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小意早就想投降,夢境裏模糊中自己是經常輸,好象投降時要叫人家“小仙子”,很管用的。


    但這些人哪裏是什麽小仙子?官小意你不能睜眼說瞎話。


    更何況這些人是沒有慈悲可講的,就算叫他活菩薩,也一樣要命。


    “不要再打了,我跟你們走。放過他吧。”麗人緊緊掐著自己的柔弱手腕,手腕上現出血色,她哀求說。


    “不要求他們,沒有用的。”官小意說。


    這話說的極對,再對也沒有了。


    這幫人隻要官小意的命,他們隻劫命!不劫色。


    也不敢對這大美人亂動妄想,他們是有紀律的,不遵守紀律者。


    隻有一個字


    “殺!”


    這是鐵律。錦衣衛令出法隨,律無例外。


    官小意支撐不住了,絕望中他望了一眼夕陽;


    夕陽真美!


    很久沒欣賞過夕陽西下。


    小姐她還好嗎?他心裏莫名其妙地閃念起一個思念。


    “小姐,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他喃喃自語,小姐是誰?一點也想不真切。


    夢裏的小姐隱在黑夜的高高繡樓之上,好像在彈唱一曲動聽的歌;


    小姐在吟: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每次夢到這裏必然驚醒,必然冷汗淋淋;想夢的深一些時次次突破不得,仿佛是一個禁錮。


    小姐一定有危險,一定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眼前光芒閃動,一支劍毒蛇般刺向他的太陽穴。


    殺人者狂喜,對頭失神了,這一擊必能得成功,他大叫一聲:“殺!”


    麗人閉上眼,不忍再看。


    絕境中往往會激發潛能,它會創造奇跡。


    “變。”


    官小意也猛喝一聲,他的身影突然極怪異地變化;


    殺手的劍離他不過數寸,四下還有多處刀劍嚴密砍殺而來。他已經絕無生機,這時候,他出了一招絕無可能的變招。


    他的頭一點,閃過利刃,倭刀極速反撩,貼上殺手的劍;倭刀順劍身而去,劈中殺手的肩胛,曲肘一撞,殺手倒飛跌去。


    官小意沒有殺人的意念,不然那一刀早就將殺手剖開兩片。


    官小意性命攸關時突破一處,刀勢連動又掃向第二個殺手;


    對手震驚中雙手握刀一擋,刀斷二截;胸口中了官小意一拳,也如斷線風箏般倒下。


    這怎麽可能?


    這是什麽招法?簡直是鬼手,隻有鬼魅才可能如此詭異變化!


    領頭的錦衣衛極度駭然,他害怕了。此人能領頭,機變當然快。


    他一伸手將麗人挾持在身前,刀尖頂上她白皙的頸項;


    得意喝叫道:“你再殺人,我就殺了她。”


    好嘛,現在他大義凜然地一說。


    官小意倒成了殺人凶手,殺官造反之人;他以殺了麗人相威脅,反而振振有詞理所當然。


    官小意收手。


    他本來是為了救人,無論如何不能因為救人,反而讓人家無辜受傷害!


    “放下刀,束手就擒。我就放過她。”錦衣衛說。


    官小意猶豫,一咬牙決然說:


    “可以。但你們不能再傷害這位、這位大姐姐。”


    他情急中也不知道該怎樣稱呼麗人,看人家年紀比自己大很多,所以大姐姐相稱。


    “你是倭寇,王夫人並不是。你放棄頑抗,我們自然不會傷害王夫人,否則我即刻殺了她。”


    “你一心要救她,決不能半途而廢是不是?用你的命換她的命。”


    這位錦衣衛大人,說的好象讓官小意自願送死,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光榮任務。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句話,絕對沒有錯。


    官小意初衷就是要保護解救這麗人。


    此刻想保她周全,其實隻有動手殺退敵人一條路。


    以他現在的處境,要搶上去擊敗敵人救下人來,完全是勝算在握的事。


    但官小意並沒有冒險求成的念頭,他緩緩放下刀,為了救人一點也不能冒險。


    麗人雖然柔弱,卻很明白事理,急呼一聲:“大俠士不可以。你沒了刀,會白白賠上自己性命。”


    她非常柔弱,卻並非淺薄短視、自私的人。


    錦衣衛捂住她的口,不讓她再說話。


    官小意刀一落地。


    邊上早有人等著這一刻。


    一腳踢飛倭刀,一掌猛擊官小意背心,動作好不英勇善戰!


    官小意一跤撲倒,其它人已圍毆打來,拳腳紛飛,下手狠毒。


    專打要害之處,打死這小賊,才消的了先前的恐懼後怕。


    這幫人心中暗暗僥幸:這個傻子。


    他武功又高,手中倭刀威力奇大,本來穩操勝券;傻乎乎地因為一個不相幹之人就放棄生機。


    這大美人與他是什麽關係呀?不願她有一點風險,而寧可自己不要命?


