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麽驚心動魄的一天, 所有的人都內心難以平靜。


    雖然這次事件的過程有些波瀾, 可還好結果還算圓滿。陸司語在現場的救護車上休息了半天, 到了下午也終於緩了過來。


    忙碌了半日, 一眾人終於回到了警局。


    張從雲,霍少卿,還有劉芳這三個人身上都有命案在身,直接被刑拘收審。


    宋文指派了傅臨江帶著朱曉去問口供, 之前案子的相關情況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現在趁熱打鐵, 直接錄了供詞,簽字畫押。


    陸司語坐在了座位上, 喝著熱水, 休養生息。


    宋文還記掛著霍辰的刑審,轉頭問老賈:“霍辰的口供都錄好了嗎?”


    “都招供了,包括把陳顏秋的屍體怎麽弄到化工廠的事。至於車禍頂包的事情, 他提供了一個賬戶, 可是那個賬戶是一家外資銀行的。錢款被迅速轉到了y國。”


    “讓技偵那邊慢慢跟吧。”宋文知道, 一旦到了這一步, 情況複雜,對方的身份估計比較難追了。他一直有點好奇,之前灼灼所說的魚娘娘,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對了宋隊,剛才……出了點狀況。”老賈開口道。


    宋文皺眉:“什麽狀況?”


    “不是我們這邊,而是那邊……”老賈小聲指了指小會議室的方向, “就剛才,顧局被叫走詢問情況去了,然後有位姓何的律師過來了……這個人你知道的,就是那個隻認錢不認事,長袖善舞的何律師。他說許隊扣人證據不足,要求市局這邊放了顧知白。”


    “那然後呢?”宋文問著,有些不好的預感。


    “然後啊,隻有張副局在,後來就……”老賈說到這裏。外麵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有人從走廊那邊走過,往警局門口走去,是何律師帶著顧知白在往出走。


    陸司語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抬起頭來,看向外麵,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顧知白走過辦公室的時候,目光看向了這個方向。他穿著一身西服,看起來彬彬有禮,像是參加會議的嘉賓。


    有瞬間,他們的目光相對,而顧知白竟然露出了一絲微笑,衝著他們這個方向,動了動手指。


    那動作就好像熟人之間打著招呼。


    這位警方的嫌疑人,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被所有人目送著,走出了警局。


    隻聽小會議室那邊的門忽然被一摔,然後許長纓臉色鐵青著從會議室裏出來,直接向著副局長辦公室殺了過去。


    老賈一努嘴,“最後什麽結果,你看出來了吧?”


    每個隊伍裏都不可避免的有豬隊友,張副局便是南城市局裏首當其衝的那一位。


    這位張副局算是顧局下麵的二把手,年歲比顧局還要大一點,他平時對刑事的部分管理不多,是個老油滑的主兒。


    這中間指不定發生了什麽,張副局是真的沒攔住也好,假的沒攔住也好,總之現在,好不容易抓了的顧知白就被這麽被放走了。


    看來,許長纓這一次來南城是沒看黃曆,折戟沉沙,賠了夫人又折兵。


    宋文還沒說什麽,陸司語在一旁回過頭來,他的眼眸漆黑,眼神中透著一股幽冷。


    宋文似是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一手放在陸司語的肩膀上安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他的手這麽按著,陸司語的肩膀有點瘦得咯手,而且透著點冷意。


    陸司語低了頭,一時沉默不語,他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那邊選的這個時機,有些太巧了。


    如果這次許長纓都讓顧知白逃脫了,想要抓到對方的尾巴,不知道還需要多久。


    原本眾人還沉浸在解決了爆炸案的興奮之中,聽到了這個消息,好像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


    傅臨江那邊剛結束了審問出來,看著眾人的情緒一下子低落,忍不住道:“一個一個都這麽喪著臉幹什麽?為了慶祝我們手上的案子破了,也慶祝今天沒出什麽大亂子,晚上我請客,大家去吃火鍋。這麽久沒聚過了,也得團建一次。”


    於是一到了下班時間,大家就興高采烈地挑選了餐廳,一眾人一起殺了過去,那句話果然是真理,沒有什麽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兩頓。


    吃火鍋的時候,所有人的心情都跟著放鬆了下來。


    陸司語今天是半個主角,沒好意思推托,跟著來了。他吃的東西不多,一直在那邊喝著酒店自製的一種飲料。那飲料不知道是什麽做的,甜絲絲的,是溫熱的,很好喝。


    他喝完了兩杯,還想要添,宋文貼過來在他耳邊道:“別喝了,這東西是米酒做的,後勁兒很大,你小心回頭胃疼。”


    陸司語“啊”了一聲,他完全沒有嚐出其中的酒味,聽到宋文說了,連忙放下了杯子。


    到了快散場的時候,老賈問陸司語:“唉,大功臣,你給我們講講今天的故事吧?”


