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條件簡陋。官小意是高層待遇,也隻分得一個小帳篷,裏麵隻有一張不大的小床。


    經過白天一係列意外,官小意一日之內成長許多,開始用起心來;自己對宛兒隻有親情,實在不能再讓她誤會下去才好。


    隻不過她孤單一人,目前不是堅持說明白的時機,一切等找到她的哥哥們再商議也不遲。


    引起誤會的事,可真不能再做了。


    當下堅持讓宛兒睡床,自己搬過椅子守在床前半坐半躺,身上蓋個戰袍,當起守衛來。


    天明之後,各方麵訊息收集完畢。


    眾將領再聽宛兒安排,看看這小姑娘計將安出。


    宛兒說:“島上水源緊張。即使敵軍有預備,也難以支持多久時日。”


    “從今天起,全軍隻困敵而不攻。不出三五天,敵軍必然支持不住。”


    “擅自強攻者,軍法處置。”


    眾將領信服不已:這小姑娘長大能當女將軍。


    正說話間,有前哨來報告:“倭寇傳來音訊,賊首小天希望能與官公子見麵一敘。”


    宛兒說:“這是大事。相公你決定罷。”


    官小意說:“我來是為了勸降。這小天肯見我,是個好機會。可以一試。”


    嚴世人說:“既然如此,讓他過來見我們罷。”


    官小意說:“我們去海邊看一看吧。”


    宛兒跟著,來到海邊。


    那賊寇盤踞的海島離海岸不過二三裏遠,大晴天下,雙方形勢都能看的清楚。


    在海上各有一隻小船,交涉小天與官小意見麵之事。


    宛兒對著海上望了許久。


    輕輕對官小意說:“好哥哥,你陪我到處走走吧。這裏風景很好,我想四下看看。”


    眾人自然識趣,都說極好;


    宛兒拉著官小意,走到一處崖壁之下,這裏已經沒人能看到他們了。


    風景是很不錯。宛兒並無心欣賞,臉上很有猶豫不決,欲言又止。


    官小意盡管粗心大意,也發現她從昨天起,一直都有點奇怪。


    憂心忡忡地,不再是粘人的小精靈。


    他拉起宛兒的小手問她:“宛兒,你是不是有心事。”


    宛兒慢慢地跪下說:“好哥哥,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官小意嚇一跳,急忙問她:“好宛兒。你有什麽事,幹嘛要這樣子?起來再說好不好?”


    宛兒不肯起身:“這件事令我非常為難。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本來不應該給你添麻煩的。但我如不去做這件事,一輩子心也不能安定。”


    說話間,眼眶紅紅的泫然欲哭,回首望向海島。


    小妹妹著急了,官小意也不知道怎麽辦好。


    幹脆坐倒在地,雙手一張把她抱在懷裏說道:“有天大的事,你隻管說好了。有我呢。”


    宛兒要掙紮下去再跪,哪裏掙脫得了?


    歎息一聲說:“有時候,我真的不懂你。憨憨傻傻地,從來一點不機靈。也沒有一點男人的氣概。”


    官小意笑道:“我一直就是這個樣子,可不是不想有出息。你是不是覺得和那些天下英雄相比,我太不成話?”


    宛兒默然半天,歎息著說:


    “我很不喜歡你這樣,可是心裏有時卻覺得你也很特別。”


    “你知道嗎?當時我答應跟隨你,隻是這天下雖大人物無數,我卻沒地方去,沒有人可依靠,聽天由命好了。”


    “現在我知道有人疼我、珍惜我,勝過對他自己。這個人就是你。”


    官小意說:“你別這麽說。你對我也極好呀,我也沒做什麽。我總是覺得你說這些話,你這個好妹妹是不是早晚也要離開我了。”


    宛兒說:“不是的,我願意一輩子做你的奴仆。但我是阿刹,對嗎?”


