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半, 高樓大廈林立的南城市中心, 侖江河畔的那場盛典剛剛結束。


    漆黑夜幕之中, 晚風拂過, 路上的行人還在回味著剛才那難忘的瞬間,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煙火的味道。


    蓮花明月樓的五樓,站在走廊裏的宋文和陸司語兩人之間相隔半米,宋文聽了陸司語的話一愣:“你要怎麽確認。”


    “我們現在手中隻有幾份口供, 一切判斷標準隻是當事人的描述,沒有更多的影像資料。”陸司語繼續道, 在空曠安靜的走廊之中,他冷清的聲音引起輕微回響:“我覺得, 我們現在有些過分依賴嫌疑人的口供了, 目前的這幾份口供中,有一些情況感覺還不太相符。我剛才忽然想到了一種方法,也許能夠鑒別在今晚誰登上了那個平台……”


    案件的關鍵性問題, 是誰曾經登上了那個平台。這像是這個案件的黑匣, 想要了解真相是什麽, 必須破解開其中的密碼。


    陸司語指著眼前的地麵, 蓮花明月樓的地麵都是防滑而又通透的仿漢白玉地磚,然後他的手指了指一旁的燈,又指了指角落裏的那個攝像頭,在四周白色環境的映照下,他俊秀的臉龐顯得更加素白,嘴唇的顏色淡薄, 長長的睫毛投射下來一片陰影。


    宋文的目光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移動,一時卻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看宋文不解,陸司語舔了下嘴唇進一步解釋道:“攝像頭的攝影範圍並不能監控到誰走上平台,但是根據物理成像原理,走廊裏的燈和這漢白玉的地麵卻可以映照出一些倒影。”


    宋文低頭看了看眼前的地麵,他們之前忽略了環境的因素,潔白平滑的漢白玉地磚猶如一麵巨大的鏡子,從其中反射出朦朦朧朧的倒影。


    宋文學過畫畫,馬上會意:“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通過在地麵的影子和牆麵上的反光來判斷是誰經過了走廊,走向天台的方向。”


    陸司語點了一下頭:“不過這隻是我的推斷。希望視頻的清晰度夠高,能夠辨認出來。”


    如果能夠看清,原本隻是輔助的監控,就可以變成誰走向了天台的決定性證據,能夠彌補這一案之中影像資料不足的證據缺失。


    “聰明!”宋文一下子興奮起來,恨不得把陸司語抱起來轉個圈。他看了看不遠處站在樓道裏老老實實監視著幾個房間中嫌疑人的張子齊,克製住了,打了個響指道,“走,我們去店長那邊看監控去!”


    由於之前宋文有問店長監控視頻的事,所以店長早就把店內的幾處監控調了出來。這時候聽說他們要看監控進行核查,就把整間監控室讓給了他們。


    宋文比對了一下時間:“根據之前的報警記錄可以推斷,也就是說,我們隻需要詳細查看六點半到六點五十這一段時間,五樓角落的監控。”


    陸司語坐在了轉椅上,進行操縱,他很快就確認了那一處攝像頭的視頻,開始播放。


    宋文一手撫著轉椅的椅背,另一隻手扶住桌子,立在陸司語的身旁。


    陸司語抬頭看了宋文一眼,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宋文的側臉,此時他一臉嚴肅的表情,雙眼緊緊盯著眼前的監控,監控之中反射出的白色熒光照亮著他的臉頰,顯得有些硬朗帥氣。一時讓他有些心跳加速。


    監控開始播放,曾經記錄下來的電子數據組成了圖像,不斷地變換。


    陸司語仔細看著,那一處的視頻就像是店長所說,拍攝的是後麵財務室和後勤部相關的情況,看得到一些服務員走來走去,從裏麵拿東西和□□出來。


    “可以再快一點。”宋文開口道。


    陸司語按下了兩倍速,隨後想了想,按到了四倍速。


    終於,視頻的一角出現了一點影子的邊緣。


    陸司語按了一下暫停,宋文在一旁低伏下身,仔細觀察:“看影子,應該是短發,個子比較高,這可能是趙雨亮所說的他出去的時候。”


    視頻又放了一分鍾,又出現了一團影子,影子出現的很快,隻是一晃就過去了。


    陸司語暫停,截取了幾張圖,宋文眯著眼睛仔細去看:“看不太清楚,這個形狀……”


    陸司語想了想道:“會不會是兩個人,比如張冬梅和譚姍一起走過去?”