    陸司語有些局促,他不想回憶起那個糟糕的早上,那種把自己剖開來的感覺太痛了,他低頭搪塞了一句:“我其實沒幹什麽,就是勸了下張從雲,最後還是他自己放棄的。”


    傅臨江隻當他是謙虛:“唉,你別這麽低調。”


    朱曉也道:“敢於麵對就很了不起了,要是換成我,哪敢往上麵爬啊,腿都軟了。”然後他又道,“你不知道,當時宋隊知道了這件事,那臉色瞬間就變了。”


    眾人說到這裏又開始七嘴八舌地八卦起來,說宋隊今天拆彈的時候英勇果斷,又說陸司語深藏不露,不負眾望,如果把這故事講得精彩,說不定可以作為什麽典型,被表彰之類。


    陸司語搖搖頭,那些事情恰是他最不關心的。


    宋文拿酒杯替他擋著:“唉,喝酒喝酒,回頭再講故事。”


    這個話題,就這麽過去了,酒足飯飽,大家各回各家,喧囂過後,一切墜入了平靜。


    飯店離他們住的地方並不遠,陸司語和宋文一路走著回去,天色有點陰,那些雲彩飄著,就慢慢把月亮擋住了,襯得那些閃爍的霓虹燈都朦朦朧朧起來。


    夏天即將過去,空氣中含了點秋意。


    宋文有些如釋重負,又是一個案子告破,而且是這麽驚險的案子。


    今天,他和陸司語都在鬼門關外轉了一圈,隻要有任何一個環節出現了差池,都不會有此刻這麽輕鬆。


    陸司語走著走著,忽然伸出手拉了宋文一下,他的眼眸低垂,耳朵紅紅的,臉也有點紅。


    宋文問:“你今天是不是喝得有點多?”


    陸司語搖搖頭:“我沒有喝多少,一共隻喝了兩杯,我隻是不常喝酒。”


    宋文道:“那你走個直線試試?”


    陸司語也幼稚起來,登上一旁的馬路牙子,往前走了筆直的一條直線,隨後回頭看向宋文:“看,我就說我沒喝多吧。”


    宋文歎了口氣,眼神中有點同情,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讓你走就走,這麽聽話,大概是真的喝多了。”


    陸司語一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他因為胃不好,這還是第一次在外麵喝了這麽多的米酒,是稍微有點暈暈的。


    宋文問:“你不經常喝酒嗎?


    陸司語道:“嗯,要有重要的場合,或者是見重要的人,才會喝一點。”


    宋文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去陸司語家時候,陸司語給他端了紅酒上來。


    那麽,他是不是算重要的人?


    兩個人一時不語,繼續沉默著並排向前走去。


    宋文開口小聲道:“你……今天做的事太危險了,張從雲手指一顫你就得英勇就義了。”


    陸司語被他說得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小聲說:“我那時候想,如果是宋隊你知道了會怎麽做……”他頓了一下抬頭看向宋文,目光不像往日一般冷漠,“我覺得,如果是你,一定會全力以赴去阻止他。”


    宋文望著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天空中不知何時,開始下起雨來,雨不大,像是毛毛雨似的。


    宋文帶了傘,他把手裏的直傘打開,那傘下足夠站兩個人。


    陸司語和他之間隔著兩個拳頭的距離,看陸司語沒有靠過來的意思,宋文就把傘偏向了他,任由雨打濕著自己的肩膀。


    沉默了一會,宋文開口:“你是不是還有話要和我說?要是想說,就直說吧。”


    “宋隊……我……”陸司語遲疑了一下,意識到宋文在說什麽,兩個人都是聰明人,他沒再遮遮掩掩,“許隊之前叫我過去的事……”


    “嗯,你考慮得如何了?”


