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過去,到了晚上,天氣又悶了起來,空氣中滿是粘膩,一場雷雨,將下未下。下午六點半,宋文又集合了所有相關的人員一起開會,還專門叫上了剛從醫院回來的林修然。


    會議室裏的氣氛一時凝重了起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就在案情即將明朗的時候,卻陷入了窘境。沒有關鍵證人,沒有關鍵物證,他們所能證明的,就是林綰綰對郭o藏有毒藥一事知情。


    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相關案宗都被翻看了好幾遍,所有的人都已經疲了,宋文在白板上列了案件的所有相關信息和推導過程。


    在白板的左麵,是假設郭o是主犯的推導過程和犯罪動機,白板的右邊,是假設林綰綰是主犯的推導過程,白板下麵的一個角落,寫了其他。


    左邊的一條脈絡清晰,右邊的卻情況甚少,宋文畫了一個問號,然後在林綰綰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林綰綰的事兒還沒查清楚,我們假設,如果事情和林綰綰說的不一樣,郭o是從犯,或者是郭o未知情,林綰綰是主犯,那麽她為什麽她要殺自己的同學,是如何借助郭o的巧克力和毒藥殺死自己的同學?”


    問出這個問題,所有人一片沉默,傅臨江低著頭,朱曉也靠在旁邊,老賈有些無精打采,陸司語也一言不發,他們現在的所知,並不能得出任何的結論。


    之前朱曉那邊很快地把周邊證人的證詞整理了出來,有一些細節有些出乎宋文的預料,他以為林綰綰頻繁地更換打工地點可能是時間問題,或者是被老板辭退,可是在他們的查訪中卻發現,幾乎所有的工作都是林綰綰自己辭職,而且拒絕了那些老板加薪的挽留。


    這個女孩,就像是隨著心情在那些店子裏增加社會經驗一般。


    在他們的電話排查中,所有人都反饋,林綰綰是溫順的,很謙虛,不聲不響。似乎除了對著他們撒過一次謊,清白得沒有一點汙點。


    “我們再看一遍所有的物證吧。”案情到了僵局,宋文隻能開始整理相關證物。


    徐瑤道:“小程,你把所有的照片拿來,我們再過一遍。”


    不多時,小程把所有的資料拷貝過來,在幻燈機上一張一張開始放映現場的物證圖片,眾人看到有疑點的,就會提問。等著照片播放到了那張一直被馬艾靜抱著的被子時候,林修然眉頭微皺指著其中的一個角問:“那是什麽?”


    小程放大了現場的照片,可以看出那是被頭處,有兩個橢圓形的棕色印記。那兩個橢圓形的點幾乎平行一橫一豎。相隔大概有十厘米。


    “可能是蹭上去的巧克力的印記。”小程又放大了一些,這下看得很清楚了很多。


    “不,不是蹭上去的。”林修然說著話上前了幾步,調出去了馬艾靜死亡的照片,最初時,馬艾靜的被子蓋住了下半張臉,那個位置看起來更加的明顯,正處於受害人耳側不遠處的位置。


    林修然做了個示範的動作:“那是嫌疑人緊緊按著棉被時,右手手指上沾染的巧克力留下的。”


    他這麽一說,所有人隨之一震,他們之前查找物證是在確認死因之前,那時候著重尋找了和毒藥有關的東西,卻忽略了,被悶死的受害人身邊也留下了痕跡。


    小程急忙跑去物證室,把那條被子抱了過來,順著被子上的折痕方向,那兩處痕跡正好是嫌疑人緊緊抓著被子往下壓時可以留下的。


    “這不會是有人想撩起被子留下的吧?”傅臨江看了看痕跡。


    “不會。”徐瑤拿起來仔細看了看,作為一名痕跡學專家,她馬上下了定論,“這個痕跡,需要手抓得被子很緊,很大力氣的按壓,才能夠造成。在被子旁邊的相應位置,也有同樣的皺褶,說明當時凶手是用兩隻手抓緊了被子,一起向下。巧克力應該是糖心濕的時候覆蓋上去的,所以滲入了被子的紋理,總之這個痕跡肯定是殺害馬艾靜的凶手留下的。”


    宋文問徐瑤:“這一處痕跡是否有提取的價值?”


    小程急忙閃身到一旁,徐瑤低下了頭,仔細查看了那兩處痕跡,想了想道:“巧克力足夠多,可以提取出來,可是這被子上的纖維並不足以提取指紋。也就是即使發現了這兩處痕跡,我們也不能證明這一處痕跡究竟是郭o還是林綰綰留下的。”


    現在提取指紋的方法已經日新月異,常規的粉末或者是磁粉,物理的還有化學的,甚至是較為先進的寧海得林或者是熒光試劑,但是無論是哪種方法,都不足以提取這兩枚指紋。


    這一句話,又讓大家陷入了沉默,剛剛找到的一點希望的火點,就這麽熄滅了。


    陸司語凝望著桌子上打印出來的那些證物照,嘴唇輕輕抿著,這現場他們曾經推理過,也推導出了一些人物關係,可是現在,他對自己的推理產生了一絲懷疑,他忽然覺得,他看到的事情,是別人希望他看所看到的,幹淨,刻意……這些東西像是迷霧,把犯罪的動機掩藏在其下。


    想到這裏,陸司語眨了眨眼睛,開口道:“我覺得,我們現在走入了一個誤區,我們都在執著,那一晚發生了什麽,但是我覺得,更應該挖掘的,是這四年發生過什麽,這個寢室曾經發生過什麽,她們都是怎樣的人。”


    四年,一間寢室,朝夕相處,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有可能發生矛盾或者是激化,今天你們是朋友,明天可能吵了架,這關係,絕對不是幾個別的寢室的女生能夠看透的。但是現在,直接的當事人都已經去世,他們也隻能從周邊環境去考察,去挖掘,去推測。


    老賈道:“沒有啊,這不是挺清晰了嗎?郭o藏的毒藥,郭o買的巧克力,郭o和她們有仇,想要她們死,我就是搞不懂了,你們為什麽非要懷疑林綰綰,她沒有做過的事情,我們假設什麽?”


