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有軍號聲響起,號聲平和悠長,是集合令。


    玉貴人向遠處望了一眼,急急地說:“賊小子,趕緊把解藥拿去。”


    將藥丸一放,逃也似地往雷峰塔去了。


    官小意捏著藥丸。疑惑不解自言自語:


    “小仙子今天倒不如夢裏惡了,看來她與心上人一定是開心和好了。”


    伸手一摸自己的臉,好像也沒昨晚的痛?


    難道她武功退步了,還是我挨打多了,臉皮變厚喲?


    宛兒大眼睛含淚,踮起腳尖輕輕撫拭。


    柔柔地輕聲說:“疼嗎?我給你吹一吹,也就不疼了。”


    官小意聽話地彎腰低頭,任她撫拭,這風景很奇特有趣。


    那時世俗規矩,禮教至上。


    極少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敢如此親昵舉動。


    宛兒爛漫率真,又從小禮教不同,卻是毫無顧忌。


    “你真好,就像小時候的小姐一樣。”官小意突然記起小姐小時候的行為。


    “我可不是你的小姐,我是你的妻子,你教人打了,我心疼是應該的。”


    “你是男子漢,怎麽隨便讓人打臉?就算我們是她的奴才,奴才也要有尊嚴。以後有人再這樣對你,我,我跟她拚命。”


    她緊握伏魔斬,目光凜冽,可不像說說而已。


    官小意見她忽然變了個人,明明柔柔弱弱的,突然就凜然不可侵犯。


    “可惜我不會武功,我要和她決鬥。”


    停了一下,宛兒又如小貓依人,帶著央求說:


    “待人親和是氣度,任人擺布是糊塗。你以後待人接物必須有分寸,才能得人尊敬。”


    “我不盼你成為大人物,但不可以沒骨氣!如果你總也沒有氣節,我寧可死了,也不用你嗬護;你如不願聽話,我就自盡。”


    她的話語一直是央求,用詞卻是決然,宛兒,她很順從更有底線。


    貧苦是可以接受的,品格是不能低賤的!


    所以她剛才做的不是愛的撫摸,而是愛的撫拭。她要拭擦去,別人在自己丈夫臉上留下的屈辱。


    盡管她丈夫一直並不以為然,她在意。


    不僅是來自於從小的教育,而是她天生如此。


    “士可殺,不可辱。”她輕聲吐出這六個字。


    “為了我,你肯嗎?”她的聲音仿佛來源於天外。


    官小意猶豫地回答:“我,我聽你的。”


    她可以隨心所欲,我不會始亂終棄。這話是他才說不久。


    早知道她是這樣的人物,自己可就不敢痛快答應照顧她了,可是說了話總要兌現,何況那個人要去做很大的事,是不能帶上宛兒的。


    更要命的是,如果不同意她立刻就自刎,這可不是鬧著玩。


    官小意無來由就確信:眼前乖巧小妹妹,絕對是說到做到之人。


    “你放心,我記下了。一定努力做好。”這回語氣堅定多了。


    宛兒開心起來,說:“我相信你。”


    誰大誰小,有時候還真不是年紀的事。


    “但有一樣,小仙子認識在前,她一見我就是要打的,不給她打隻怕她不高興。也不關她是什麽來頭,一開始已經這樣子。”


    “你就大人大量,當沒看到行不行?”


    現在換成他在央求了,無比誠惶誠恐。


    “你是不是喜歡她。如果她將來要嫁給你,也不是不可以。”


    宛兒說出條件來,很簡單就一條。


    官小意嚇的四下張望,還好聽到的人不多,就那麽二三個,現場隻有護身符和他們。


    當下緊張地說:“這可不能亂說。夢裏她次次打我殺我的,二公子也說事實都是這樣,他也管不了的是吧?”


    “我中了奇毒,應該也是她幹的。醫神說她不是要毒死我,一定是惱我不能聽話,要教訓我長記性。你看她剛剛給解藥了,一定不是壞人。”


    “後來我給人捉進大牢,出門時我醉酒了,有人真的殺我。不是她趕到救我,我已經死了自己都不知道,她很生氣。你說能不給她打?”


    “然後就是今天,剛才我還記起她來,想讓她知道我沒事了。”


    “在我心裏隻當小仙子是我親人一般。你見過妹妹不開心,哥哥跟妹妹計較的?”


    “好像小仙子喜歡一個人,是征南將軍。那個人可能是喜歡別人,對她肯定不好。小仙子心裏委屈,打人殺人的。我們原諒她行不行啊?”


    他倒是找到好理由,事實也確是他說的一個樣。


    “小仙子非常喜歡那個大將軍。一聽到他的音訊,就像剛才一樣,馬上跑去見他。唉,也不知怎麽樣了,那個人對小仙子是不是在乎了呢?”