    此刻官小意已任人宰割,他們倒不急於一刀殺了;為首的錦衣衛還沒開口吩咐說殺。


    不多時,官小意已被打的動彈不得。


    麗人閉上眼,流淚說:“你我素昧平生,是我害了你。”


    “放開我。”她決然地說,隻有三個字。


    有時候,讓人不可抗拒的不完全是武力,而是堅毅與決然。


    錦衣衛頭領愣了一愣,還是依言鬆手。


    放開了這個身份本不高貴,柔弱無力的女子。


    麗人碎步疾行過來探視,她張開雙手想以自己弱小力量,扶起麵前這位,一身血汙的年輕人。


    這個人的臉,開始是髒兮兮的,在夜色裏看不真切;此時披頭散發血汙滿麵,更加看不分明。


    但是個小青年是肯定的。


    官小意擺手製止:“我沒事,不要過來。”


    他翻身坐在大樹下,背靠樹幹喘息說:“他們不是衝你來的,我的事與你無關。趕快走吧。”


    有多少人花費千金重寶、百般機心,隻想得到她自願張開手抱一抱,隻想能在她懷中靠一靠?


    那麽多人都讚美她的懷抱冠絕天下,是溫柔鄉之最佳。


    她所有的最好的——是她心甘情願地主動抱一抱別人;


    允許別人在她懷裏靠一靠,允許別人做想做之事而已。


    她一生中,沒有能力真正拒絕,但她從來都有真心給予的權利。


    這一生中,她曾經有過最真心、最美好的付出;回報她的,卻並不是真心善待。


    這個人不要命地保護她,身在絕境了;卻拒絕她唯一能給予的,也是她最美好的。


    反而說事情跟她無關,要她趕快走!


    先前她哭了。是疼惜這青年不要命,快死了。


    此刻,她淚噙在嘴角,是平生不一樣的感動。


    這個年輕人為她做了能做的一切,命也不要了,卻不想她有絲毫內疚。


    這樣的男人,她從沒遇到過。


    這樣的人物,她今天遇見過。


    胭脂化淚,豔紅如血......


    麗人蹲在官小意身前不遠處,伸手可及,


    看著這個非常普通的小青年,看著他一身血汙衣不遮體,生死操於人手,卻並無害怕之色。


    他隻是抬頭望著天空遠處風送雲去,癡癡地出神,露出奇怪的笑意,帶著無比向往。


    也不知他,想什麽?


    麗人無聲啜泣。


    一隻手伸在半途軟軟垂著,收回不肯,攙扶不能;


    她一生有許多無助時刻,這一刻,


    更刻骨銘心


    她心中,生起一個念頭:


    讓生命停在這一刻吧,無論眼前人是為了什麽,他是唯一。


    多看他一眼,看再真切一些。


    這張臉算不上出色英俊,這個人也算不得英雄人物,


    見過多少比他能幹而優秀的人物,但是又有哪個?


    能及得上眼前人一星半點?


    他的高大,不是來自於外表,也無關乎能力權勢地位;


    他的高大來自於她內心之上。


    今生今世,哪一個人?及得上他!


    “老天爺,讓生命停在這一刻吧,無論眼前人是為了什麽,他是唯一的。”


    麗人心中呐喊。


    沒有人聽見她的話,老天爺也睡了,並沒有聽她的祈禱!


    所以,世間萬事萬物


    不會以某個人的想法就停止它的必然。


    錦衣衛們不會去理會一個弱女子心中期望,他們沒有如禽獸官兵般行事,也給了時間讓二人話別,但錦衣衛要辦的事總歸是要辦完結。


    一副精鋼鐵索,捆綁停當。人已擒獲,是審判還是即行誅殺,回去交差之後,自有上頭處置。


    錦衣衛也是人,盡管有時候他們也多有凶殘暴虐;


    可是眼前這個被通緝的倭寇?(他分明不像)武功高強,從頭到底無比凶險處境下,赤手空拳時不曾重傷一個;


    後來削鐵如泥寶刀(倭刀)在手,也不曾主動殺傷一人。


    他要有一分傷人之心意,自己一幹人早就讓他殺一幹二淨,哪裏可能擒拿他呢?


    這個賊人名叫:官小意。


    怎麽看,他也不是一個賊人。


    錦衣衛頭領決定,自己是不能動手殺這個倭寇的;把人帶回去,是死是活交由上頭裁判。


    錦衣衛頭領聽過她與他的對白,知道二人不過初次偶遇。


    當下說道:“相好的,我敬你是條好漢。你大可放心,我們一定護送王夫人安然回樂坊。”


    官小意回答:“多謝。”


    麗人忽然說:“拿我的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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