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過了晚上六點半,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 天空中是橙紅色的夕陽與藍色的夜色相互交融, 像是一副極美的水彩畫。幾個人或站或蹲地呆在村頭的墳地裏, 卻是無心欣賞這裏的山村美景。


    聽了陸司語的話,張大海皺了眉頭理了理思路:“那這麽說,孩子有可能才是第一個受害人?他是這次滅門案的開始,他們全家死於同一個凶手, 凶手殺了孩子還不解氣,在幾個月後殺了他們全家?”


    眾人一時沉默了, 他們回想著整個的案情,裏麵有諸多的細節, 第一次了解時不覺得特殊, 現在仔細回想著有點細思極恐。空氣裏依然有濃烈的腐屍味,不過因為在現場呆的久了,大家也都適應了。


    陸司語又有點胃疼, 站起身臉色白著靠在樹旁, 低著頭合著眼睛默不作聲。他沉思了片刻, 想清楚了一些緣由, 開口道:“我覺得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就是你說的那種。”


    “另一種呢?”張大海驚訝問道。


    “另一種,恐怕就是孩子是被自己的爹殺死的。”


    說著話,陸司語低垂了頭看向孩子的屍體,屍體的眼皮已經部分腐爛,一雙眼球突出出來, 看起來像是死不瞑目。


    看大家臉上浮現出疑惑的表情,宋文想明白了其中的環節,替他解釋:“孩子是跟著周楚國出去的,究竟發生了什麽,你們隻能聽周楚國的一麵之詞,我之前聽村子裏的人說過一個細節,兩岸的人一直沒有聽到孩子的呼救聲,有可能正是因為周楚國下的手,小孩才會沒有任何的求救,因為那原本是他信任的人。孩子是周楚國帶出去的,也是他告訴村子裏的人孩子不見了的,他有作案的時間,事後也幾次阻撓解剖,可能就是怕被人發現。”


    林修然也反應過來,低頭想了想,補充道:“如果是周楚國殺了孩子的話,那個雞腿有可能是因為他內疚,才給孩子買的,也由此哄著孩子到了小溪邊。”這樣的話,很多事情就能夠講得通了。


    這個觀點乍一聽起來覺得難以理解,可是聯係起剛才張大海所說的,孩子的爹經常打罵他,最後孩子死前卻給孩子買了雞腿的事,有點讓人背後發涼。


    聽著宋文和林修然的話,張大海嘴唇都在抖,他幾乎不認識這從小生長的村莊,都說虎毒不食子,殺害孩子的凶手怎麽可能是自己的爹?這比這眼前的電門案還要讓他匪夷所思:“周楚國也就是平時對孩子嚴厲了點,他又不是瘋了,自己為什麽要殺了自己家的孩子,還是個男孩。他的動機會是什麽?”


    宋文回頭看了看那屍骨,回想著之前說知的信息,“至於動機……”說到這裏,他的眼睛眯了起來,眉頭稍蹙,眼眸微微一顫,忽地想通了其中的環節。


    “你們注意到沒有,在家裏,他們沒有給小孩子設置靈位,墳頭也沒有上墳的痕跡,村子裏的人說小溪邊有哭聲,可能是楊梨在偷偷祭奠。”宋文說到這裏看向了張大海,“我之前和村子裏的人打聽孩子的時候,村子裏的人有點支支吾吾的,那時候我有點想不明白,現在我終於理解了。這孩子的身世,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張大海被宋文的目光盯著,低下了頭:“那個,村子裏是有那麽一點風言風語,不過那些都是村民們開玩笑的啊。”


    “把話說清楚點。“宋文繼續逼問他。


    張大海咽了口唾沫說:“好吧,我說了,楊梨的屍體你們是見過了,長得挺水靈的,村子裏的人懷疑楊梨可能是給她男人帶了綠帽子。不過,村子裏就是這樣,總是有這些閑言碎語,茶餘八卦,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都傳的真真兒的,其實大部分都是假的,大家閑得慌的八卦而已。”


    “不管傳聞是真是假,周楚國是信了的。”宋文的瞳孔發亮,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似乎洞察了一切:“他要殺了這個小孩,很可能是覺得這不是他的兒子,或者說,是不是他的兒子不重要,他認為是不是他的兒子才更重要。”


    宋文繼續分析道:“周楚國是個會計,思維守舊,有點教條,他的家裏打掃的十分幹淨,所有習慣一成不改。流言是可以殺人的,也許他是從平時的生活細節,以及一些和妻子的隻言片語加重了疑慮,他這樣的人,無法接受自己妻子的不忠,更無法接受在身邊養育了多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


    “最初周楚國可能也隻是對兒子的出身懷疑而已,漸漸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周楚國把這件事作為了自己的心結,頭上的綠像是一根刺紮在他的心裏,每當看到了孩子,就夜不能寐。”


    宋文繼續推斷著案情,“他對家人的態度越來越惡劣,這種情緒隨著孩子的長大日積月累,周楚國沒有勇氣帶著孩子去化驗是否是自己親生的,而是狠了狠心,選擇了另外一種極端的解決的方式,那一天,他帶著孩子出了門,到村頭的雜貨店給孩子買了個速食的雞腿,然後兩人一路來到了小溪邊……”


    悲劇就此發生。


    一旁的小警察小孟疑惑問:“懷疑不是自己的兒子,為什麽不離婚?”


