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熟悉的聲音,那些熟悉的場景,他在她身後喚她:“音音,音音……”


    她轉眼看向他:“既然千年前的事情已經了結,你為何還要回來尋我?”


    雲錦微微一笑,笑容像極了春日的繁花,在東風中散發著氤氳花香,他說:“無論是上天入地,無論千萬年前,還是千萬年後,隻要我沒有灰飛煙滅,一定會來尋你。”


    他問:“音音,你呢?”


    千年前的事情紛遝而至,她不會不知道是她一時興起誤了他終身,也不會不記得他所受的苦皆是因為她擅自下凡引起。


    無因便無果,不是她打亂了他的命數,如今的他可能已經位列仙班,何至於被追得滿世界亂跑,被打得渾身是傷?都是她害了他。


    千年後他又修行圓滿,如果再因她觸犯天條隻會真的灰飛煙滅。


    邵音自雲錦的懷中起來。


    眼神清澈,瞳孔烏黑,像一潭寒潭水浸染著黑玉。她冷冷道:“我們原本就是個錯誤,為何還要繼續錯下去?”


    她起身,慢慢從他身邊走開,她說:“你千年就能修煉到這般境界,可見極有天賦,若能一心修煉,假以時日定能飛升,何苦還去理塵世間那些幼稚的情感?”她說得冠冕堂皇,沒有一絲情感,完全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仙子在教育一個小妖。


    雲錦的心像是瞬間掉進了千年冰窟。韶音看見雲錦的臉覆上了冰雪,如豔陽高照的晴天,忽然變了色,慢慢從一片明亮,變成一片灰暗。他烏黑透亮的雙目蒙上了灰塵,


    他問:“你覺得我們從頭到尾都是個錯誤,你覺得這一切隻是因為少不更事,隻是因為幼稚?”


    她揚眉,眼裏神色淡然:“不然呢?你我已經在世萬年,怎麽還看不開?”


    瞬間風雲變色,原本晶亮的雲彩變成了墨色,一團黑雲圍住了她。


    身後西華的聲音高亢震耳:“雲錦,你要幹什麽?”


    沒有聲息。


    緩緩烏雲散開,雲錦溫柔如玉的聲音傳來,一聲讓人心疼的歎息:“我怎會傷害你?”


    他在她的上方,垂眼看著她,眼底有看不盡的柔情和不舍。


    “可我覺得有生之年你是我的全部啊,沒有你,我沒有活著的意義,灰飛煙滅又如何?”


    他的手忽然伸向了胸膛,她看見他的手掌生生掏進了胸膛,他眉頭都未皺一下,他說:“我回到人間成了一條小蛇,他們說,你一定不相信我愛你,一定覺得我用了蛇族的蠱惑之術,才會不來尋我,你是仙子,怎麽會找不到我呢?”


    鮮紅的血自胸膛流出,很快侵染了全身。


    邵音急匆匆跑過去,縱使她百般努力,卻始終夠不著他,他的周身慢慢結起了結界。


    他的聲音依舊在繼續:“第一次與你相遇,我並未用蠱惑之術,可這一次我用了,因為我怕,怕你不會和之前一樣,一眼便愛上我……”


    他說:“音音,你是不是以為我不夠愛你,是不是以為我用蠱惑之術魅惑了你的心思?我沒有,我是真心愛你的,不信,你看——”


    他的掌心上,一顆鮮紅的心緩緩跳動著,無言的訴說著他的不變深情。


    她使勁拍打著結界,哭著喊著:“雲錦,快把你的心放回去!”


    他卻像聽不到一樣,隻看著她微笑。


    沒有你,我還要心來做什麽呢?


    他說:“你萬年修行,此刻的我在你眼裏,連一個嬰兒都不算……可笑的是,我還是一心一意為你。”


    他伸出手,鮮紅的蛇心飄向空中,從結界中飛出。


    他說:“你馬上就要再次飛升,飛升前要再次遭受天雷,有了我的心,你不必再受天雷之苦,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你做的了。”


    雲錦看向西華尊主,眼裏是蔑視:“你總說我隻不過是一隻蛇妖,護不了她,什麽也給不了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受劫,可是為了她我可以付出一切。”


    蛇心在她眼前飛舞,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一道亮光,嗖的一聲飛入她頸間,那顆小黑珠如同受了號召般忽然脫離了她的脖子,飛掠到空中,然後化作一道光,衝進了她的體內。


    雲錦微笑看著這一切,滿足得閉上眼。


    他的身影劇烈晃動。


    是灰飛煙滅的前兆。


    他將滿身的靈力都給了她,他的肉身再也無法維持。


    結界在她麵前轟然倒塌,雲錦從雲端跌落。


    她伸手接住了他。


    他輕飄飄的身體輕若無物。


    接住他的瞬間,他化成了一道煙,風過煙散。


    自此,三界再無雲錦。


    她仰頭長嘯。為何不願給她機會?為何不聽聽她的真心話?就這麽任性地走了,她不知道,雲錦心底的那份自卑,他總覺得自己是妖,配不上她……


    天女韶音站在雲端,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千年前那種萬念俱灰的感覺,生而為仙,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過來,她卻覺得這個身份對她來說什麽都不是,她什麽也做不了。


    西華尊主怕她又一次想不開,立即在她身邊升起結界,他在結界外大聲喊道:“音音,一切都會過去的!不要做傻事!”


    她現在當然不會做傻事,雲錦的靈力全部給了她,他如果還能回來,那她身上這些靈力卻唯一的牽引。


    韶音看著結界外的西華尊主道:“尊主,請你也不要再為我做傻事了,以前種種是我虧欠了你,我會還你,但從現在開始,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好不好?”


    西華沉痛,她記起了所有的事情,難道就沒有記起和他的事情嗎?他是天帝之子,奉命鎮守西方,韶音是西天王母後裔,王母托他照顧。她的本身是一朱玉檀,還沒有成形時就是他養著的,多少個寒冬酷暑,他日日為她澆水施肥捉蟲,幾千年才變成小小的精靈,他日日給她輸送靈氣陪她說話,她才能變成人形,從小奶娃到牙牙學步也是他陪在她身邊。他細心照料她,教她讀書寫字,教她法術,幾萬年的點點滴滴難道都不及那蛇妖與她的一麵之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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