什麽時候擺那賞月宴,老娘我就裝病不去。


    大不了今後被呂後時常多加過問,然後被魯元公主好生訓導一番。


    就當是她身為貴女,難得的表露出身為尊貴皇室女的任性妄為吧!


    想到做到,一到傍晚時分,用完晚膳的張嫣就開始稱病,並且躺在塌上裝柔弱。


    呂後與魯元公主隻是過來探視一番,就在張嫣昏昏欲睡的模樣下相攜著離開了。其實更確切的應該是擔憂的魯元公主被呂後強勢的拉走了。隻是她因為裝柔弱而沒有仔細看清。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劉盈,連個人影子都沒出現,直接打發了宮人問候了兩句,就算結束了。


    張嫣的神經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到了夜間時分,終於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直到……


    “阿嫣,阿嫣,快醒醒!”魯元公主焦急的呼喚著睡夢中的張嫣。


    “阿母,何事?”揉了揉越睡越脹的腦子,還沒完全緩過神的張嫣眯著看向魯元公主。


    “你阿舅將宏籍孺及那些舞姬帶進了宮諱,現下正在與你阿婆對頂呢……”魯元公主有些語無倫次,聽得張嫣要在心中不斷整理。


    好在張嫣本就對這些前兩世陳穀子事有所了解,不等魯元公主詳細解釋,她也就在幾個瞬間,大致有了概念。


    “阿婆可是在斥責阿舅行事荒唐?”張嫣睡意全無,起身整理衣衫,疑惑的問道:“可是阿舅怎麽會如此行事?”這幾年看下來,劉盈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呀!難道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也甚覺奇怪,你阿舅先前也醉過,卻從未曾有如此不曉清明之時。”魯元公主臉上憂色與焦色交織,被張嫣疑惑之問之後,也訴說了心中潛存的質疑:“而且他吐得也實是重於以往,臉色極其不好,脾性還很是暴躁。”


    張嫣眉頭擰緊,心中覺得古怪之極。


    “現在宣室殿嚴令緊閉,阿母被攔在外間,無法進入,真正是讓人擔憂不已。”魯元也是情急才跑到張嫣這兒訴說的,見張嫣沉默不語,才頓覺她其實也就是個十多歲的少女,連自己都無法的事,又怎麽會第一時間下意識的就來找這個女兒來訴說並且隱隱帶著期待呢!?哎!看來自己還真是因愁而急的胡亂行事了。於是她起身道:“阿嫣莫要憂愁,阿母也是急過頭了,待阿母再去探看一番,阿嫣在此休憩吧!”說著,魯元拾袖理衫,就要抬腳往外間繼續走去。


    “阿母稍候。”張嫣回過神來,直塌起身走至魯元身邊,拉著她淡笑著道:“阿嫣與阿母作陪同行。”


    “好!都怪阿母太過急切擾了阿嫣的休憩。”魯元公主其實還真需要一個人陪著,其實她也知道再去還是會被攔在外間,但是讓她回自己寢殿安穩睡下也是不可能的,那麽哪怕等候也至少有個貼心的伴說說話也好:“有阿嫣相陪,阿母心中也稍微好過一些。”


    說完,兩人在宮人燈籠的照明與引領下,快步移至宣室殿外。


    殿外與往常一樣,有待衛嚴守,隻是守在外間的待衛人數比往常多了些許,而再往裏麵張望,燭火通明,還隱隱有一些聲音傳來。


    而因為裏麵的殿門緊緊關閉,又不讓她們靠近,所以一點兒也聽不真切到底說了些什麽,哪怕隻言片語也沒有。


    魯元公主與張嫣老老實實的在外站立了一會兒,可是沒過多久,魯元公主就急的跺起了雙腳,甚至在原地三五步內,來回渡步走來走去,讓已經完全恢複鎮定的張嫣有些無語加無奈。


    “阿母,休急。”張嫣很無謂的勸了一句,心知也沒什麽用,不過見魯元這番擔憂的模樣,她還是說出了口。同時四下張望起來,腦中也同時勾勒猜測著可能的情形畫麵。


    “你阿婆與你阿舅之間,多年來未曾有過如此大的衝撞。”魯元公主停下腳步,皺著一張臉作側耳頃聽模樣道:“你聽聽,這般連續的爭執……聽得讓人心揪……”


