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第三天下午, 洛欣敬老院的董事長辦公室內。


    宋文望著眼前的女人, 白洛芮, 三十歲, 已婚喪夫,在她的名下恰好也有一家敬老院。


    這家洛欣敬老院與之前的蕪山敬老院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眼前的這一座是一家絕對高端、豪華的敬老院,就是規模小了一些,這裏統一鋪設了防滑的地磚, 窗戶是密封的鋁合金落地窗,連窗簾都是自動化的。窗外是一片規劃的園林, 景色宜人。


    現在,宋文和傅臨江坐在辦公室內, 白洛芮坐在他們對麵。


    原本宋文是想把她叫到警局來配合調查的, 但是顧局聽說了這件事,建議他們過去一趟。


    白洛芮是南城市的一位交際花,很是熱衷於推進養老事業, 在市內的上位圈有不錯的聲譽, 這樣無憑無據的, 直接把人拉過來, 如果最後證實本案和她無關,反而會有麻煩。


    他們現在隻是讓對方配合調查,沒有實際性的證據,似乎登門拜訪更合時宜。


    顧局發了話,宋文就隻能跑這一趟。


    資料上看,白洛芮二十四歲結婚, 二十八歲時丈夫去世,膝下無子,她繼承了老公留給她的兩家公司和豐厚的資產。


    眼前的女人衣著得體而幹練,梳著短發,她保養得很好,眼角沒有一絲細紋,她的手腕上帶了個鑲嵌了翡翠的首飾,說話時習慣性地轉著那手環。


    “張培才,我不認識這個人啊。”白洛芮的聲音溫柔而好聽,她側頭想了想,才回答了宋文,說話的時候,一邊的唇邊有個梨窩。


    “可是我們這裏有監控顯示,之前他陪你逛過奢侈品店,也為你買了一些東西。”宋文繼續道,他的手機裏存了照片,但是他更希望在出示照片前聽白洛芮親口承認。


    白洛芮微微皺眉:“我的身邊一向不乏追求者,可是這個名字的人,我真的有些想不起來。”


    宋文的目光落在了白洛芮背後的架子上,提醒她:“白女士,你的那個包好像是今年f家的限量款吧。”如果他記得沒錯,在之前調取的錄像中,這個包正是張培才和她一起買的。


    “啊,你是說他嗎?”白洛芮回頭看了一眼架子上閑置的包,似是忽地想起了什麽,用手扶了一下劉海,“那個個子高高,有些幽默的男人?可是那個人說他叫做王睿,開始他說想要采訪我,我們才認識的,之後他就開始追求我,送我一些東西,請我吃飯,可是後來我發現他竟然有老婆……我的丈夫雖然去世,但是對待感情這件事情我還是很認真的,他這麽對我,讓我覺得自己被騙了。”


    白洛芮接下來講述了一下整個過程。在故事裏她是個被渣男玩弄的女性,當她發現被動成為了第三者,就很快斷絕了兩個人的關係。


    “我好像,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見過他了……這個人現在怎麽了?出什麽事了?“白洛芮問著。


    “他死了。“宋文說出這三個字,目光落在白洛芮的臉上,判斷著她的神情。


    白洛芮的表情微微一驚,然後輕輕地啊了一聲,繼而她又開口道:“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遺憾,你們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嗎?”然後她低了一下頭道,“我可能幫不上你們的忙。事實上,我提出過分手時就想歸還他給我買的那些東西,可是後來,他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我也找不到他的人,我今天才知道他去世的消息……”


    傅臨江道:“那還要拜托白女士,把他當時和你聯係的電話號碼,以及居住的地址告訴我們一下。”


    “配合警方的工作是應該的。”白洛芮翻出了手機,報給他們一個手機號,“當時他說他是來這裏出差的,所以住在這邊的華頓酒店。具體的你們可以問問那邊的服務人員。”


    宋文拷貝了那些信息,直接發給了朱曉。


    然後傅臨江繼續問:“你之前和張培才交往的時候,都會聊些什麽話題?”


    白洛芮回想了一下:“自然就是正常戀人相關的話題,吃什麽,看什麽電影,有什麽興趣愛好。”


    傅臨江追問:“沒有聊到你的工作?或者他的職業?”


