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在沒有更多線索之前,宋文手中的那根畫筆承載著眾人的希望。


    宋文畫得很快,筆尖和紙端摩擦,傳來一陣沙沙聲。


    他先把臉型畫好,隨後開始根據五官特征進行描繪,然後再細致深入,經過微調和反複修改,畫上的人初具了形態,一點一點逐漸立體了起來。


    當眼睛畫出以後,那張畫上的人就有了神韻,栩栩如生。


    中年婦女看了一眼,直接說:“就是他,就是這個男人!”


    宋文手上的圖,就像是一張黑白的老照片,讓人能夠一眼就和嫌疑人關聯起來。


    女孩的媽媽連忙湊了過來,畫上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圓臉,微胖,短發,鼻子有些肉,眼睛卻不大。她啊了一聲,捂住了嘴。


    宋文問:“認識嗎?”


    女孩的父親也走過來辨認道:“這……這不是馮老板嗎?”


    “馮老板?”田鳴聽了這話抬頭,“你們和這個人認識?”這案子,果然是熟人作案。


    女孩的媽媽擦了擦眼淚:“畫上的人和馮老板非常像,他……他是我們進貨的貨商之一,之前因為貨款的結算,和我們有一點……小摩擦……”


    女孩的爸爸接過話強調了一下:“我們是從他那裏進的水果和飲料,顧客吃壞了肚子,找到我們,我們才拖了貨款的。”


    田鳴問:“差了多少貨款。”


    男人道:“不多,也就三萬元。”


    田鳴繼續問:“多久了?”


    男人想了想開口:“大概有兩個月……”


    宋文聽出來這話裏有點心虛,開口道:“這些事情稍後理論,先找到孩子,這個男人他叫什麽?你們還有什麽他的相關信息?”


    男主人這才如夢初醒,拿出手機:“我這裏有存他的名字,也存了他的手機還有付款賬戶。”


    田鳴忙過去把各種信息抄了下來,馬上調出了身份信息給兩位目擊者辨認。


    現在有了照片,兩位目擊證人看了以後越發確定,這個什麽馮老板,就是下午帶走小女孩的人。


    嫌疑人叫做馮致標,是進貨的中間商,開了一家小的貨運公司,住址和信息很快查詢出來。他今年三十二歲,學曆不高隻有高中,一直沒有娶妻,是獨居狀態。


    眼看著案子有了進展,宋文看了一下時間道:“大家先去馮致標的家裏搜尋,注意一定要保證女孩安全。”


    警方抓緊時間,兩輛車上路,很快就駛入了馮致標所在的小區裏,他們家在三單元的四樓。


    眾人停好車下來,遠遠望去,可以看到馮致標家客廳的燈是亮著的。


    宋文帶隊走到門口,敲了敲門,裏麵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誰啊?”


    宋文道:“物業,你家水管漏水,把樓下淹了,我們上來看看。”


    現在女孩情況不明,他們並不想激怒嫌疑


    人,先做個試探,如果拒不開門,他們就硬闖了。


    裏麵傳來腳步聲,然後一聲輕響,打開了鎖。


    門一打開,警員們就破門而入,田鳴首先衝進去,喊了一聲警察,控製住了馮致標。


    其他的警察迅速在他的房間裏搜尋了一圈,搖了搖頭道:“沒有。”


    陸司語也走了進來,看了看屋裏,這是兩居朝南的戶型,裏麵都是一些男人的衣物,床上床下,衣櫃洗手間,裏麵並沒有什麽小女孩。


    被押在沙發上的胖男人抬起頭問:“幾位,你們這是要幹什麽?”


    田鳴確認身份:“你是馮致標嗎。”


    胖子點頭:“我是。”


    田鳴繼續問:“陳明付你認識嗎?”這是陳艾佳爸爸的全名。


    馮致標聽到這個名字點頭道:“認識啊,欠著我三萬元貨款,都好幾個月了,我小本生意,快要周轉不過來了!我找他催過好幾次,非凡不給我,還找理由賴賬!”


    “有目擊證人說,你今天在南欣小區帶走了一個小女孩,也就是陳明付的女兒陳艾佳。”


    馮致標低下頭標裝糊塗:“什麽小女孩啊?我沒看到小女孩。”


    田鳴問:“那你下午在哪裏?”


