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


    那時的南城四處都是在擴建的工地, 在蕪山敬老院旁, 是一些老舊的民居。


    天空是淡黃色的, 清晨的空氣夾雜著一種淡淡的硫酸味, 有點嗆人。


    這是一個看似普通的黃昏,空氣中還有著秋暑的悶熱,很多老人們並不清楚最近發生了什麽,隻是發現進出的人忽然變多, 而且外麵時常有一些奇怪的聲音。


    終於到了收網的時候,在敬老院的前後幾個門外, 停了數輛警車。激憤的市民剛剛襲擊過敬老院的門房,很多窗戶破碎, 地上滿是玻璃的殘渣。


    刑警隊長宋城帶著一隊人從院子裏穿梭而過, 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就在昨晚,他們掌握了夏未知殺害那些老人的決定性證據, 警方的人開始挨間進行排查, 可是嫌疑人夏未知卻是一直不見蹤影。


    宋城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問:“夏未知呢?你們搜到了嗎?有人看見她了嗎?”如今, 吳青還躺在醫院裏生死未卜, 他急於需要這一場勝利,來鼓舞士氣。


    “夏醫生,昨天是夜班啊。”有個小護士怯生生地說,盡管先期已經進行了幾次的問詢,人們也知道這家敬老院可能發生了什麽,夏未知可能做了什麽, 但是她們還是習慣把夏未知稱為夏醫生。


    “我昨晚,好像看到夏醫生樓下了……”一位老人開口道。


    宋城的眉頭一跳,忽地有點不祥的預感。


    昨天他們雖然還沒有開始正式的抓捕,卻在門口放了暗哨,確保所有人都沒有出入這家敬老院,可是現在,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加緊搜查!”宋城厲聲吩咐手下,“發布通緝,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有誰?最後有誰看到她了?”


    人群中有位少年站了出來,那隻是一個十來歲的男孩,頭發很短,皮膚黝黑,眉角有一道疤,他走到了警察的麵前,似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仰著頭開口道:“我看到有個男人拉著夏醫生下了樓,他們一起從後麵翻牆出去了……”


    負責的警察下意識地否認:“不可能,昨晚上這裏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敬老院後麵的高牆有三米多高,上麵是玻璃渣還有鐵絲網,豈是兩個人互相幫助就可以翻過去的?就算是能翻牆而出,後麵值班的警察也不可能完全沒有發覺。


    整個敬老院被搜查了個底朝天,他們查看了每一間房間,每一處角落,自以為絕無遺漏。誰曾想到,昨晚就是夏未知最後一次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之中。


    苦苦搜尋無果的警察們隻能相信證人證言,他們按照目擊者的描述,繪製了那位男人的畫像。


    可是,幾個孩子的描述中,那男人的相貌並不一致,老人們也紛紛表示,沒有見過那個人。


    夏未知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未在人前出現過,而那個男人也不知所蹤。


    蕪山敬老院一案在媒體上公開後,曾經引起了轟動,有人去市局的門口拉橫幅,要求他們嚴懲凶手,把凶手捉拿歸案。宋城被這件事折騰得焦頭爛額,大街小巷的電線杆上,貼滿了夏未知的照片。


    那時候,他們還並不知道,就在他們尋找夏未知的時候,這個女人已經死了,她的屍體安靜地躺在蕪山敬老院的下水道之中,一點一點地瓦解,腐爛,直至變成白骨……


    十八年後。


    現在是晚上八點多鍾,太陽早已經落下,陵園即將關閉,所以墓地裏的人並不多。


    夜幕降臨,陵園裏的路燈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綿延向前,像是天上的星星。而那些死去的人呢?是否也到了天上去?


    在墓園關閉前,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一座墓碑之前,放下一束白色的百合花,這座墓碑已經有些年頭了,上麵長了一些斑駁的青苔。墓碑上麵沒有寫名字,也沒有貼照片。


    原來已經十八年了,臨近中秋,他就想起,那個女人的祭日要到了。


    男人低頭看著墓碑,那座墓裏是空的,墓碑是他立在這裏的,那個女人是他的知音,他的愛人,他的敵人……


    男人在墓碑前站了一會,然後他轉過身,也許是站得久了,他的膝蓋酸痛,準備離開時差點摔倒。


    有一個人忽然扶住了他。


    那是一位瘦小的姑娘,眉眼鼻子都是小巧玲瓏的,她的手也小小的,帶著溫暖。


    男人開口道:“謝謝。”


    “沒關係,應該的……” 這個時候來還來墓園的人,無疑都是悼念親人好友的,涉世不深的她自然而然地就把同情給予了這位中年男人。


    他的表情有些沉痛,應該是死了妻子吧?