    宋文皺眉道:“先看後麵吧。”這一處影像太過模糊,根本無法判斷,希望後麵的足夠清晰。


    監控繼續往後放。


    “這裏!”宋文這一次眼尖看到,搶著按了暫停鍵。他忽然探身下去,離得陸司語很近,陸司語幾乎可以聽到宋文的呼吸聲,讓他有點緊張地舔了一下唇,宋文卻沒有在意,他低頭,手指在鍵盤上按了幾下,隨後把圖放大。


    陸司語跟著宋文的目光看去。在畫麵的角落出現了一點點的藍色光亮,如果不是宋文眼尖,根本就沒法看到。


    宋文道:“這大概就是譚姍所說的,她從天台下去的時候。”


    今天譚姍穿的是藍色的衣服,而且是水藍色,不仔細觀察極其容易錯過,還好宋文的觀察能力極佳。


    然後……就是檢驗譚姍是否說了謊話的時刻。


    視頻的播放鍵又被噠的一聲按了下去,兩個人都屏氣凝神地盯著監控的畫麵。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就在他們幾乎要斷定譚姍就是凶手的那一刻,畫麵上白色的地麵上忽然泛起了一片紅光。


    紅色映在白色上無疑要比藍色和其他的顏色明顯得多,盡管隻是一角。


    那紅光在監控處停留了片刻,隨後似是有些猶豫地走向了天台的方向。


    宋文和陸司語繼續看著,把監控的速度調成了正常,半分鍾之後,那紅色又是一閃而過,速度極快,像是跑過。


    在紅色之後,緊跟著又有個影子劃過,這大概是趙雨亮走下天台的時間,而按照現在的監控時間,張冬梅應該已經身死,躺在了明月樓下!


    幾人之中,隻有姬美雲一直穿著紅色的風衣!


    她才是最後登上天台的人,姬美雲剛才說了慌,而且據剛才店鋪的服務員反應,姬美雲是最快下樓到達現場的人,譚姍緊隨她之後,那麽很可能,真的如同譚姍所說,她走下平台的時候,張冬梅還是活著的。


    趙雨亮和姬美雲的嫌疑忽然增大,而姬美雲剛才一直在說,她沒有上過平台,她的謊言讓她看起來更為可疑。


    可是姬美雲又是為什麽要殺死自己的老師?


    她是一位即將結婚的新娘,這個時候,於情於理她都不應該做出這麽充滿殺機的事情來。


    但是監控不會作假……


    陸司語繼續低頭咬著指甲,全神貫注,長長的睫毛低垂了下來:“姬美雲剛才說謊了,她一直說自己沒有上過天台……”


    不管怎樣,他們發現了姬美雲的謊言,她一定是為了掩蓋什麽才這麽說的,那可以作為他們的突破口。


    “可是根據趙雨亮的證詞……”宋文自己說了半句,猛然反應過來,“不對,之前譚姍說,他們最初玩大冒險的時候,趙雨亮說她喜歡姬美雲,那麽他的證詞也不可信。”


    張冬梅墜落的動靜不會小,趙雨亮身處在天台上,無疑是看到或者是聽到了什麽,他有可能也在說謊,甚至有可能是共犯。


    宋文直起了身子,低頭默念著:“可是姬美雲的殺人動機又是什麽……是因為勒索而氣憤,還是為了她的過去複仇?”


    陸司語思考了片刻,舔了下嘴唇又道:“你有沒有覺得,剛才姬美雲的敘述,是有一些問題的。”


    “什麽問題?”宋文問。


    陸司語皺眉,睫毛輕顫著,想著究竟要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就是……就是……她好像也很討厭張冬梅,可是她說的事情,卻不是那麽的,像是其他人那般的強烈……她說到張冬梅的時候,有一股我說不出來的感覺。”


    宋文本來想不透這其中的問題,此時聽他一說,也發覺了不對,之前姬美雲講述的故事本來是非常悲傷的,可是她前半程的描述卻有些輕描淡寫。


    發生了那樣的事,被迫打掉了孩子,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那是重大的傷害,應該有刻骨銘心的記憶吧……


    可是姬美雲的描述,像是一個旁觀者。


    陸司語凝眉了片刻忽然開口道:“我想明白了!也許,我們麵前的並不是當年的那位少女!”