    官小意點頭:“我知道。”


    他開始明白:宛兒忽然提及她的身世,必定有關鍵原因。


    靜靜地聽她往下說。


    宛兒說:“我還沒告訴你我的來曆,今天我向你坦白。”


    “我的家庭非常高貴。父親兄長擁有極大權力,各處大名都要遵從號令。”


    “後來發生叛亂,敵人偷襲。父親母親與兄弟姐妹,都在這場事變中,死在我麵前。”


    “叛亂者中有我母親家族的人,他們答應了母親的請求,同意將隱姓埋名的我送到中國來,一切任憑命運安排。”


    “那一年我十二歲。”


    “來的途中遇到颶風,整個船隊都遇難,我卻安然無恙。侍衛長宮藤君說因為我是日照大神的聖女,有神靈護佑。”


    “來到杭州。宮藤夫人為了生存,托身在大姐姐那裏做傭人,就這樣我認識了大姐姐。這幾年我們隱居在靜心別院,沒有人知道我們的身份。”


    “衛隊長宮藤夫婦在海難中受傷,先後也離開了我。宮藤夫人將我托付給大姐姐。”


    “昨天切腹的宮藤是衛隊長的兄弟,他們一家人都為天一宮英勇獻身了。”


    “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伏魔斬的事嗎?”


    “你說這倭刀,不是誰都有資格使用的。伏魔斬很怪異,它會發出血紅光環。”


    “伏魔斬本來是我家的,它的主人是天一宮守護神,是戰神的象征。隻有戰無不勝的武士,才有資格擁有它。”


    “擁有伏魔斬之人,可以號令關西地區的武士軍隊,大名國主都要聽命於它。”


    “難怪你一見伏魔斬,就不肯交給他人。那天為了這刀真是太危險了。”


    官小意想起都後怕不已。


    “多謝你那天為了我拚命。從那一刻起,我心裏才真正認定,你是我今生最重要的人了。為了你,我什麽都不怕。”


    宛兒看著官小意,就像在看她心目中的絕世英雄。


    “這樣說來,小天是不是也和你有重要關係?宮藤自殺後。你一直不開心,是不是因為擔心小天呢?”


    官小意忽然想到。


    “如果沒錯的話,小天不是小天。他應該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之一。”


    “他很小時候就去了征夷大將軍府練習本領,這次一定是找我來的。”


    宛兒遠眺海島,又恢複平靜如常。


    她依偎在官小意懷中。


    “我不想哥哥死了。但是,他和你卻是敵人。”


    “這一路過來。我看見許多因為海盜浪人的殘暴,而遭遇不幸的人們。”


    “我心裏非常痛苦,雖然他們不是我的族人,但卻是你要守護的族人。”


    “那麽多人無辜罹難,其中也許有哥哥的參與,我不知道該怎樣替哥哥贖罪。”


    “昨天我布置軍令,是為了我的夫君。我希望我的夫君能拯救人們,不再遭受苦難。”


    “是一個保家衛國的大英雄。”


    “但是我針對的敵人,卻是我的族人、我的哥哥。”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這樣做。”


    “但我明白知道,是我親手策劃下令,要斷絕他們的生機,殺死消滅他們。”


    她沒有哭,悲傷卻無比強烈。


    官小意握住宛兒的手,他不能完全體會宛兒的傷痛;但也理解這二難的處境,不是一個小姑娘應該承受。


    猛然想起在雷峰塔下宛兒的問題:白娘子與法海到底誰是壞人?


    這個假設,原來是真實又殘酷的現實存在。


    那麽宛兒要怎麽做,才是對的呢?


    阿雪昨天為什麽會交待自己:誰是對的誰又錯了,誰又能說得明白。如果對方不是十惡不赦之人,你就為宛兒想一想吧。


    這後一句話,是阿雪單獨對自己說的,是不是阿雪已猜測到什麽了?


    “我們去海島,一起勸小天投降好不好?隻要他答應再不來侵犯我們,我一定求阿雪放他們回去。”


    “如果真的是哥哥,天一宮的人是講原則的,我們不一定能勸服他的。”


    “事在人為。總是要試一試,或許會有辦法。我們去了再說。”


    “不,不能去。你不了解的,他們不一定會放你回來。要見麵,也是應該他們來拜見你。”


    “從來沒有得勝一方去求見失利一方之事。”


    “嘿嘿,如果真能讓他們不再頑抗,可是能救不少人命的事;我又不是官將,並不存在辱沒尊嚴麵子。”


    官小意抱著宛兒,大踏步走回。


    宛兒擔憂地說:“你這麽衝動,萬一去了出事可怎麽得了。”


    官小意嗬嗬笑說:


    “我總是要努力做些事的對不對。我們試他一試,說不得我們命大福大,真的就勸降成功也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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