    馮致標道:“我今天下午一直在家睡覺,警官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聽他一直在抵賴,宋文微微皺眉,目擊證人不止一人。馮致標也承認了和陳家有過節,小女孩八成是被他藏在哪裏了,隻是現在,嫌疑人不說實話,他們需要找到新的證據。


    陸司語進屋簡單觀察後,去看了一下門口放著的鞋,然後衝著宋文點了一下頭,花紋和大小都和現場相同。


    隨後陸司語走到了沙發的邊上,目光看向一旁的垃圾桶。


    在垃圾桶裏,扔著半盒冰激淩,那冰激淩還沒完全融化,旁邊還有一把塑料小勺。


    陸司語的心裏微微一動,帶上手套,然後把那半盒冰激淩從垃圾桶裏撿了出來。


    宋文也看到了,走過去問:“馮致標,這冰激淩是誰吃的?”


    馮致標遲疑了一下:“自然是我吃的。”


    陸司語在一旁直立起身,把那塑料小勺小心收入了證物袋中,冷冷開口:“勺子上有dna可以化驗。”


    馮致標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陸司語繼續說:“根據冰激淩的融化程度來看,扔進垃圾桶的時間,大概也就是十分鍾左右。”


    現在屋內


    開了空調,差不多在二十度,冰激淩的融化速度晚上他剛試過。如果這冰激淩是陳致標哄小女孩吃的,那時間一定是在不久之前。


    聽了他的話,馮致標的手指微微蜷縮,眼睛也眨動了一下。


    宋文敏感捕捉到了這一點,厲聲問他:“我再問你最後一次,那個小女孩在哪裏?”


    馮致標抬頭看向他,遲疑著,喉嚨滾動。


    宋文回身道:“直接帶到警局審問。女孩肯定是被藏在五分鍾以內可


    以到的地方,重點搜尋車庫,倉庫,還有他的車……”


    聽了宋文的話,馮致標終於低頭:“我……我招了……我坦白從寬,我把那女孩關在了樓下車庫裏……我……我帶你們去……”


    聽了這話,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馮致標一邊去拿車庫的鑰匙一邊道:“我就是下午去要賬的時候,發現隻有小孩子一個人在家,我想著,嚇唬嚇唬她的父母,說不定就馬上把錢給我了……”


    “嚇唬?”田鳴聽了這輕描淡寫的兩個字眉毛都氣得豎了起來。


    宋文在一旁道:“你這是綁架勒索,情節就算輕微,也有五年以上十年以下。”


    馮致標聽了這話,才發現事情嚴重,忙道:“是那個女孩自己願意跟我走的!我根本沒有威脅她!我……我也沒對她怎樣!”


    馮致標並沒有事先進行計劃,他下午到了陳家以後,敲開了門,發現隻有陳艾佳在家。


    馮致標以前就見過陳艾佳幾次,他一向喜歡小女孩,就心生了歹念,臨時起意。他邀請女孩去他家玩,那女孩就欣然答應了。


    他把女孩帶回了家裏,給女孩開了電視,放著動畫片,隨後就拿出冰激淩來哄孩子,對著女孩動手動腳,後來他心裏越來越後怕,就把女孩轉移了出去,又把沒吃完的冰激淩匆匆扔掉。


    馮致標也沒有想到,警察這麽快就找了過來,而且通過那份沒吃完的冰激淩,看出了他轉移女孩的時間……


    宋文他們跟著馮致標下樓,打開車庫進入,很快就找到了縮在角落裏的小女孩。


    女孩手被綁著,嘴巴裏塞了布條。宋文幫忙把女孩手上的繩索解開。


    陳艾佳沒哭也沒有叫,整個過程一直乖巧地低著頭。


    田鳴問她:“今天的事情是怎麽回事?”


    女孩眨了眨眼睛,小聲道:“馮叔叔去我家裏找我爸媽,我給他開了門讓他進屋等,後來馮叔叔說他家裏有冰激淩,我就跟著他走了……”


    這個說辭有些簡單,但是還算符合她的年齡。


    嫌疑人和女孩都被迅速順利找到,案情簡單明了,還好沒有出什麽大事,宋文安排田鳴去通知女孩的父母,現場還需要進行進一步的物證搜集。


    看其他人都在忙著,陸司語和小女孩先上了車,兩個人坐在汽車後排,女孩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腳上的小皮靴。


    車裏吹著空調,傳來了絲絲暖意,陸司語問她:


    “你下午跟著那個男人來到這裏,並不像剛才你說的那麽簡單吧?”


    十歲的女孩,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應該也有著自己的思維。


    現場完全沒有掙紮和反抗的痕跡,馮致標剛才說了一句話,女孩是自己跟他走的,陸司語覺得,那句是真話。


    女孩低著頭,沉默了一會,開口說:“我不想呆在家裏,家裏隻有我一個人,爸爸媽媽都很忙,他們晚上一回來,就會檢查我的作業,我考試成績不好,他們就


    會罵我。我還偷偷聽到,他們想再要一個男孩……”


    陸司語問她:“所以今天那個男人去你家裏要賬,然後問你願意不願意去他家,你就和他走了?”