    宋文也想到了一種可能,他皺眉道:“你的意思是,今晚來參加聚會的,根本不是姬美雲,而是她的姐姐?!”


    今天這個特殊的時間,特殊的地點,被破壞的物證,無法進行的法醫解剖隻能讓他們在這裏進行不太正規的預審,很多的步驟都被簡略了。


    這樣的審問過程,更為依賴這幾個人的口供,那些口供和人證能夠給他們更多的信息,能夠勾勒出人物之中的關係,可是也會誤導他們。


    從一開始就被供述的師生關係,是這個案子的基礎,他們自然而然進入了這些人是同班同學的誤區!


    可是記憶可能出錯,人有可能說謊,真實的現實可能會和他們看到的並不相符。


    如果姬美雲不是這班上的學生,而是真正殺人凶手的話,她顯然也是在利用這一點,隱藏著自己的身份。


    陸司語想了想搖了搖頭:“身份證不會作假,張子齊之前是對著身份證記錄的,很可能,姬美雲就是姐姐的名字。”


    宋文問:“那為什麽其他的同學沒有指出這一點?”


    陸司語輕聲道:“因為她和妹妹是親姐妹,長得本來就很像,大家已經多年未見,在整個過程中,他們都在叫她美人……”那個簡單的外號,早就取代了妹妹繞口的名字。


    宋文打開了之前的記錄表進行核對,上麵有每個人簡單的信息,包括姓名,年齡,性別,手機號,身份證號,住址等。那些都是在案發之後,張子齊讓每個人分別填寫的,他們到達的時候,這項工作已經完成,姬美雲的信息是寫在最後一個,所以沒有人發現其中的異常,或者說,有人發現也沒有揭穿她。


    他們從接手這個案子開始,主觀的,就把這個案子的嫌疑人鎖定在了這幾位當事人之中,匆匆核查了這幾個人的基礎信息,發現沒有任何犯罪記錄之後,就沒有進一步深挖。


    “她的妹妹應該叫做什麽呢……”宋文急忙撥通了朱曉的電話,“朱曉,你那邊調一下南城初中十年前畢業的那一屆,張冬梅老師班下所有學生的名字。”


    “好嘞!”朱曉本來今晚就等在電腦前隨時待命,這時候得了命令,飛速地開始敲擊著鍵盤,學生名錄並不是什麽機密的資料,學籍電子化以後,也很容易查找。


    短短兩分鍾以後,一份名單就發到了宋文的手機上。


    宋文把手機拿到了陸司語的麵前,兩個人一起查看,一個一個名字對下來。


    譚姍,趙雨亮,錢江,孟甜甜……這些都是他們今晚接觸過,審問過的人。原本他們與這些人都是陌生人,可是經過了今天一晚,他們已經對那些名字無比熟悉。


    “姬美玉……”宋文指著名單上的一個名字,“妹妹的名字叫做姬美玉。”


    他想了想又在微信上發了一條語音:“朱曉,你查詢一下姬美玉和姬美雲這兩個名字的證件照。分別要初中時候和成年的身份證照片。”


    很快,幾張照片發了過來,姐妹兩個的確長得非常相似。宋文把兩人的照片拉大,仔細看了看,斷定道:“今天來的是姬美雲沒有錯。姬美玉的右邊眼睛下,有個淚痣,額角也比姐姐的寬一點,下巴比姐姐稍短,不過這些特征,在多年未見的同學眼裏,可能分辨不出。”


    時間會淡化一切,記憶會隨之模糊,相貌會慢慢變化。


    大學或者高中的同學聚會,大家可能對對方還有印象,可是小學、初中……隨著時間的流逝早就有很多名字記不清楚。


    這是一個細思極恐的問題,同學聚會之時,你是否能夠確定,坐在你身邊,對著你微笑的人,究竟是不是當年你班裏的同學?