    “……如果要過去的話,我至少會等到這個案子的報告寫完再走。”陸司語說得小心翼翼,感覺自己就像是虧欠了宋文似的。


    “如果你想去就去吧。”宋文這次沒有強留他,甚至還沒有上次在顧局辦公室裏表現得激動,他的聲音挺平靜的。


    陸司語一愣,微微皺眉,不知道宋文為什麽忽然這麽不在意起來。如果宋文留他,他反而會覺得舒服一點,現在聽宋文這話,不知怎麽的,這種態度讓他有點難過……


    雨滴落在傘上,沙沙地響,陸司語想了想借著酒意開口問:“宋隊,我想問你的意見。”


    “什麽叫做問我的意見啊?”宋文舉著傘裝作沒聽懂。


    “就是,就是……”陸司語一時有點語塞,鼓起了勇氣說,“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留下來,我可以不走……”他把選擇權交給了宋文。


    宋文忽然腳步一停,回過身看向陸司語,陸司語的雙眼一如往常般,美得像是星空含水。宋文是位優秀的畫師,筆下畫出過各種各樣的臉孔,一筆一筆描摹那些五官,眉眼,可是他卻常常覺得,畫人隻是畫皮,畫骨,他根本看不透那些人心。就像是此時,他站在陸司語的對麵,卻覺得隔著遠遠的距離。


    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些。


    就在陸司語還沒反應過來時,宋文忽然張開了雙臂抱住了他,雨傘歪斜到了一旁,這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陸司語周身忽然被宋文的氣息所包圍。他本來是極其排斥和別人接觸的。可是現在,他這麽被宋文擁抱著,也許是酒精的作用,竟然讓他心跳加速。


    “別走了。”


    隻有三個字,語氣平靜著,卻是不容反駁。


    原來,他還是很在意的,陸司語覺得心髒處湧起一股暖意。


    他忽然想到了查探這個案子時,他呆在那家小旅店中,把自己帶入陳顏秋時的感覺,生老病死是每個人必過的坎,如果得了絕症的是他,隻有自己一個人,住在破舊的小旅館,那將是怎樣的孤獨與無望?


    人,一邊自私著,想要死在自己的親人前麵,這樣自己死的時候,就會有人陪同著,不是孤零零的。可是一邊,又希望自己死在所有人之後,哪怕認識的人都先走了,自己能夠長命百歲,長生不死。這是兩種矛盾的情緒,源頭都是害怕,害怕獨自麵對死亡。


    從南城塔下來的時候,陸司語幾乎是脫力,倒在了宋文的懷裏,那時候宋文是嚇壞了,他反而很淡定,環繞著他的,是安全的感覺,脫離了生死,回歸了塵世。


    陸司語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對許長纓的條件猶豫不決,因為他好像發現了人生還有一些更重要的東西,重要的情感,比如眼前能夠給他帶來溫暖的人,像是家人一般……


    陸司語俊秀的眼眉眨了眨,輕聲說:“好吧,那我不走了。”


    吐出這幾個字,他忽然輕鬆了。


    可是宋文還是抱著他,沒有任何放開的意思。


    現在剛過晚高峰,在繁華的街邊,滴落的秋雨之中,兩個男人這麽抱在一起,還是有點有傷風化。


    陸司語在宋文的背上拍了拍:“好了好了,宋警官,你怎麽像個小孩子似的……”


    宋文這才把他放開。


    陸司語這時候卻覺得酒精的作用有點上頭,胃裏也不太舒服,好像隻是一會的功夫,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著,往前邁步差點踩空。


    “還說你沒喝多……”宋文看著他的眼尾都帶了紅色,轉身把手裏的傘遞給他:“拿著!”


    陸司語愣愣地把傘接了過來,宋文就在他的身前低下了身。陸司語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地趴在了宋文的背上。


    宋文不是第一次背他了,這時候覺得陸司語好像又比上次輕了一些,他可以感覺到陸司語的嘴唇就在他脖頸的不遠處,弄得他有點癢癢的,背上的人好像挺舒服的,連傘都開始打得歪歪斜斜。


    “我這邊得到消息,經過了這一次,交通局和各分局開始檢查過去五年內的案件,排查是否有錯漏。也在追查是否有內部人士泄露信息。”宋文開口道,這也算是個好的消息。


    陸司語“嗯”了一聲。


    宋文看了看,前方兩百米左右才到小區,故意顛了一下他道:“不要睡,小心睡著了感冒。”


    背上的人又是“嗯”了一聲,頭轉了個方向,又趴著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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