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是行屍走肉, 沒想到是木乃伊歸來。”宋文把證人安頓好, 也走到了屍體旁, 他掏出手機來打了個光, 在白色光線的照射下,那些屍體上的白色粉末折射出點點亮光,宋文蹲下身來看了看,“這個坑裏原來存放的是什麽?有毒嗎?你們可千萬小心。”


    林修然道:“已經查看過了, 放的是工業鹽,也就是亞硝酸鹽。”鹽類能夠迅速讓肉裏麵的水分消失, 難怪會形成一具幹屍。


    宋文用手電照了照四周皺眉問:“亞硝酸鹽吃了以後不是會致死嗎?這危險品就這麽放在這舊工廠裏,也沒人處理?”


    林修然歎口氣道:“這工廠早就停產了, 責任人恐怕都找不到, 這些工業鹽又重又不值錢,工人都不願意搬走。”


    “等回頭我打個申請吧,看看能不能特別處理下。”宋文說完理了理思路:“也就是這位兄弟被人謀殺以後, 棄屍在了這裏……”


    林修然指了指一旁的角落裏堆放的袋子, 其中有幾個標記著亞硝酸鹽的空袋子:“這裏可能原來是空的, 應該是嫌疑人殺人之後, 把這些工業鹽倒出來,蓋住了屍體。工業鹽吸收了身體裏麵的水分,腐蝕了皮膚,也讓屍體不至於腐爛。時間上,應該是冬天或者是春天,在較低的溫度下, 形成了幹屍。”


    宋文問:“現在能夠確定受害人身份嗎?”


    林修然搖搖頭,擺弄著那具屍體:“麵部早就無法辨認,凶手把屍體拋棄在這裏後,脫去了屍體的衣服,然後撒上了工業鹽,因此我們所知的,也就是現在所見這麽多了,其他的,估計要屍檢以後才能夠知道。”


    廢舊的工廠,難以確認身份的全裸無名男性幹屍,無法確認死者身份,這道謎題擺在他們的眼前。宋文下了判斷:“那我們回頭先從一年內的男性失蹤人口找起吧。”


    看這邊初檢做得差不多了,陸司語站起身來做著現場記錄,他抬起頭看了看四周,這裏安靜,偏僻,不太明亮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於鏡片上折射出一道光亮,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把手套摘了下來,活動了一下修長的手指。


    宋文轉頭對林修然道:“那什麽,我們先把這位‘臘肉兄’拉回去吧。”


    又到了體力活的時候,林修然去車上取了裹屍袋來。陸司語自動退後了兩步,沒有給他們添麻煩。宋文和林修然還有兩位幫忙的協警小心自己身上不要沾上那些粉末,最後一起齊心合力,把屍體放入了袋子裏。


    那邊小程已經拍了許多現場的照片,其他的物證痕檢也把現場的痕跡匯總得差不多了,這裏經常有樂隊來排練,所以地上痕跡很多,加之投屍的時間是幾個月前,很多線索都不可用。小姑娘在那裏愁眉苦臉著,陸司語走過去問她:“發光胺帶了嗎?”


    發光胺也就是魯米諾,能夠和人的血液還有精斑產生化學反應,在暗處顯示出熒光色。紫外燈光下尤其明顯,法醫和物證常用它來查找血跡。


    “帶了,可是這裏這麽大……”程小冰皺眉道,他們現在並不知嫌疑人走過的路線,這麽大的地方,幾十瓶發光胺也不夠噴的。她剛才也想到要化驗血液痕跡,卻因為這裏太大無從入手。


    陸司語伸出手道:“給我一瓶。”


    程小冰去找了一瓶給他,然後給他一盞紫外燈。她有些好奇地看向陸司語,不知道他準備怎麽用這東西。陸司語又回頭看了看這邊的地形,選了左邊的入口處,然後他一路溜溜達達,走得很慢,不時用手裏的東西噴上兩下。


    此時的工廠門外,林修然和宋文合力把屍體抬上了運屍車。宋文道:“我還以為你會配合許長纓去查夏未知的案子呢,今天你怎麽有空過來?”


    林修然道:“那隻是顧局隨口一說罷了,許長纓帶了自己的法醫來,是個女的,昨天下午到的,然後就把夏未知的骨頭給要過去了,說是這幾天出一份驗屍報告。”


    宋文嗬嗬一笑,之前林修然已經把報告準備得七七八八了,許長纓的意思看來是要重新驗一遍:“那些省局的人倒是誰也信不過。”


    “自然嘛,畢竟是個大案子,容不得閃失,對他們而言,最穩妥的方法,就是找自己相信的人再查一遍。”林修然說著話摘了手套:“死了十幾年的人,隻有枯骨,又被泡了很久,驗屍的難度挺大,我是樂得清閑,對了,你知不知道他們要從市局抽調人的事兒?”


    宋文搖搖頭:“沒聽說,也沒關注這個。”這幾天顧局讓他休息休息,他就真的心大地休養了兩天。昨天他收拾了東西,還把自己的台式機安頓在了陸司語的書房裏,順便打了幾盤遊戲放鬆了一下。


    林修然和他八卦道:“聽說是帶來的人手不夠,會從市局選人加入專案組。回頭案子結束,有可能直接調到省局。”


    宋文隨口答道:“那可算是平步青雲啊。怕是有很多人想要搶著去了吧?”