    更何況,姬美雲和姬美玉兩個人本來就是同校的姐妹,她們像是兩朵並蒂而生的鮮豔花朵,長得相似,更是會在深夜裏互相吐露心聲。


    這可能也是陸司語覺得姬美雲有些不對的地方,因為剛才的描述,她都是在說自己妹妹的經曆。


    她的腦中,首先要進行身份轉化再進行描述。


    很多事情她是聽來的,並不是自己的親身經曆,無法描述得非常感同身受。


    張冬梅並不是她的老師,她和張冬梅過去也沒有太多直接的接觸,她的反應完全不像一個親手殺死了自己老師的學生,所以才能夠在層層的問詢之中蒙混過關。


    至於名字,姬美雲可能就是用的她妹妹的網絡聯係方式和其他人對話,大家見麵以後,也都是在叫姬美玉的外號——美人。所以有的人,根本不知道她其實並不是班上的同學。


    “你覺得趙雨亮是知道的嗎?“陸司語咬著手指問。


    “我覺得趙雨亮可能是知道的,他應該早就發現了姬美雲的不對。”宋文道。


    “那你的判斷依據是什麽?”陸司語抬起頭問他。


    “你有過喜歡的人嗎?對自己喜歡的人魂牽夢繞的話,他的五官,樣貌,神情,都會像是被刀子刻在了腦子裏。在畢業以後,也會努力了解對方的狀況,查找對方的照片。”宋文低著頭,看著陸司語,他的眼神炙熱,“他如果真的初中的時候,特別喜歡姬美玉的話,應該可以認出來眼前的人可能不是自己的同學。畢竟,姬美雲的眼角沒有那枚淚痣。”


    “這麽說宋隊你在初中的時候,有過喜歡的人了?”陸司語繼續問。


    “初中時候沒有。”宋文回答得斬釘截鐵,“但是現在有。”


    陸司語有點後悔問那個問題,他的耳朵尖又紅了,低下頭把問題說回案子,他輕聲道:“姬美雲在這裏代替姬美玉參加同學聚會,那麽姬美玉此時又在做什麽?”


    宋文也正想到了此處,兩個人異口同聲道:“這可能就是她的殺人動機!”


    宋文迅速道:“朱曉,你查一下姬美玉的大數據檔案,試著聯係一下她。”他想了一下又道,“其他人的也調一份,迅速發給我。”


    案子查到了這裏,譚姍身上的嫌疑有所降低,而姬美雲,更有可能是凶手。


    宋文匯總完了所有的資料,不忘叫上了程默,三個人再次把姬美雲叫到了臨時審問室。


    姬美雲似是有些奇怪自己為什麽又被叫了一遍,她也不太清楚現在案件審問的進展,有點疑惑地看向麵前的三個人,神色露出了一點慌張,隨後她低頭,用手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再抬頭時,那一絲的慌張就被淡然取代了。


    程默剛才沒有跟著宋文他們一起分析案情,這時候還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什麽宋文忽然轉移了懷疑的對象,但是他已經學聰明了,看著姬美雲,不再多嘴,隻等著宋文問話。


    宋文問:“姬美雲,你在剛才的審問之中說謊了吧?你根本就不是當年張冬梅班裏的學生,你的妹妹姬美玉才是。”


    姬美雲知道自己的秘密終於是被人發現了,她索性把一條修長的腿架在另外一條腿上,雙手抱臂道:“是的,我是代替我妹妹來參加今天的同學會的,在同學麵前,我也一直用的是我妹妹的身份,我覺得這件事情很難解釋,就撒了謊。不過,我覺得這些和今晚的案件沒有關係,所以之前沒有坦白。”


    她現在麵對三名警察,終於說出了實話,可是她的話語之中,並沒有悔恨和謊言被戳破的驚恐。


    “你還要繼續狡辯嗎?”宋文繼續:“我們剛才查看了天台的監控視頻,發現你才是最後登上天台的人,你在天台上的時候,正是張冬梅從樓上墜亡的時間,你就是殺害她的凶手。”


    “我僅僅是走到天台的門口,剛要上天台,凶案就發生了。”姬美雲的麵色不改,把這個問題頂了回去。她似是確定了,天台上沒有攝像頭,大概是因為她上過天台,又或者她覺得,如果有那麽確定的證據的話,警方早就懷疑她了。


    事實上,那段影像隻是能夠洗脫譚姍的部分嫌疑,增大姬美雲是凶手的可能性,距離鎖定她是凶手,還差一點點。


    陸司語回想了一下,可能是因為之前宋文用趙雨亮的證詞詐過她一次,這樣的招數用第二次就不太好用了,姬美雲現在應該已經想清楚了,警方可能並沒有找到直接證據。


    “你現在的解釋,依然不合邏輯。”宋文看向這個女人繼續問,“那你的妹妹呢?你又為什麽要代替她來同學會?”