    張大海想起什麽道:“大概覺得老婆分了的話再找也難,而且家醜不能外揚吧……那時候我還記得,孩子死了以後周楚國安慰楊梨,說他們還年輕,回頭再生。”


    “孩子是誰的,顯然要化驗過才能夠有定論,臉型和特征也不一定準確。”林修然說著話,運屍的車到了,他們把孩子的屍體放進裹屍袋,運送到殯儀館做更加詳細的檢查。等待dna的結果出來,才能最後定論。


    宋文走過去掏出給林修然開好的房卡,林修然擺擺手道:“算了,我今晚上肯定睡鎮子上了,能不能睡還不一定呢。”


    等這邊一切妥當,林修然和老李上車一起趕往了殯儀館。宋文又轉頭看向了張大海:“這村子裏還有些什麽故事,是你沒有告訴我們的?和楊梨有關係的那個男人,會是誰?”


    張大海道:“你剛才那麽一分析,我倒是想了起來,關於這一家,真還有些陳年舊事,之前楊梨嫁到周家以前,曾經在村子裏有搞過一個對象,叫做薛景明,說起來,這個人和周家還有點沾親帶故,薛景明的母親和周楚國的母親是表姐妹。”


    “幾年前,薛景明和楊梨兩情相悅,是村子裏人人羨慕的一對兒,可是薛景明父親早死,家裏也窮,出不了聘禮錢。為了這門婚事,薛景明和母親去找了各個親戚們借錢,甚至去過周家。可是薛母畢竟隻是一個喪夫的寡婦,親戚關係早就都斷了。到了最後總共也沒借到多少,他們因為禮薄被楊家趕了出去,婚事也就沒成。後來,他們沒想到楊梨嫁給了周楚國,被自己的親戚撿了漏,薛母一氣之下生了重病,沒幾年就歸西了。”


    “再說周家這一邊,楊梨後來嫁給了周楚國,過去以後很快就生了個兒子,那時候周家老爺子還在,大辦了孩子的百日宴。可是……後來大家發現,周楚國是單眼皮,孩子卻是雙眼皮,周楚國長臉,孩子卻圓臉,長得不太像……”


    宋文道:“這麽聽起來,薛景明有很大的嫌疑,這麽重要的事,你為什麽不早說?”


    張大海被他罵得脖子一縮:“這兩家早就不來往了。要說有恩怨也都是以前的,就算薛景明再憤憤不平,也不會過了好幾年了再來報仇吧?之前我以為孩子死亡就是意外,就沒往這方麵想。”


    宋文聽到此,摘下了一次性手套,裹一裹準備扔掉,扭頭看向還在一旁發呆的張大海和小孟:“你們愣著幹嘛?既然都說到了那個什麽薛景明,這個人有重大嫌疑,盡快確認下他是否還在村子裏。還有,找村子裏的年輕人來把這個坑填了。挖坑不填可是不道德的。”


    “那個,薛景明是誰啊。”一旁的小孟插話問張大海:“我在村子裏這麽多年,沒聽說有這個人啊。”


    張大海道:“就是九指,據掉過一個手指頭的那個,村子裏有名的老光棍。” 這村子裏大家平時說話,用外號多過用本名,薛景明和這小警察差了輩了,他不知道名字也是正常。


    小孟啊了一聲,這才對上號,“那人不是附近有名的大孝子嗎?他的母親重病時,他一直不離不棄的。而且他很喜歡孩子,經常去學校和幼兒園的附近給孩子們分糖果,我有一次就看到,他和周楚國家的兒子在說話。”


    宋文聽了這話眉頭微皺:“也許正是他的這種行為,加上村子裏的流言,才讓周楚國下定了決心要殺自己的兒子。”


    陸司語插話問了一句:“你們說的這個薛景明,是做什麽工作的?”


    張大海說:“他曾經幫人裝修做些木工活,後來有一次幹活的時候,被電鋸鋸斷了一根手指,再也沒法工作,這才以采山貨為生。”


    宋文分析:“如果他做過木工的話,說不定和電工學了一些接電的手藝,這麽看,職業對上了。如果薛景明認為那孩子是他的,又偶然得知是周楚國故意殺了孩子的話,是很可能會做出滅門這種極端的事,這恐怕,就是電閘滅門的殺人動機。”


    到了現在,證據已經搜集了大半,邏輯也已經理順。


    張大海在一旁整理著思路:“那麽源頭,可能是周楚國害死了孩子,薛景明就殺了他們全家?”


