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人隻當沒看到,對東方說:


    “說來你不信,我要收的這徒弟脾性不怎麽好,倔強的緊。昨天我就收了一次,人家不給麵子。”


    “出門就吃了別人毒藥,弄的好好一個大美人歸了他人。以為他痛定思痛必然痛改前非,嘿嘿。你瞧你瞧,愈發不成樣子了。”


    官小意給他說準痛處,隻有咬緊嘴唇一聲不吭。


    俞大人又說:“從前是好師父難找。如今世風日下,世道變了,改成倔徒弟難收了。東方,徒呼奈何乎?”


    東方本是有趣之人。現下看見俞大猷為了收徒弟長噓短歎,卻並不是搞笑之言。


    俞大人相問,也是不好接話。


    心裏為官小意著急,又不知他為什麽犯傻?


    俞大人說:“其實我老俞也是有性格的對吧,說一聲收徒弟,多少人他不來?”


    “本想就此算了,可是卻又不行。老徐那個搞事的先生,偏偏跑去胡督公處多嘴。說這小子身上有一重大要緊處,此事非他不可,旁人毫無用處。定要請了他去,待為上賓。”


    “說什麽如他肯去,總督幕府中願讓他首座,自己甘原排第二,說的有鼻子有眼。雖然俗話有雲:書生之言不可盡信也。這徐先生的話,多少還是要信的。”


    東方聽了更是吃驚:這許多人看中他,此人究竟有何神奇之處?


    俞大人也不用他捧哏,接著說單口:“我當時恰恰在場,聽了徐先生的話。這請人的差事,自然先下手為強。”


    “大老早地總兵官大人,翻山越嶺來尋一個毛頭小子,你說氣人不氣人?”


    “嘿嘿,你上門想收徒弟,人家偏不領情,說不得隻好綁了他去讓他簽字劃押,也算大功告成。咦,人哪裏去了?”


    他們二個扯了半天,官小意卻躲遠遠去了。


    紫玉自然知道俞大人不是東方。一大早來東拉西扯必有原故,但胡大人要找官小意一定是沒錯的。當下早就煎上好茶,招待貴賓。


    原來官小意想到昨天還沒去總督府,就差點先到閻王殿,實在不情願跟官家人打照麵,一直悶悶不樂。


    忽然有個小軍官過來,輕輕跟他說:“有人要我問你,你的布條做好了沒有?”


    官小意大吃一驚:布條?好像夢裏有這麽回事,可做什麽布條啊?


    小軍官向外一指,自己當先出去;官小意如中魔法,乖乖跟了去。


    躲在院側。官小意急急問他:“那個人是誰?在哪裏?”


    小軍官說:“我也不知道。隻是有人讓我告訴你:胡大人找你的是大事。你隻要跟了俞大人去,早晚就明白為什麽。”


    “喂。你盯住我看做什麽?”小軍官不高興了。


    “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你。”官小意莫名其妙地說。


    “我不是真的,難道是神仙?再看個沒完,小心老子揍你。”小軍官生氣大罵。


    他一罵,官小意死心了,這人確實是真的他自己。跟自己夢到的人一個也對不上號。


    官小意好不失望,一邊說:“對不起,對不起。”


    一邊四下瞎看。


    小軍官指指不遠處一個麵色蠟黃,略有咳嗽的校尉說:“那邊的吳把總,是來負責保護你的,你就跟著他。”


    官小意哪裏還有心思理會,誰是專門來保護的誰?


    連看都不想看。


    什麽無把總,有千總,焉是人又怎地?


    讓跟著就跟著吧;除非來的人夢裏有見過。


    吳把總分明是傷風感冒。同官小意一般,整個人蔫蔫地,毫無精神。


    人長得也瘦弱,一身戰服衣袍肥大,很不合身;握著一杆木杆槍,倒似拄著一根大拐杖。


    這二位,一個是木訥少言;一個是心事重重。


    見到了,各自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呼。


    俞大人總算是尋著人了。


    人沒跑就行,回去交差。至於收徒弟一事,慢慢說不遲。


    這年頭人急功近利的多,誰跟你鐵棒成針?好在當年的俞大人,他還不怎麽浮躁。


    “俞大人。人已經給你搶到,恭喜早晚他能入你門下,為俞大人光大門楣。”


    “隻是他毒傷未痊愈,本來至少需休養十天半月。這一路上行動宜緩,不可疾馳,否則對他大有妨礙。”


    “你要收徒弟,總要是個健康人才好;我女兒的命可還與他關聯著呢。”


    東方相陳明利害攸關,看樣子招親是個好提議。


    俞大人笑說:“理會的。我非跟這小子耗著,早晚教他乖乖拜師。”


    出的門來,一揮手說:“走了,看好他,別讓他摔了,還帶著病呢。”


    俞家軍軍紀嚴明。眾將士答應一聲,聲振雲宵,極其響亮雄壯。


    衛隊分成前後二隊,遠遠護持在前後方。


    當中隻有吳把總,官小意和俞大人三人並行。


    官小意傷後體虛,行動間明顯不支;俞大人心細,也就一路緩行。


    俞大俠收起玩笑,認真地說:“昨天我走之後,你喝了幾杯酒?”


