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頭村, 淩晨四點五十三分。


    天空依然是漆黑的, 沒有月亮, 空中不知何時遍布了烏雲, 夜色像是濃墨,一顆星星也找不到。


    夜晚的小村莊,安靜地像是沉睡了一般,隻能聽到各種蟲鳴, 還有輕微的風聲。晨光還沒有到,現在正是黎明前最黑的那段時間。


    小護士張穎戰戰兢兢地把小窗鎖好, 從外麵的藥房走回了靠裏的那間屋子裏。裏麵亮著一盞簡易的無影燈,地麵上, 散落了一地的繃帶和沾著血的紗布, 到處都是血腥氣和消毒水的味道。


    在裏屋的病床上,坐著一個滿身是血,麵色陰冷的男人, 他的一隻手殘缺不全, 缺了小指, 另一隻手緊緊握著一把刀, 挾持著身前的人質。看了這人一眼,張穎就匆匆低下了頭,有些害怕地拉了一下衣服。


    張穎希望外麵的人看到了她留在藥盒上的字,時間緊迫,她就仿照著看到過的電視劇,寫了幾個簡單的英文字母。


    就在一個小時之前, 滿身是血的薛景明忽然闖入了這間鄉衛生院。


    這個亡命之徒從山裏跌落後,僥幸地被掛在一棵樹上,等到那些搜查的人撤了,才從山裏出來。他受了傷,求生的欲望讓他鋌而走險,來到了村子裏的衛生院。晚上的時候村子裏經常會有人因急症來看病。有位女醫生好心來開門,卻被薛景明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晚上這裏一共三個值班人員,李醫生和段醫生是一對夫妻,他們是縣醫院的醫生,來這裏算是公派,已經幹了三年的時間,馬上就能夠回去。


    這間衛生院不大,白天他們接待病人,晚上就住在這裏。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個小護士,名叫張穎。張穎今年剛二十出頭,也是這村子裏的人,衛校畢業,日常幫他們接待病人,打理事務。


    薛景明一進門就脅迫了李醫生,在她的腿上刺了一刀,又逼著其他的兩個人幫他包紮傷口,取出肩膀上的子彈。


    這些人薛景明都認識,平時在村子裏,大家也經常見到,可是這時候,他的眼睛裏隻有殺戮。


    薛景明不喜歡這座衛生院,在這裏竟是些不好的記憶,第一次他在這裏,是看到了父親的屍體,第二次,他被電鋸傷到了手指,工友把他送到了這邊,他疼得渾身都在抖。第三次,母親死在了這裏。


    薛景明低下頭,看了看左手上的傷口,他的左手小指連根斷了,現在傷口早就不痛了,猙獰的傷口卻還在提醒著他,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殘廢。


    薛景明也淋到了雨,身上的濕衣服穿了半晚,現在被捂幹了,宋文射出的那枚子彈被樹叢遮擋,打傷了他,可是入肉不深,也沒傷到骨頭,不會危及生命。


    這邊才剛做完簡單的手術,外麵就忽然來了敲門聲。


    薛景明仍是用手裏的刀架在了李醫生的脖子上,這才讓張穎去開窗應對。


    整個過程中,張穎的腿都是軟的,可又顧及著李醫生和段醫生的生命,不敢求救,這時候她應付走了宋文,鎖了門,才又過來戰戰兢兢地說:“大叔,我都按照你說的做的,把那人打發走了……”


    “外麵的是不是警察?”薛景明的傷口處雖然上了麻藥,但還是有些火辣辣的疼,他不僅中了一槍,身上還多處擦傷,這樣讓他看起來更加猙獰,“剛才你寫了什麽?”


    “就是個服用劑量,你也來這邊拿過藥的,不寫那個,對方會起疑。”剛才張穎在外麵對答的時候,薛景明一直都在盯著,也正因為此,張穎不敢多做。


    薛景明回憶了一下,那麽短的時間,張穎也就拿筆劃拉了兩下,應該隻是簡單的數字之類,他點了點頭,一雙眼睛卻依然陰鳩地盯著張穎,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張穎怕他還在懷疑,顫聲解釋道:“剛才的應該不是警察,那人不是來搜查的,是來買藥的,也許是城裏的遊客,我,我不認識那個人,挺麵生的,他沒發現你,真的。”


    張穎看著薛景明,這個村子太小了,薛景明殺人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她已經知道這個男人做了怎樣喪心病狂的事。此時,眼前的男人早已沒了一絲的理智,就像是瘋了一般。


    “他們已經走了,你的傷我們也治了,我妻子她現在失血過多,你再不讓我給她包紮,等下會出人命的。”段醫生看了看情形,開了口。


    在剛才的一個小時中,他一直嚐試著分散薛景明的注意力,也曾想著怎麽把李醫生救下來,可是薛景明手裏的刀一直比在李醫生的脖子旁,就連給他縫針的時候都是如此。段醫生平日裏都是救死扶傷,根本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


    “求你,求求你,看在我們剛救了你的份兒上……,我家裏有孩子還有老人……”李醫生也顫聲道,現在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臉色越發蒼白,腿上流出來的血已經染濕了床單,眼角也滿是淚水。她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時善心卻是放入了一隻惡狼,現在滿心後悔不已。