    這兩個案子中,溺童案在先,電門案在後,看似沒有關聯,可其實這溺童案才是整個事件的誘因。


    宋文:“現有的線索推理出來是這樣,也許裏麵還有我們尚未知曉的細節。具體是不是這樣,還要抓住薛景明問問看。”


    張大海又問:“那這孩子,究竟是誰的啊?”


    宋文道:“等dna的化驗結果吧。”在有結果之前,他們的推斷也僅是推斷而已,現在他們有了凶手留下的煙頭,周楚國和孩子的屍體,隻要找到薛景明拿到他的dna,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


    張大海撓頭問:“我理解了你們的邏輯,可是薛景明為什麽要連楊梨都殺掉?那畢竟是他以前好過的女人啊。”


    宋文想了想:“這麽久了,薛景明最初對楊梨感情中的那份求而不得恐怕早就化成了恨意了,而且在孩子死亡以後,他覺得楊梨也有一定的責任。至於對周母,大概和當年他曾經去過周家借錢,最後沒有娶到楊梨有關吧。不過,這兩個人不是他主要要殺的,他主要是為了報複周楚國,假設周母和楊梨的防範意識很強,在周楚國觸電後沒有急著上前,那麽那兩個人,有可能會逃過一劫。”


    張大海被宋文說服了,在一旁點頭道:“細節都核上了,而且那人的身高也符合,別看他平時有點駝背,但是個子可不低。小孟你叫上小張,去把他叫過來。”


    幾人越分析,覺得這人的嫌疑越大,宋文皺眉道:“別叫過來了,抓緊時間,直接找人去他家裏看看就是了。我們也馬上就趕過去。”他想了想又道:“去看的人一定要注意安全,隻確認下是否在家就可以了。”如果薛景明就是那個滅人滿門的殺人犯,恐怕早就已經是個亡命之徒,貿然接近可能會有危險。


    張大海這才如夢初醒,打了個電話讓腿快的先去薛景明家裏看看,不多時電話就過來了,薛景明家裏大門緊閉,問了鄰居,說是早上八點就看到他出門了,收拾了一個背包背著,問他去哪兒沒有回話。


    張大海急忙帶著他們進村,穿過幾條街來到了薛景明家的門外,這一處位於村子南邊,有點偏,門口也有點舊了,上麵漆色斑駁,此時華燈初上,很多人家都亮起了燈火,這裏卻是漆黑一片。幾人站在門外,陸司語把手機調成了手電模式,先是往地上照了照,然後開口道:“腳印一樣。”說完後他看了看門口的一個煙頭,“煙的牌子也一樣。”


    “八成就是這位了。”宋文說完從身後抽出槍來,攢勁一腳踹開了禁閉的院門。嘭地一聲響後,門應聲而開。宋文看了看裏麵沒有動靜,這才進入,對身後的張大海道:“注意保護現場,把物證人員叫過來,提取物證,封鎖這一處。”


    張大海唉了一聲,急忙去打電話。


    宋文進了門,陸司語在他身後用手機照著。


    白色的亮光劃開了那片黑暗,屋子裏的東西逐漸明晰起來。


    這是一個單身男人的家,一共兩間,是通著的,屋子裏收拾的還算幹淨,在朝裏的那間放著兩張床,顯然收拾過,不算淩亂。靠裏麵的位置,放著一台老舊的電視,牆上整齊糊著一些獎狀,早就辨認不清字跡。宋文看到靠門的地方掛了一個墨綠色的東西,走進了一看,那是一件長款的雨衣。宋文想起了之前村民的話,回身衝著陸司語一點頭,凶手極有可能就是這個人了。


    “裏麵有發現嗎?”張大海的聲音傳了過來,屋子裏麵漆黑一片,他剛打完電話叫了人過來,此時進門準備開燈,陸司語忽然想到了什麽,低聲叫了一聲:“小心!”


    漆黑中,張大海一愣神,就被陸司語拉開,有些不解其意。


    借著手電的光,陸司語走近了燈的開關,仔細查看了一翻,然後小心翼翼地用一旁桌子上放的木筷子挑起了一段裸露的銅線。這裏的燈早就已經進行了改造,做成了陷阱。


    宋文此時也看到了那根電線,如果在黑夜中觸碰到,很容易造成新的傷亡,還好被陸司語發現了,他低聲罵了一句:“媽的,真狠。”


    張大海心裏想起了早上那幾具屍體的慘狀,隻覺得自己撿回了一條命,渾身的冷汗直冒,撫著胸口道:“嚇死我了,小兄弟,你這是救了我一命啊,等這案子結了,我一定要請你喝酒答謝。”


    陸司語冷冷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惜字如金地回絕,“我不喝酒。”


    張大海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馬屁想要拍,被這四個字一頂,一時噎在那裏,說不出話來。這城裏的警察業務水平不錯,可是怎麽都這麽不通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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