    “是啊,我聽說二隊的趙立好像就主動請纓了,隨後,直接悲劇了。”林修然又道,“一般的人,人家省局精英可未必看得上。”然後他欲言又止,但似乎覺得不提醒下宋文不夠義氣,還是開了個話頭,“你猜那姓許的看上了誰?”


    宋文讀出來這話裏意有所指,想到之前陸司語從會議室出來支支吾吾的樣子,心裏忽地浮上來點不祥的預感:“不會是……我隊裏那位小祖宗吧?”


    林修然點了點頭,衝著廠房裏一努嘴,然後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宋文別讓人聽到。


    宋文罵了一句,“挖牆腳挖到小爺頭上來了!”他被奪了案子那事完全沒在意,就當是職場失意情場得意,原本還以為住進了陸司語家可以更近一步,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姓許的。陸司語不缺錢,也對名沒什麽興趣,如果說愛好,也就隻有查案子這一個,特別是對於某些案子,有著古怪的執著,許長纓要是用這個誘惑他,保不齊人就拐跑了。


    林修然看了宋文這反應,小聲地明知故問:“陸司語沒和你說嗎?”


    宋文眼睛一眯,把整個事情理順了:“他沒和我說,也許還在猶豫吧,回頭我找他聊聊。謝了林哥。”然後他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此時已經臨近九點,這一折騰估計回去又要十點多,“先進去看看吧,今天先到這兒,要不然你回頭驗屍又要通宵了。”


    兩個人關了運屍車的後門,又回到那處廠房,宋文仍是撩開封鎖線走進去問:“大家進展如何?”


    陸司語剛才忙了半天,此時開口,清亮的聲音在宋文的身後響起:“宋隊,關燈。”


    宋文不解其意,回頭看了一下陸司語,那人正在側頭看著他,似是在等著他的行動,宋文抬頭一看,那幾盞探燈的開關就在他的不遠處,伸手按了拉出來的接線盒。


    整個廠房忽地被一片黑暗籠罩,隻有一點點月光從窗外投射進來。


    空氣忽然安靜得快要凝固,隨後紫光浮現,那是陸司語按亮了手裏的紫光燈,眾人急忙去看,一切就像是變魔術一樣,那紫光所到之處,出現了一片一片斑駁的熒光色彩。在這漆黑的廠房裏竟是說不出的詭異美麗,像是夢境一般。


    隨著燈光的移動,一條熒光色的“血路”出現,在工業鹽坑的邊上,有著半個血色掌印。


    “啊!”雖然那隻是不全的掌印。但是也極有價值。程小冰疾走了幾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宋文卻忽地一拉她的胳膊,“小心!”


    程小冰低頭,這才看清楚,原來此時她已經走到了鹽坑的邊上,若是剛才宋文不拉著他,她就要跌入那鹽坑裏了,程小冰一陣後怕,蹲下身小心地爬入坑裏。拍了幾張照片,那掌紋是帶著手套留下的,可以看到右手的中指指根比其他的手指粗一些。


    陸司語蹲下身凝視道:“嫌疑人的右手中指可能帶了戒指,這戒指,好像還不小……”


    程小冰有些好奇問:“陸司語,你怎麽知道會在哪裏有血跡?”


    整個廠房巨大,想要在這裏精準找到血跡不亞於大海撈針。


    “拋屍的人應該是對這裏十分熟悉,他本來的打算,就是把屍體拋入這個坑中,所以他進入以後,沒有走彎路,直接到了這裏。而且,被害人身形高大,拋屍者身形相對他矮小,於是,拋屍者在右邊的台子這裏歇息了一下,走走停停,背著扔到這個坑裏的。”解釋到這裏,陸司語又照了照旁邊,那幾個放置工業鹽的袋子上,也有一些血跡反應,“他在那裏翻找了化學物品,拋灑了幾袋,掩埋了屍體,然後帶走了屍體的衣服,用那衣服擦去了部分血跡。”所以,有一些血跡隻是模糊的一團,看不太清晰。


    “行動速度慢,相對矮小。”程小冰抿了一下嘴唇問:“所以說,這拋屍的不會是來過這裏的年輕人了?”


    陸司語搖搖頭,側頭思考了一下:“了解這裏的布局,知道化學品存放的位置,我覺得,這人倒是更有可能是當年曾經在這裏工作過的人,也許上了歲數,所以體力有點不足。”


    宋文點頭表示讚同,“他隻是知道這是一處廢舊的工廠,並不知道這裏成為了那些年輕人的聚集地,如果他知道這裏會有那麽多人來往,就不會把屍體放在這裏了。”凶手敢於把這裏作為拋屍地點,一定是覺得這裏足夠隱秘,而且他把屍體毀壞的徹底,覺得不會有人能夠找出死者的身份。


    要不是有那些地下樂隊聚會在這裏,這屍體怕是十年八年也不會有人發現。宋文想了想又說,“我覺得有一種可能,拋屍的時間,是在那些地下樂隊使用這裏前。”


    林修然也道:“剛才問過那些年輕人,他們大概是五個月前開始使用這裏的,所以死亡時間,拋屍時間可能早於他們發現這裏,這個時間也和屍體的狀況相吻合。也就是說,死者死亡,至少是在五到六個月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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