    “你怎麽都知道的,你好厲害,好哥哥。”


    宛兒小手一招,踮起腳來。


    她人嬌小,踮腳必是關心愛撫;官小意習慣成自然,彎腰低頭。


    宛兒在他耳邊親了一下,開心地說:“我獎勵你。你做的很好。”


    這是真心稱讚了。


    官小意坦然受之,開心笑道:


    “你不惱了就太好了。說真心話小仙子是凶,我開始害怕,慢慢已經不怕了。你剛才的樣子不可侵犯的,我現在心裏還發怵呢,以後隻怕會更害怕你這個小妹妹。”


    “我說過了不是你小妹妹,你是我相公,我是你妻子。這一生都不會變,不然我就......”


    她直直看著官小意。官小意當然知道她沒說完的話是:我就給你好看。。。


    克星是什麽?宛兒就是克星。


    這回是真克星,決不是假的。


    她一點也不凶狠,說任何話時平靜和氣;但她的話,從來都是不可抗拒。


    除非,她自己柔軟。這樣的人,官小意敢惹?


    “好了好了,乖。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一切隻要你高興就好,你就是我的天。”


    官小意趕緊投降,生怕她當真說做就做。


    “你是不是根本看不起我,是因為姐姐的托付才不得不做。武士不是你這樣的。”


    宛兒說。


    武士應當哪個樣子,官小意不知道也不敢問。


    再說了,俞大人的徒弟都不要做。武士?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當下老老實實地說:“我一個鄉下人。你是天仙一樣,比可兒也不差半分毫。我怎麽會看不起你?我把你捧在手心裏,還怕摔著呢。”


    可兒?這個脫口而出的名字,她又是哪個?官小意刹那間又走神。


    “哼,你又來油嘴滑舌。就該讓剛才玉貴人姐姐多打幾下,或許你就老實了。”


    宛兒帶著麵具,看不到她表情,但歡喜盈盈卻是無疑。


    這下好了,以後她不會反對小仙子打自己了。


    “我要有什麽事惹你不開心,你也可以打我呀,不用她來動手。”


    官小意真心地說,心裏還有一句:隻要你別板著臉說要我好看就行。


    這話可是再借他一個膽,也沒膽量說。


    “我是你妻子,怎麽可以打你呢?這種話以後不可說了。真想打你時,可就不好了。”


    她的意思,官小意是不會懂的。


    她的意思是說:真想打你也是隻會有一次。


    而且很大很大可能隻打一下,一定是打完了沒有解藥,也用不著解藥。


    “剛才你朋友問你戴著布條做什麽,你要等的人一定很重要,我們走一走吧,好教對方看見。”


    宛兒心思極快,話題不對馬上就換。


    官小意脫口提到可兒,換別的人早就查問:又是怎麽回事?


    宛兒是不會問的,她似乎從來不好奇這些事。


    官小意答應一聲,忽地想起一個重要人物:


    吉祥物、護身符,吳把總。


    他才轉頭去找,宛兒已經動身走向他關心之人,雙手攙扶吳把總起身。


    吳把總微一遲疑,也就任她攙扶,二人走了回來。


    吳把總一直都在,離的不遠;


    一直靜靜地欣賞著美好風景,當然也包含他們的談話。


    宛兒是乖巧的,但決不可能隨便去理會別人的,何況是個中年男人?


    官小意很肯定知道這一點。


    目中無人的她,一開始對吳把總就沒有過排斥;即使是官小意,小宛開始也是有排斥的,官小意記的很清楚。


    這豈非怪事。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啊。


    官小意的腦袋是不想這些事的,反而覺得小妹妹很好。


    在他心裏是堅決不認同宛兒的說法:妻子,他隻想月姬。


    誇了她一句:“你為人真好,關心叔叔生病,其實應該我來攙扶叔叔的。”


    宛兒抬頭看看吳把總,四目含笑心照不宣,也懶得跟他費話。


    人心難測,說不理你就不理你了。


    官小意討了個沒趣,四下張望。


    “哎呀”一聲,大驚小怪地說:


    “不好了,我們剛上船的地方,有船失火燒起來了。”


    吳把總隻當沒聽到,伸手理了理頭盔;宛兒舉頭遙望,慢慢地整理容裝,拜倒在地。


    看官小意沒反應,輕輕一拉他衣袖說:“你也來。”


    官小意依言跪下。隻是出於服從,不知道為什麽?


    “是姐姐,姐姐把畫舫燒了。她不會再回來了,船上有她最重要的東西,她帶不走所以燒掉。”


    “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宛兒除下麵具,陽光下她已淚流滿麵。


    “姐姐,謝謝你。如果不是遇上你我可能已經死了,身邊不會有好哥哥,我一生都會記得你。”


    “如果你死了。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偉大的!”


    “我一定做到。”宛兒說,三叩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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