    白洛芮又捋了一下額前的頭發,這似乎是她的慣常動作:“他好像是個記者吧,雖然他說想要采訪我,但是事實上,我們這方麵的交流不多。”


    問完了張培才的事,他們兩個卻是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宋文繼續切入了話題,“白女士,你經營這家敬老院有三年了?”


    白洛芮點頭:“是的,在我先生還在世的時候,曾經經營著一家高檔的療養會所,是我勸他把這個會所變成了一家南城市目前最高端的敬老院。”提起這個話題,她似乎更活躍,馬上把張培才的死亡丟在了腦後,“我們這裏目前有七十個床位,確保每一位老人都有獨立的單間,我們和市裏麵的醫生有合作,定期給老人們進行體檢,這裏的護工一共有八十多名,能夠給老人提供一對一的服務。”


    宋文眼睛微微一眯:“這樣好的環境,甚至有專業的遊泳池,健身館,圖書室,康複室,入住的價格一定不低吧。”


    “怎麽?宋警官對敬老院有興趣?”白洛芮的嘴角蕩起了笑意,那個梨渦更加明顯。


    宋文道:“人嘛,家裏都有老人,也都有老的時候。”


    白洛芮的身體往後靠上椅背,手依然在轉著手腕上的環,“事實上,一位老人住在這裏,僅是吃住和看護隻需要一個月一萬元左右,這個價格和他們在家裏請著看護的生活成本差不多。這裏要比很多人想象中便宜很多,我基本上是不靠這裏盈利的,甚至說,我在用其他的盈利補貼這裏。”


    “做生意都是為了賺錢,那麽你的經營理念是?”宋文微微皺眉,表示對此有些不太理解,所有商人都是重利的,他相信有人會為了公益做一部分的讓步,但是很難理解這種純粹做公益的心理。


    “你覺得我現在的投入是在打水漂嗎?”白洛芮笑了,“不止有一個人有你那樣的想法,不過我這麽做是有原因的,我比較看好養老的市場,我們的國家正在迅速老齡化,而且隨著不婚,養老金枯竭,無子等情況的日益嚴重,將來的養老問題是個大的問題,也許我現在不賺錢,但是我在市場上的占有,以及口碑的經營本身非常有價值。”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其次,我喜歡和老人們接觸,老人們是最為聰明,睿智的,隻要和他們呆在一起,我就會覺得時間沉靜了下來,能夠給這些老人提供更好的服務,是一件讓我覺得快樂的事。”


    宋文繼續發問:“再問白小姐一個問題,我們在之前查調了你企業的賬戶,我們發現了一個情況,不定期的,有一些三萬的款項,會從那些家庭賬戶打到公司賬上,我們是否可以問下這些款項的經營項目?”這個問題,是他們來之前朱曉發現的,更為關鍵的是,他們調閱了敬老院的離世老人名單,那些打入大筆款項的家庭,短則一兩天,長則一周,不久之後,老人就離世了。


    這樣的情況讓警方不得不聯想到一種可能,這些錢可能和老人的死亡有著關聯。


    “怎麽?”白洛芮的表情微微變化,明顯是起了戒心,“宋警官怎麽查到了這些?我們這家可是一家合法的企業,從未偷稅漏稅,各種公檢法的檢查也都按時配合。”


    “哪裏,白女士言重了,我們隻是想了解下這些資金的服務項目。”宋文直視著白洛芮的雙眼。


    在他的逼問下,白洛芮退了一步,低下頭道:“你知道,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雖然不願提及,但是我得承認,做我們這個行業,就會牽扯到老人的後事問題。作為一家為客戶所想的專業機構,我們是在提供後續的服務。”


    白洛芮把這筆支出推到了白事上,宋文嗯了一聲,沒有再追問,心裏卻覺得白洛芮的這個回答有著破綻,如果真的如她所說,這個收費應該在老人死亡的時候產生,沒有理由在人還活著的時候,就先把錢收進來,一次兩次是巧合,多次就有些未卜先知了。


    而且細想來,這三萬塊錢若說是要買條人命,又少了一些,這筆錢,似乎更像是……一筆定金。這筆錢通過公司的賬目來走賬,說明他們是在讓那些家庭放心,恐怕白洛芮早就預備好了這樣的說辭。


    談話進行到了這裏,傅臨江又問出了一個問題:“你經營的這家敬老院裏有發生過虐待老人的事情嗎?”