    女孩想著,用手挽了一下頭發,“我以前眼睛看不到,也被很多人幫助過,所以現在,多幫助別人也是應該的。”


    女孩說完話,走向旁邊一座新晉立起來的墓碑,把一束粉色的花放在了墓碑之下。這墓地開始的時候墓碑立的稀疏,後來隨著死去的人越來越多,又進行了修繕,加了一些位置,於是這兩座新舊的墓就連在了一起。


    中年男人的目光看向那個墓碑,上麵的照片是一位年輕男人,旁邊還刻著他的名字——陳顏秋。


    男人問:“這是你的……”


    “是我的哥哥。”女孩對著墓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她剛剛領回了哥哥的遺物,辭掉了工作,她選擇去了一家教育機構,做了鋼琴老師,原來真的如那位警察說的,日子沒有那麽可怕,一天一天,努力麵對就可以了。


    中年男人一點頭道:“節哀。”


    女孩道:“你也是。”


    在這個普通的夜晚裏,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在陵園裏相會在一處。


    這個城市有時候看起來非常大,有時候卻又非常的小。


    男人站穩了身體,起身向著墓園之外走去。與女孩擦肩而過後,他的腳步逐漸堅定。


    “我看見一個獸從海上來,有十角七頭,在十角上戴著十個冠冕,七頭上有著褻瀆的名號。”


    男人逐漸走遠,現在,那隻巨獸沉入了海底,海麵上再也難以尋找它的蹤跡。


    朦朦朧朧中,陸司語覺得自己像是在往前走著,每條路都在時刻變換,沒有盡頭。他走得很累很累,可是腿好像不是自己的,完全停不下來。


    周圍有很多人,表情各異著,他認不清楚都是誰。但是他能夠分辨出來那些眼神,冷漠的,遲疑的,嫌棄的,害怕的,恐懼的。仿佛他真的是個瘋子,變態,神經病。


    然後他聽到了吳青的聲音:“你不適合法醫專業,法醫是個接觸屍體的職業。你是在用那些屍體麻痹自己。你很聰明,你的思維能夠異於常人,我覺得,你應該要學會和活人交流。你可以試試做名刑警。”


    陸司語開口:“可是我報考的是法醫專業。”


    “你是否考慮偵查的研究生呢?我已經很久沒有親自帶過研究生了。我看了你的成績,報考我的專業方向應該沒有問題。從法醫工作中,你無法獲得更多的線索,也無法找到殺害你父母的幕後真凶。”


    然後吳青抬起頭,對他說:“季司語,我記得你。”他坐在輪椅上,目光沉穩,“你是當年在凶案現場發現的孩子,是519案唯一的存活者……”


    一瞬間,吳青的臉變成了宋文的。


    陸司語忽然之間睜大了雙眼,感覺到了強烈的失重感,身體忽然疼得像是被撕裂開來。


    眩暈了幾秒,陸司語意識到那是一個夢,夢裏有真有假,所有的一切都透著光怪陸離的光影。


    陸司語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頰上都是汗水,頭還有點疼,外麵的天還是黑著的,由於之前李鸞芳的到訪,宋文把被子枕頭搬了出去,今天沒有睡在這間房間。


    陸司語從床上起身,看了下時間,現在是五點,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路過洗手間的時候,他望了一眼裏麵的鏡子,鏡子裏的人不像是往日那般平和,雙眼冷漠讓他陌生,那是一張殺人者的臉。


    然後他聽到自己的手機一響。有誰會在早上五點發來信息呢?


    對方的名字叫做北天極。


    北天極,地軸和天球於北方相交的一點,也就是北半球旋轉的虛擬中心點。


    千百年來,地球上的人們靠它的星光來導航。


    陸司語點了通過,對方的狀態是在線的。他迅速點開了定位的軟件,能夠看到對方也在南城,具體位置卻不可探知。


    似是知道陸司語在做什麽,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你找不到我的。”


    陸司語微眯了眼睛,思考了片刻,打了三個字問:“你是誰?”


    對方很快答複:“我是吳老師的線人,想著還是和你打個招呼,以後,大家會見麵的。”


    隨後,對方的頭像顯示下線,變成了一片灰暗。剛才發來的信息迅速消失,對話框變成了一片空白,好像一切隻是那場夢境的延伸。


    這時候,宋文的房間忽然打開了燈,燈光從門縫裏照了出來,門裏傳來他接聽手機的聲音。陸司語端著水杯走到了宋文的門口,通過半開著的門,看著宋文盤膝坐在床上接著電話。


    現在是早上五點,黑暗籠罩著大地,整個城市十分安靜,大部分的人還在睡夢之中。


    “是發生了什麽嗎?”陸司語等宋文放下手機就在一旁輕聲問。


    宋文嗯了一聲,“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然後他又道,“南城的城東發現了一具女屍,需要出警。”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過度章,新案上線,ps,死的不是陳妹妹,她和最終boss擦肩而過以後,存活殺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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