    姬美雲低垂了頭,沒有說話。


    正說到這裏,宋文忽然收到了信息,他查看了一下,神情嚴肅地看向她,“姬美雲,我們剛才進行過核查,你的妹妹,三天前病故了。”


    由於死亡的時間較短,很多登記手續還沒有完成,身份證和戶口也沒有注銷,這是他們試圖聯係姬美玉時才查到的最新消息。


    這個時間點太巧合了,一位代嫁新娘忽然病故,這一切又是否和張冬梅有著關係?最關鍵的是,姬美雲為什麽要隱瞞這些?


    這位姐姐,並不見妹妹死亡的悲傷,她不在家中操辦妹妹的後事,而在這裏代替妹妹,參加了一場同學聚會……


    這一切本身就是巨大的疑點。


    姬美雲大大的眼睛裏陡然出現了一些閃亮的東西,她遲疑了一下,低下頭去,長長的頭發垂落在了她美麗的臉頰兩側,她開口道:“警官,我僅承認,我今天代替了去世的妹妹,來了一場本不該出現的同學會。”


    宋文以為她快要哭了,可是等她抬起頭來,他才發現,姬美雲的眼睛裏幹涸無淚,嘴角卻挑起了一絲的冷笑,“我剛才是說了慌,可是我並沒有做其他的事。至於我妹妹的死,更是和今晚的事情沒有什麽關係,我是發現她的手機中,有這麽一場同學會的存在,才來到了這裏。”


    宋文質問:“那為什麽你要裝做你妹妹,沒有和其他的同學說出真相?”


    姬美雲遲疑了一下道:“我開始並沒有故意隱藏我的身份,而是他們一見到了我,就默認了我是姬美玉,他們都叫我美人,熱絡地問我當年的事情,隨後我發現了這場聚餐的性質。我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坦白真相的好時機。我順勢扮演了妹妹的角色,其實我一直在考慮,如何告訴他們真相……”


    她頓了一下道,“警官,這一切和今晚的案件無關,如果你們沒有其他的證據的話,我也沒有什麽好交待的了。而且你們剛才不是說,趙雨亮曾經在天台上嗎?有沒有可能是他把張冬梅推下去的?”


    姬美雲現在也發現案件的關鍵所在,證據!


    他們拿到的視頻證據也就僅能指正她曾經在最後的時間上過天台。


    她不是姬美玉這件事,也僅能代表她代替了妹妹來到了一場同學聚會。


    這些都隻能證明她非常可疑,並不能夠證明,她就是殺害張冬梅的凶手。


    高樓掉落,這本來就是很難界定自殺還是他殺的一種死亡方式。


    警方也尚不明確,趙雨亮是否在天台上做了什麽。


    張冬梅的屍體、監控、物證、口供,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是能夠證明,那時候在天台之上,發生了什麽呢?