    如果,現在這家敬老院和蕪山敬老院有聯係的話,很容易讓人想到這一點。傅臨江的問題問的非常直接,這種問題無疑是會得到否定的答案,沒有經營者會承認自己的問題。但是很多時候,警方可以從對方的態度,發現更多的細節,看出事實真相。


    白洛芮聽了這話,麵上有些不快,“這一點絕對沒有,我們這裏的護工還有護士都是進行過嚴格的考核才能上崗,每個月還會對老人們進行滿意度調查。別說是虐待,就是對老人態度不好,在這裏都是絕對不允許的。”


    談話進行到此處,白洛芮看了看表:“兩位警官,你們的問題問完了嗎?不知道我的回答是否讓你們滿意?等下我還有個會議……恐怕時間上……”


    “那請問,我們能否把那個包拿走?你剛才說,你之前就想把包還給張培才?”宋文試探著問。


    白洛芮從架子上伸手把包拿了下來:“請便吧,他人都死了,我是不適合再留著這個包。”


    宋文戴了手套,把那個包接過來,遞給了傅臨江,示意他一會放到車上去。傅臨江覺得問題還沒問透,此時抓緊時間,抬起頭繼續問道:“白女士,我想問一下,你是否知道一家叫做蕪山敬老院的機構?”


    白洛芮愣了一下,然後回答他:“這家機構不是在很多年前就已經關門了嗎?”


    傅臨江道:“沒什麽,隻是隨便問一下。那麽夏未知這個名字你聽說過嗎?”


    “我想,在南城沒有人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吧?你們抓到她了嗎?”白洛芮抬起眼眸,似是不經意地問。


    宋文也就裝作不經意般透露:“沒有,我們最近在複查之前未解決的案子,作為南城市民,又是同行,我們也想聽聽白女士對那件事的看法,如果白女士有線索,也可以提供給我們。”


    白洛芮微微前傾了身體,“她是我們同行業之中的敗類,正是因為有這種人的存在,我們現在的工作才難以推進。我很遺憾你們還沒有抓到她,在我看來,這種人就應該接受法庭的審判。”


    在他們的檔案上,白洛芮和夏未知除了職業相通,都在敬老院從業,看不出來任何其他的關聯,現在白洛芮又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似是對夏未知深惡痛絕。


    在很多模仿犯罪或者是傳習教唆案中,老成員會對新成員的犯罪意識和行為進行教唆,傳習,甚至是控製,形成有組織的協調統一。


    白洛芮此時的態度,倒是不太像這種情況。


    傅臨江道:“感謝白小姐的回答,等下我們要對這邊的其他人員進行問詢,還希望配合我們的工作。”


    白洛芮笑了一下:“這個,如果你們有時間的話,自便吧。”


    宋文忽然想起了什麽又問:“白女士,你這麽急著去開會,是不是和南城的龍悅養老城項目有關係?”龍悅養老城的項目最近打了很多的廣告,臨近開業,更是隨處可見各種宣傳。


    白洛芮從抽屜裏拿出一張宣傳頁遞給他道:“是和這件事有點關係,我最近忙得很,幾天以後,龍悅養老城就正式落成,將要進行剪彩儀式。這個項目主要做了一些南城養老的公益設施,打造現代化養老城,會入住一些養老機構。”


    在南城,那些為普通市民或者是孩子們成立的機構非常常見,而專門為了那些老人們修建的活動場所卻非常少見。隨著人口老齡化的節奏加快,這是南城市政最近著重發展的方向。


    傅臨江恭維了一句:“白小姐年紀輕輕就做了這樣的事,真是了不起。”


    白洛芮笑道:“我也隻是有幸參與到了這個項目之中。”


    宋文低頭看著桌子上的宣傳頁,那是很大的一片建築,從圖上就可以看出來,是個不小的工程,打開宣傳頁,可以看到關於龍悅養老城的一些簡單介紹。他翻看了一下,隨手把那張宣傳頁放入了口袋裏。


    說到此,白洛芮又遞給了宋文兩張卡卷道:“對了,這是活動的入場卷,如果你們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宋文接過了那兩張薄薄的入場券,微微眯了眼睛判斷著白洛芮說的話有幾分可信,也在考慮著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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