    宋文思考了片刻道:“案子裏還有疑點,我們還是再查的細致一些吧,朱曉,晚上我們加班,再做一下家庭隨訪電話。務必每個家庭了解清楚。”


    朱曉點頭:“是。”


    宋文把筆的筆帽插上,“等會再審一遍。你們想想還有什麽突破點。”


    突破點……可以問出真相的新的突破點,一時間所有的人皺眉凝思。


    宋文轉頭看向了陸司語,他低垂了頭,眉頭微蹙著,俊秀的臉上越發蒼白,似是陷入了沉思,等他發現了宋文的目光,微微抬頭開口道:“我覺得,我們可以試探一下她。”


    “用什麽試探?”宋文側頭望著他。


    “用郭o。”陸司語直視他,眼神銳利。現在,郭o的狀態是隻有警方才能夠知道的,如果林綰綰對當晚的描述裏還有謊言,那麽她可能會是最不希望郭o醒來的那個人。


    傅臨江馬上讚同道:“我覺得這個計劃可行,而且我們現在也沒有更好的其他方法,隻是估計要林法醫配合,才能夠把戲演得真一點。”


    宋文點了點頭,同意了這個方案:“那我們對一下流程。”


    簡單布置之後,宋文安排了各個時間點,考慮了一下道:“等下我先來,我出去以後,老賈進來,陸司語你審她。”


    陸司語對這個安排有些驚訝:“為什麽是老賈?”他沒有過多考慮就問出了這句話,說出來才感覺不妥。他入職的這些天,和老賈的交流一直不多。這位老刑警明顯不是一個配合的好幫手,而且他現在一直堅持林綰綰無罪,肯定無法和他很好合作。可是他剛才這麽一問,有點嫌棄之感,又像是在報複老賈之前對他的搶白,老賈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宋文解釋:“剛才我們幾人分別進去詢問,她和老賈說的話是最多的,神情也最為放鬆,我想盡量把她放在一個舒適的環境裏進行試探。”


    陸司語這才點了點頭,同意了宋文的安排。


    做好了安排,陸司語和宋文先進入了審訊室,林綰綰剛剛經過了短暫的休息,看到他們兩個人進來坐直了身子,道了一聲:“晚上好。”審訊室裏是沒有鍾表的,也沒有窗戶,所有的通風都靠一個小型的排氣扇。她是靠作息和生物鍾判斷的時間,已經是晚上了,她就在這狹小的審訊室裏被問了一天。


    宋文沒有回答她,坐在她的對麵,調節了一下桌邊的燈,陸司語則是坐在了一旁,攤開了本子。


    “想看看你同學死後的慘狀嗎?”這一次,宋文沒有發問,而是把幾張照片攤開來,放在她的麵前。畫麵上的女孩們,死得觸目驚心。


    林綰綰的眼眸低垂了下去,沒有驚恐,可也沒有翻開,她遲疑了兩秒開口道:“不用了,我也差點是她們中的一員。”


    宋文問出了第二個問題:“當時你是唯一一個清醒的人,為什麽你沒有第一時間報警?不要用害怕解釋,到場的醫生說,你鎮靜極了。”


    林綰綰舔了舔嘴唇:“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大家隻是普通的食物中毒,我打開了抽屜想取治腸胃的藥,然後我想到了,可能大家現在的反應是因為郭o之前要到的毒藥,那時我很害怕,一遲疑就沒有報警,後來毒藥發作起來,比想象中快,等我想要報警時,那些毒藥在我的身體裏,讓我不能很快做出反應,隻來得及打了急救電話。”


    宋文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這些聽起來,像是托詞和辯解。”


    林綰綰輕輕搖頭:“我沒有什麽可辯解的,我說的所有話都是實情。”


    宋文直視著她:“也許這隻是你脫罪的方式。”


    陸司語在一旁安靜聽著,宋文在試圖讓林綰綰的情緒回到現場,他在不停給林綰綰壓力。


    敲門聲響起,然後門鎖扭轉,林修然探進身來,“宋隊,能否出來一下?”


    宋文起身,林綰綰在醫院時也曾見過林修然,知道他是法醫,目光跟著他飄出了審訊室,林修然和宋文在外麵說著話,聲音不大,但是剛好裏麵可以聽到一點。


    “醫院……電話……郭o她……嗯,醒了,你們盡快……口供……也許可以……新的證據……”


    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了進來,陸司語一直低垂著的眼睛微微抬起,看向對麵的林綰綰,捕捉著她臉上的表情。


    她一定是聽到了那些對話,女孩的臉上掃去了倦意和疲態,反而有一絲隱隱的……陸司語有些難以形容,那是一種有點奇怪的表情。


    在那瞬間,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把案情想得過於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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