    陳艾佳道:“馮叔叔說我很可愛,說他家裏有冰激淩,他說……他說我長得很漂亮……”她頓了一下說,“我一直很聽話,做功課也很認真,可是我拚盡了全力也做不好。在家裏,爸爸媽媽不在乎我,學校裏,老師不喜歡我,同學也不喜歡我,他們都欺負我,或者是把我當透明人。我想如果那個男人把我帶走了,爸爸媽媽會不會有那麽一點傷心?會不會找我?同學們會不會注意到有我這樣一個人?”


    陸司語問:“你不怕他殺了你,或者是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想過……但是我認識馮叔叔,他平時對我很好,還給我帶糖吃,我覺得,他應該不會殺了我……後來他把我帶到車庫裏綁起來的時候,我有點害怕,再後來警察叔叔就來了。”陳艾佳晃了晃小腿,低下了頭。


    女孩還是太小了,她對適才的危險一無所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和死神擦肩而過。如果警察來得再晚一些,如果馮致標再心狠手辣一些,結局就會完全不同了。


    陸司語皺了眉:“做出驚世駭俗的事,並不會讓你得到別人的關注和喜愛。如果你不在了,也許他們會傷心一時,可是隨後,你的爸爸媽媽就會真的有新的寶寶,你的同學會議論你一陣,然後會徹底忘記你。”


    陸司語沒有刻意安慰她,他說出的話殘忍而現實。過去的陸司語才不會管別人怎樣,但是和宋文在一起待得久了,他也被他所感染,他看到了這樣深陷迷澤的人,就想伸手去拉上一把。


    女孩低下頭,沉默不語,然後她哭了,抽泣了起來:“我想要別人關心我,更愛我……我錯了嗎?”


    “你的方式用錯了,你不應該去用自己的生命和安全去試探。”陸司語理了理女孩的衣服,他的聲音平靜而冷清,“你想要別人愛你,首先要學會愛惜自己,你自己都不吝惜自己,別人又怎麽會心疼在乎你?”


    女孩紅著眼睛問:“那……那我要怎麽做,才能夠讓爸爸媽媽,老師同學都喜歡我。”


    “無論是被爸爸媽**評,還是被同學欺負了,飯都要好好吃,無論遇到什麽樣的事情,就算是被別人拋下了,被所有人辜負了,覺都要照常睡。”陸司語遞了紙巾給她,“你要學會讓自己變成一個值得別人去愛的人,那樣才會有人喜歡你。”


    這些話聽起來淺顯,可是其實道理深奧,他花了那麽久才想明白這一點,才找到了所愛的人。他希望眼前的孩子,能夠少走一分彎路。


    案子的後續收尾還算順利,女孩的父母再三感謝,嫌疑人的口供也已經錄下。


    等到宋文和陸司語回到家時,已經快到晚上十一點。


    一進門,宋文就把陸司語壓在門口親了親,隨後心有餘悸地看了下手機,屏幕一片漆黑,今晚應該再沒什麽事情幹擾到他們了。


    衣服一件一件脫了下來,從樓下一直到了樓上。


    宋文摟住他的時候力氣有些大,陸司語的眼角泛出一點紅,“宋文,輕一點……”


    可是等宋文真慢了動作,陸司語卻是伸手一拉他的脖頸道:“別……別停,繼續……”


    宋文拉住了他的手,十指交疊,然後他低頭吻去,唇齒之間,似乎還有著冰激淩的餘香。


    “宋文,你抱抱我……”陸司語伏在宋文的耳邊,幾乎是在用氣音說話了。


    十一月末的南城,該是冷的,屋中卻是暖的……


    過了十二點,陸司語躺在別墅的大床上,他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要散架了,隻想好好睡一覺。


    “喜歡嗎?”宋文把陸司語的手指尖含在了嘴巴裏,輕輕吻著,像是在品嚐最為誘人的甜品,那人的指尖有點涼,指甲咬得平平的。


    陸司語抬頭看著宋文,眼前的人眼睛明亮,神


    采奕奕,他沒說話,隻有力氣低低喘息。


    宋文起身問:“你的冰激淩應該都化了,還要吃嗎?”


    陸司語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不……不吃了……”


    他回想了一下之前在樓下時宋文嘴唇上淡淡的香草味,忽然明白了過來,原來是吊橋效應誤導了他。


    他好像並不是特別地需求冰激淩,讓他心動的也不是那點甜,而是那個吻。


    陸司語發現,他隻是特別喜歡那個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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