    現在缺乏一件關鍵性的直接證據。


    如果他們無法證明,姬美雲又咬死口供的話,很可能到最後,這個案子也不能鎖定凶手。


    屋子裏的空氣一時凝固,無論是審判者還是被審判者,雙方都安靜了下來,就連下方的街道上,那些之前看過禮花的人,都已經開始退場。


    那場盛大的演出已經落幕,他們卻還沒有鎖定真凶。


    一位嫌疑人近在眼前,卻無法最後確認她的罪證。


    好像距離真相隻有一步,卻不得不止步於此。


    陸司語抬起了頭,看向了姬美雲,眼前的女人像是一團炙熱的火焰,她的淚水早就幹了,眼角眉梢露出了一點得意,隨後她的下巴一低,埋入了一抹紅色。


    陸司語好看的眼眸忽然一動,他想到了什麽,從桌子那邊站起身來,掏出了口袋裏的物證手套戴上,徑直走向了眼前的女人。


    宋文有些不解其意,但是他知道,陸司語一定是發現了什麽。


    姬美雲似乎是沒有料到,這時候對麵的小警察忽然做出了這樣的舉動,她的脖頸稍稍後縮了一下,那雙好看的眼睛警惕地看向陸司語。


    陸司語走到了姬美雲的對麵,紳士地稍微彎下了腰。


    一時之間,兩個人的眼眸相對。


    陸司語對著姬美雲那張美豔的臉,看著她鮮豔的唇,如果眼前的這個女人是凶手,那麽她一定有絕佳的心理素質,她大膽,縝密,演技極佳,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她敢那麽說,因為她早就確認,警察難以發現什麽證據,很可能她之前就考慮過了,沒有痕跡,沒有人證,如果留下了什麽證據,也一定會被她小心處理過……


    今晚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陸司語眨動了一下雙眼,忽然伸出兩根戴著手套的修長手指,拉住了姬美雲脖子上係著的紅色絲巾,那條絲巾一直係在姬美雲的脖子上,和她的大衣十分搭配。


    圍絲巾係的是個活扣,在她的脖頸側麵打了一朵紅色的花,襯得她更加俏麗美豔。


    隨著陸司語手指的拉動,那朵紅色的花緩緩而動,慢慢解開,最後隨著他的動作被抽下來,變成一塊輕飄飄的紅色方形絲巾。


    姬美雲的目光閃爍了一下,臉色驟然發白。


    陸司語把那條絲巾拿在了手中,然後他開口道:“之前在查看張冬梅屍體的時候,我有個發現,死者是從樓上墜落下來的,屍僵已經形成,她的左手是半拳,右手則是緊握的拳,在開始檢查屍體的時候,我以為她的手裏會握著什麽,還用手去探,可是什麽也沒有發現……”


    話說到這裏,陸司語低下頭,望著自己手心中的紅色絲巾,“現在我想清楚了,可能在墜樓的時候,死者的手中確實抓到了什麽,凶手趕在第一個下樓,拿走了她手裏的東西。這才造成了她的右手屍僵時依然保留著緊握的姿勢。”


    “那時候張冬梅的手裏究竟抓住了什麽?”陸司語低垂了眼睫,輕聲問著眼前的姬美雲。


    姬美雲的一雙美目向上看著他,聽著陸司語的話,她緊緊抿了一下紅色的唇,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緊張。他問出的問題不像宋文那麽咄咄逼人,卻直指她恐懼的根源……


    陸司語並不期待她的回答,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右手,眼眸之中明暗交雜:“我想可能就是這條絲巾吧?”


    聽著陸司語的描述,宋文的眼前也出現了畫麵,最後一個登上平台的是姬美雲,她沒有和張冬梅有過多的交流,憤怒地把張冬梅從護欄邊推了下去。


    張冬梅猝不及防,她的手伸出,想要抓到什麽,在墜落的瞬間,她拉住了姬美雲脖子上的紅色絲巾,那紅豔的絲巾瞬間被解下,隨著張冬梅的墜落,掉了下去。


    驚慌失措的姬美雲急忙跑下了樓,先於眾人撲在了屍體上,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在人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偷偷把屍體手中的紅色絲巾抽了出來……


    那就是一直被藏匿著的決定性證據!


    陸司語清秀的臉上神色依然平靜,他握緊了手中的絲巾:“張冬梅墜樓而死,死亡之前嗆咳出了大量血沫,你覺得這條可能被她抓在手中的絲巾,上麵會不會正好沾染了一些?血跡是否會符合噴濺的痕跡?這條絲巾是紅色的,你又不想讓我們發現你比之前吃飯的時候脖子上少了絲巾,所以你又把絲巾係了回去。一旦今晚放你離開,你恐怕就會把絲巾毀掉,但是可惜……”


    姬美雲曾經考慮過,是否要扔掉絲巾,或者是去廁所進行清洗,但是她覺得無論是哪種處理方式都有可能加重她身上的嫌疑。


    她選擇了更為大膽的掩蓋方式,把那條絲巾係了回去。


    她也許距離逃脫隻有一線之遙,但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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