    薛景明哼了一聲,看了看李醫生,又看了看段醫生,猶豫了一瞬,這才站起身。段醫生急忙把自己的妻子扶起來,給她包紮腿上的傷口。


    看著這一對夫妻,薛景明拿著刀往後撤了幾步,拉開了距離,他的牙關咬著,似乎在下著什麽決斷,隨後他想清楚了一般,抬頭看向了一旁的張穎,對她道:“你去給我拿點消炎藥。”


    張穎嗯了一聲,來到了外間的藥房,在架子上取了藥,她一回頭,就看到薛景明也跟著她無聲無息地走到了這邊。


    張穎被嚇了一跳,看著薛景明眼中凶光畢露,心裏有點不好的預感,她不由往後退了一步,“你……你幹什麽……剛才我們救了你的……”


    薛景明咬著牙往前一步道:“我感謝你們救了我,不過,也許剛才就是警察在探路,留著你們在,說不定就會暴露我的行蹤。”


    剛才薛景明就在猶豫,是不是要一刀殺了李醫生,可是段醫生畢竟是那個女人的丈夫,如果他殺了李醫生,她的丈夫一定會和他搏命。現在他重傷,不一定拚得過段醫生加張穎兩個人。


    於是薛景明讓段醫生去給妻子包紮,假裝放過了他們,可其實等他殺了張穎以後,那兩個醫生也就好解決了。李醫生的腿受了傷,段醫生顧及妻子,也跑不了,兩個人會相互牽製。那時候,他就更好控製人質了。


    所以薛景明才故意把張穎單獨引到了這間存放藥劑的小房間,想要殺她滅口。


    看了他猙獰的表情,張穎一邊後退一邊顫聲道:“叔,你放我們走吧,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有什麽仇化不開呢?我們不會告訴其他人,今晚見過你的。”


    這是明顯自欺欺人的謊話,衛生院出了這麽大的事,早晚會查到薛景明頭上,張穎的話本是求情,卻是又激起了薛景明心裏的恨意,他忽地發了狠道:“我現在身上已經有幾條人命了,再多幾條也不怕了!”


    話說到這裏,他向著張穎揮刀而去,手中的鋒刃向前砍去。他現在已經窮途末路,要想安然逃走,眼前的人也非殺不可。


    “救命!”張穎尖叫一聲,急忙矮身躲閃。


    段醫生剛才一直在給妻子包紮,沒有留神一旁藥房的狀況,此時聽到呼救回頭,想要去救卻來不及了。


    正在這時,薛景明身後的窗邊一陣響動,一枚子彈擊碎了玻璃,隨後擦著他的頭骨而過,直接在薛景明側麵額頭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


    宋文剛才發現了藥盒上的字,急忙通知了張大海。隨後他繞到屋後想看看裏麵的情況,剛來到後窗這裏,就看到了薛景明舉刀砍向張穎的一幕。


    情急之下,宋文開了一槍,清脆的槍響劃破了夜空,打破了小山村的寧靜。


    趁著薛景明愣神之際,宋文從破碎的玻璃處伸手開了窗,然後利索地翻身而入,與持刀的薛景明纏鬥在了一起,此時拉近了距離,旁邊又有人質,宋文不敢再開槍。


    薛景明手裏有刀,雖然已經受傷,但是藥物的麻醉還有注射的藥劑刺激著他,讓他幾乎感覺不到疼痛。此時的他像是凶神惡煞一般,不要命地衝了過來。


    宋文側身閃過了刺過來的寒光,刀被劈在一旁的鐵架子上,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宋文回身,用手肘重重擊在了薛景明的胸口。薛景明收到了重擊,卻借機用四指抓住了宋文的衣服,手中的刀橫著向宋文的腰間劃來。


    宋文身子往後一縮,躲過刀鋒,鋒利的刀挨著他的腰際而過,宋文顧不得停歇,又是一腳揣在薛景明的腿上,那裏正好是一處傷口處,薛景明頓時疼得悶哼了一聲,可他是個亡命之徒,出招無比狠戾,竟是不管自己傷得多重,隻知道瘋狂地進攻,向著宋文揮砍。


    眼看把宋文逼到了牆角,薛景明手中的刀又是全力刺出,寒光乍現,宋文隻能用手臂去擋那刀,刀刃劃破了衣服,蹭開了一點皮肉。


    兩人錯身之後,薛景明還想再刺,宋文從一旁的桌子上抽了一個放藥的金屬的托盤,直接把那盤子砸在了薛景明的頭上。咣的一響之後,薛景明隻覺得眼冒金星,險些跌倒,他臉上槍傷的傷口撕裂,半張臉上都是血。


    薛景明借著往後退之際,卻搖搖晃晃,一把抓住了縮在角落的張穎。


    張穎早就嚇得六神無主,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隻能無助地低聲抽泣。


    這樣的變故也讓宋文不敢輕舉妄動,薛景明一邊挾持著張穎一邊往後撤去,走到藥房門邊時,他伸出血手關了燈。


    整個藥房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隻有裏間的無影燈透著絲絲亮光,宋文正要去追,薛景明卻忽然把張穎推向了他。張穎早就腿腳都軟了,一個沒站穩,往前撲去,宋文怕傷了人質,扶住了她這才起身。


    就這幾秒鍾的時間差,薛景明已經打開了外麵的大門,狂奔了出去。


    “站住!”宋文喊了一聲,推開了張穎,急忙追了出去,然後他便看到,薛景明沒有跑出去多遠,就被個人影攔住了去路,那人正是原本應該在車裏的陸司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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