    官小意說:“一杯,是以前老朋友嚴大人非讓喝的。”


    俞大俠說:“他是隻想殺你,可不是你的朋友,以後敵友要分明。不是天天運氣好,都有人來救你的。”


    官小意答道:“是。以後不會了。”


    “你喝酒中毒不關他的事。那麽隻有一個人有嫌疑,你想想這人是誰?”


    官小意想了半天,不確定地遲疑地說:“難道是羅大人?”


    隨便猜測人家是個壞人,下毒殺人的壞人?官小意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了。


    “就是他了。當時他轉身敬酒,原來是為了避開我下毒。這姓羅的陰險狡詐,手段這樣狠毒。當我的麵下毒殺人,膽子更大。”


    “沒料到這家夥出手豪闊,花了三百兩金子打掩護,目的是來殺人,真是出乎意料,卻是我疏忽大意,可不應該。”


    俞大俠似乎在向人做檢討。


    “大家素來不相識,這羅大人他花了這許多錢救我,又為什麽下毒?”


    “或許與王夫人有關。這王夫人原先是他的外室,後來淨慈寺明山和尚認定了王夫人,小華道人為了財路,就將王夫人拱手奉獻給徐明山。”


    “哦。明山和尚就是當今海盜大首領徐明山,小華道人是羅文龍。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徐海有買賣就出海劫掠,平時潛回杭州王夫人處。羅文龍有時乘徐海不在,也來會王夫人。”


    官小意聽的一呆,脫口而出:“他們這關係不是亂的很?怎麽能這樣,大姐姐能願意嘛?”


    俞大俠說:“你年輕不懂。王夫人原本是風塵中人,遇上小華才算脫出來。一個女子,過慣了富足生活,處境又好於在樂坊,她是沒有選擇也心滿意足。”


    “這二個人待她很好,她也沒有從一而終的觀念,胡裏花花就這麽過了。”


    “後來徐明山行蹤敗露,幾乎給杭州府捕快拿住,他武功高強走掉了。一去二三年。”


    “王夫人又重新歸了小華,小華事敗本該收監論罪。他會來事,走了上麵關係,反而成了那人的紅人,跟在那人近前,反而做了得力幹將。”


    “說來可極是諷刺,這其中也有王夫人功勞。那人是不差錢的,除了臭味相投,色之一字是大關鍵。”


    “王夫人名動天下。東南各處地麵上有頭有臉的才子英傑,富紳豪強,達官顯貴們幾乎人人拜倒在她裙下。她認識的人多,活動能力也就強些,好在她本人是不多事的。”


    “風氣不好。造成匪中有官,官中有匪。這也是除倭剿匪難有作為改善的一大原因。”


    “俞大俠你也拜倒在她裙下?”官小意隨口就來,吳把總聽了微微笑。


    “嗬嗬。俞某就算是想,也沒有我的事。人家喜歡俊男靚女,羅大人更瞧不上我;我除了剿匪殺賊,幫不上他什麽。”


    “他是不做虧本生意的。所以我到現在,王夫人長什麽樣都沒見過。這個事說起來丟人,不過也有那麽幾個和我一樣,譬如胡大人就是一個。”


    “嗬。是這樣啊,那你可不如我,我見過她呢,那是極美美極的人兒,她還說要我得空去聽她彈琴唱歌呢。”


    “你要想去,我可以帶你一塊。但有一樣先說好了,我是決不能做你徒弟。帶你見過王夫人,我們就算二清了。行吧?”


    吳把總插話說:“看來你與這個極美美極的人兒交情不錯,想來是拜倒在她裙下的。”


    也不知是不是傷風感冒原故,吳把總嗓音沙啞。


    官小意接話:“她是個好人。她年紀大過我,如要我拜她也是可以的。俞大俠年紀大,當大官做大俠,拜倒恐怕有些不妥。你說是不是?”


    俞大俠鼻子氣歪:“合著你們都妥妥地,就我不行了。哈哈,哈哈。”


    前後衛隊也不知他高興什麽,詫異關注也不好來問。


    “所以呀,總督和總兵都無緣得見。胡大人聽說你與王夫人頗有淵源,她是非要見到你不可,這不讓我專程請你來了。”


    俞大俠當一輩子大俠了,哪哪都倍兒有麵。


    唯有在大美人這裏,待遇遠遠比不上一個官小意;那是相當有意見哪,有意見俞大人也投訴無門。


    聽聽他這話,分明男子漢大豆腐。


    小兄弟,沒你有麵子啊。馬上多關照,大家都熟了,也不能以後。


    “你一會見到胡大人可不要太隨意。他與我不同,極講規矩的,眼睛一眨你腦袋就沒了。其它人可能給我三分情麵,胡大人那裏可沒我的麵子。”


    官小意嚇的腿肚子抽筋,連忙搖手說:“我不去了。萬一不小心,那還了得?”


    俞大俠一指吳把總說:“知道你害怕,所以給你找了個靠山。你哪裏有不妥當的,吳大人自然會幫你轉回。胡大人最聽他的話,有他在,你的小命就丟不了。”


    官小意有了護身符。


    當下感激地好好看看吳把總,實在看不出來,這病殃殃的軍官有什麽神奇。


    俞大人說的必須相信,再說不信又能怎麽辦?靠自己?自己更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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