    “寵籍孺可是裏麵。”張嫣臉色淡然,看不出喜怒,魯元公主所說的,張嫣又何嚐不知。


    “那個伶人,也不知道哪點引得你阿舅如此沉迷。”提到宏籍孺,魯元臉上露出一番恨極與惋惜的模樣道:“真正是令人費解異常,當年阿嫣將他推開之時,直至之後,也未曾聽聞你阿舅對他有多少恩寵,真是不知,他倒是藏的夠深。”


    “哼!”微不可察的冷哼出自張嫣鼻腔,輕輕淺淺的在魯元公主耳邊低聲道:“自古蒼繩不叮無縫的蛋。”


    猛的,魯元抬眼看向張嫣。剛才的惱恨之意盡數化成好笑與淺淺的責備,道:“切不可妄言,你阿舅是帝王。”


    張嫣挑了挑眉、撇了撇,隻是應聲,卻表情無畏。魯元也沒精力與她計較過多,隻能輕歎一口氣,轉過頭去望向緊閉殿門繼續著急。


    突然,門內一聲短暫的安靜,然後很突兀的響起一聲瓷器砸向地麵破碎的聲音。


    隨後殿門開了條縫,呂後臉色蒼白、卻是身形傲然挺立的出現在她們的視線當中。


    見呂後一臉木然表情,魯元公主攜著張嫣快步往裏邊行進,守門的宮人很識相,他們微微抬眼見呂後並未出喝止與要他們阻攔,當下也就一個個盯著自己的鞋尖裝聾作啞。


    一靠近呂後,就能看見殿內的場景。


    零亂一地的酒壺與斷弦的琴,一地的瓷器碎片,不知是存心還是故意,淩亂衣衫的宏籍孺的雙手撐在碎片上,一些血跡染上了周遭的一小片地麵。而劉盈也是衣衫被脫了一大半,胸前的一小片肌膚都露了出來,整個人昏昏沉沉、渾渾噩噩的拿著酒不停的往嘴裏灌著。時不時還含含糊糊的說著一些令人聽不懂的胡言亂語。至於一邊五、六個伏在地上,側麵在燭火的印襯下都能看出杏臉桃腮的個個衣衫露著春色美麗姬子,個個在角落瑟瑟發抖,不敢挪動半分。


    魯元公主心驚的快些攙扶住渾身僵直的呂後,嘴唇哆嗦,卻久久不敢開口說些什麽。隻將眼神定定望向呂後,期待著她最後拿主意。


    可是張嫣胸中的憤怒噴薄,幾欲讓她無法控製。


    直到呂後在魯元公主的攙扶下,挪步移出了殿門,張嫣猛的轉身,手指著一旁努力將自己縮至角落充當隱形人的劉盈內侍,喝道:“你們三人,一人前去接些冰水,越冰越好,一人前去喚醫者在外候著,還有一人前去找衛尉,尋些繩索與板子進來。”


    三個內侍沒想到指揮他們的不是呂後、也不是魯元公主,而是小小少女的張嫣。


    剛有些猶豫,想抬眼看一下呂後與魯元公主的表情,卻沒想,才抬頭的瞬間,就又聽到張嫣的厲喝道:“還不快去!?”


    三人渾一個激淩,均本能的馬上應諾,小跑著去辦差。


    “阿嫣……”魯元公主見依舊麻木著張臉的呂後,不敢多言,隻是望裏麵又看了一眼,小聲擔憂疑惑的輕喚了一聲。


    “阿母帶阿婆先去歇著吧!”張嫣能理解呂後的心情,在她印像中,前兩世時呂後每次與劉盈發生爭執時,起初先是暴怒,然後每每被劉盈氣的就是這樣魂不守舍的樣子,前兩世的那個時候她還不通世事,也自然是不懂到底為何原因,但是現在,張嫣已經知道,劉盈定然是在激烈的爭吵中拿審食其與呂後那些捕風似影事,來刺激呂後,才成了這人樣子的。


    魯元還要再說些什麽,張嫣強勢的招手,已經閃身先跨進了宣室殿,當著魯元公主與呂後的麵,將兩人關在了殿門外。


    站在殿內,經曆過剛才那一番激烈的寵籍孺,知道眼前靜靜站立在那兒,定定看向他的是那個當年厲色推他的翁主張嫣。


    不過是個年少的少女,又有何懼!


    當年那是在眾多人前,他故意示弱,且那個時候不識她的脾性,可如今……


    哼!不就是個被糖水嬌慣出來、自以為高高在上的易怒女子嗎!?


    這種性子最易對付!


    寵籍孺的唇角微扯,心中冷然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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